作者:漫空
这份清醒来自心里最深处的爱意延伸,是不允许伤害她的执念。
“拔……不了,有混沌……”
哈迪斯刚才已经不顾一切扒开爱神的神力,看到箭矢最深处的混沌之力。
如果不是他锁住的繁殖力全部倾泄而出,将这份力量拉出来,他根本无法发现自己中的是原始之箭。
拔不了。
泊瑟芬从来没有遇过如此绝望的答案,细微的哭泣声终于从她的唇齿间溢出来。
她连忙用牙齿咬着唇瓣,不容许自己逃避地紧紧贴着他,用哽咽的声音说:“有什么方法能减少你的疼痛,有什么方法……”
话语突然被硬咽下去,泊瑟芬知道有方法。她调整了下自己的姿势,才试着轻吻了吻他的下颌,温柔却带着明显的暗示。
他不敢动弹,反而她成为了索取者,一点一点往上亲吻他的侧脸与颤抖的嘴角。
“你的身体受不了……”哈迪斯也开始寻求她的吻,他喘息着警告泊瑟芬。
泊瑟芬无声地伸手摸着他的脸,她贴过去,感受到他呼吸的急促气流,轻声要求,“吻我,哈迪斯。”
哈迪斯显然已经陷入到混乱的意识世界中,他的眼睛被冰红的宝石类物质取代,脸上的蛇纹清楚地浮现出来,黑色的鳞上泛着黄金的光泽。
这种变化让泊瑟芬更直观地面对,哈迪斯不是人这个事实,甚至这种状态的他,连神都不是。
更像是一只被饱胀爱意灌满而成的异兽,强壮而疯狂。
而她是献祭给他的祭品,甘愿把最柔软的致命处递到他的武器下等待屠戮,然后被火焰烧成灰烬。
泊瑟芬恍惚想起她穿越异世之初,睁开眼就是他的祭品——冥王的新娘。
那个时候的她拼命想要活下去,后来到了冥府也是在恐惧中努力生活,学习,像极了一株扎根在不熟悉的土地上汲取营养的野草,她连回不了家的后续生活目标都制定好了。
如果能活下去,如果能跟哈迪斯好好活下去,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泊瑟芬不抱希望地笑了下,看来要开始思考死后世界的生活了。
毕竟,死后不一定真在冥府,异世来魂更可能灰飞烟灭。
空气再次在快速升温,是人类皮肤无法承受的热度,他的吻甚至多了几丝来自篝火中的松柏木气息。
可真难受……
泊瑟芬垂下睫毛,手指紧抓他的肩膀,想要继续让这个吻更深入。
唇瓣刚寻找到想要的位置要贴上去时,一只手按住她的脸。
他可能只是想阻止她的吻,结果手掌太大,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直接将她遮盖得严实。
空气瞬间冷寂下去,从烈火烹油到僵在原地,只需要有人用手按住你的脸,还很大力的那种。
泊瑟芬货真价实懵了,等到脸上的手离开,她才发现刚才那个凶残得面目狰狞的神,早已抽身退到墙边。
他脸色白得可怕,喘息急促地说:“别过来……”
鳞片覆到他的脚上,如果不是被泊瑟芬悲伤的情绪击中,他真的会肢解她的身体。
泊瑟芬突然怀疑自己的魅力值为负一百万。
不然没法解释哈迪斯在这种状态下,竟然还能躲着她走。
这情况类似催x药吨吨吨往下灌的人,终于能得到解药,他竟然立地成佛不要了。
她不太确定地挪动一下脚,就听到哈迪斯再次痛苦地阻止她,“你受不了。”
泊瑟芬试着说服他,“我看你意识还有一点,要不我们尽量试试。”
哈迪斯看着她,紧缩的瞳孔如实地映着她担忧的脸孔,专注得像是要靠这一眼坚持过很长的岁月。
血液已经沸腾到在血管上噼啪作响,甚至从他的眼角与耳朵里渗出来。
他对她轻勾嘴角,露出一个生涩的微笑,“等我恢复正常再回来,泊瑟芬。”
残缺的壁画色彩,开始流淌下肮脏的粘稠暗物。
密密麻麻的白骨与亡魂从石膏、石灰与地面缝隙中伸出手来。
它们倾诉着无数的诅咒之语,在掌控它们的王者身体上跳着葬礼的舞蹈,将他的四肢紧紧抓住往墙壁里拖拽。
哈迪斯已经没有力气,他疲惫地靠着这些污秽之物,安静地发出最后一个命令:去往祭祀之屋的墙壁迷宫。
