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空
当他跟冥府摆在供奉的盘子里,而另一个盘子摆着明媚的阳光,绿意盎然的大地跟欢声笑语的奥林波斯。
她今日的逃离,清楚地表露她端起的盘子里并没有他。
如果她再次因为拥有肥沃的种植地,阳光跟金色的麦子而有了逃离这里的力量,那么他该用什么留住她。
想到这里的冥王大人整个神都陷入忧郁的低气压里,他看向她手腕上的挂绳。
上面的黄金鸟受到惊吓地从绳子上跳离,一头撞到墙壁上化为金粉,消散在空中。
带她逃跑的真凶的自我毁灭,并没有让哈迪斯的阴冷气质变暖点,他的手指再次压着她的头发,企图让自己的力量强行更改发色。
来自地下的神权之力,如混着冰的湍急河流撞入她生机蓬勃的灵魂里,眼看两股力量要撞得头破血流,冰冷的那一方又极速被撤回去。
哈迪斯猛然松开手,背脊也跟着紧绷地弓起,他眼瞳扩大,映着摇晃不