那里是他给自己建造的坟墓,失去所有理智的他是无法逃出来的。
他要将自己关到消化完满身情潮为止。
大概需要很多年,很多年……才能再与她见面。
见到这个可怕的场景的泊瑟芬,背脊都吓麻了,她仿佛看到哈迪斯被无数的尸体鬼魂吞吃殆尽。
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她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速度往前扑过去,在他被拖入巨大的尸骨漩涡前,用双手捞住他的小腿。
骨头与亡灵累积而成的洪流中,哈迪斯像是一具苍白的尸体,闭上眼毫无知觉地往下坠落。
泊瑟芬连一句阻止的话都来不及说,无数的唾骂与尖叫就冲入耳里,恶咒的力量如附骨之疽黏上皮肤时,剧痛瞬间刺穿她全身。
她只是轻微沾上就痛成这样,几乎不敢想象身处中心的哈迪斯承受着什么。
生存本能催促她松手,逃开这个宛如地狱的尸山骨海,可是她能逃开吗?
如果能逃——早就逃了。
泊瑟芬认命地松开与这些鬼手较劲的力道,让这些她最害怕的亡魂将她一起拖进去。
她如不顾一切的亡命之徒,扒拉着一堆骨头架子,伸手捞住哈迪斯的腰肢,整个人蜷缩到他怀中,一同掉落不知名黑暗深渊里。
宛如飓风造访过后的议事大厅重新恢复安静,所有建筑物的色彩都消失,变成布满裂痕,长满霉斑的故旧物。
这是死亡侵蚀过的痕迹。
大门终于成功被踹开,死神骤然而至,左右一扫,才将视线定在哈迪斯与泊瑟芬消失的那面墙上,那里有一大片显眼的灰色暗影。
米诺斯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看来是箭出了问题,哈迪斯的神力失控到,连泊瑟芬的神力都被他吞噬了。”
死神皱起眉头,“他们……”
他的视线顺着老旧的墙壁一直往前看,终于看到目的地,“在祭祀屋的壁画迷宫里。”
第二位判官也跌跌撞撞冲进来,身后跟随的是埃阿科斯,他们转身伸手快速关上门,化出门栓紧固住大门。
一阵巨大的力量碰撞上门板,又顺着门廊往前而去。
是庭院的石榴树在疯狂生长,根系都膨胀出地面,直接掀翻地砖,在王宫内部肆意毁坏建筑。
石榴树是哈迪斯的繁殖象征,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完全丧失理智。
米诺斯表情凝重地对其余两位判官说:“我们要有心理准备,泊瑟芬很可能会被哈迪斯吞噬。”
哈迪斯亲手绘制的迷宫,不经过同意谁都进不去,泊瑟芬被掳进去几乎没有生还的机会。
清醒哈迪斯会收敛自己的能力,小心不碰伤柔软的种子。而现在的哈迪斯大概连人都认不了,吞吃是神性本能,他会将自己最渴慕的神真的吃下去。
死神伸手重重地锤了一下墙壁,直接将墙面锤烂掉,他冷声说:“我们去找命运女神的纺纱线扔入迷宫,让迷路者能走出来。”
这不过是个自我安慰的举动,以哈迪斯的能力,在迷宫追上泊瑟芬轻而易举。就算他们找到线,也很可能赶不上。
但是在场的神明没有一个提出反对,米诺斯一锤定音,“走吧,塔那都斯,利用你无声与我们的巧辩,应该能偷来一截丝线。”
希望他们来得及将泊瑟芬从迷宫带出来。
被其余神牵念着的人,正昏昏糊糊地扶着额头努力站起来,她视线发黑,四周静谧得可怕,只剩下她的心跳声响得厉害。
明明跟哈迪斯跌下来,不过闭上眼失神一会,就剩下她一个人。
泊瑟芬焦虑地喘着气,她用手撑着墙站着,尽量放缓呼吸平复过度紧张的身体。
这里很暗,只有不知从而来的灰蒙蒙光线,勉强让人能看清楚环境。
一条条复杂曲折的廊道交织在眼前,泊瑟芬光是要看清楚某个交叉的路口,眼睛都要看出泪来。
哈迪斯在哪?
泊瑟芬困惑地往前走,没有走两步她又停下,廊道交叉出的岔道口实在太多了,她一时不知道要往哪里走。
这是个迷宫。
他们在迷宫里失散了,想到哈迪斯那副丧失意识样子,焦躁感再次涌上心头。泊瑟芬完全无法说服自己,他能自己恢复正常。
他刚才任由死魂拖走的模样,像极了悲剧连续剧里,那个生离死别的「死别」。
泊瑟芬甚至有种诡异的感觉,一旦任由他消失,她就再也见不到他,这也是她义无反顾死抱着他不放的原因。
走了好几段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走廊后,泊瑟芬才揉了揉眼,开始寻找这些走廊不一样的细节。
不管是构造,还是柱子的数量,跟复制黏贴出来差不多。泊瑟芬寻找了一会,才在昏暗的光线中看清楚了,廊道上到处都是色泽灰暗的壁画。
壁画很密集,也没有分开地混在一起,有在割麦的无脸人类,有盛开的花田,有在祭拜的场景。
画这么多东西,哪怕是哈迪斯也要费点时间。
泊瑟芬辨识着壁画的不同之处往前走,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这些画的色彩都很模糊。
她看到头昏脑胀,忍不住用手揉鼻梁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摩挲声。
黏腻的,如什么东西快速滑行而过。
这种声音让泊瑟芬后颈泛凉,她警惕回头,视线却猛地冲入一片彩色的喧闹里。
无数穿着紧腰膨裙的少女甩开头发,踩着狂乱的舞步,在神像边嚎叫唱歌,似乎是赞美神灵的歌曲,弹唱诗人抱着七弦琴给她们疯狂的舞步伴奏。
是一幅正在举行古老的祭祀仪式的彩色壁画。
泊瑟芬走过去仔细端详一会,意识到什么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神像长得跟她几乎相同。
所以是在给她举行祭祀之礼?
能做这种事的只有哈迪斯,他一直将她当成神,企图用各种祭祀的礼品塞到她嘴里。
哪怕她强调了好几次根本吃不到香火,他也不听总是暗搓搓地搞这些玩意。
所以躲起来画几幅拜她的壁画根本不奇怪。
想是这么想,泊瑟芬还是觉得这个地方渗得慌。她加快脚步走过去,刚要进入下个岔口时,眼尾余光扫过转角处,那里有一片深邃的暗影,她的视线立刻定住。
直到真看清楚那里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才惊喜地喊出声,“哈迪斯?”
泊瑟芬早已经放弃思考接下去要做的事对不对,哈迪斯都被爱神之箭折腾傻了,她也顾不上事后会不会后悔,只想将眼前这关渡过去再说。
所以她冲过去的时候,已经下了十足的决定,那就是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点。
真要死就死得干脆点,反正拖拖拉拉下去,也会被爱神之箭折腾死,至少死前抱着哈迪斯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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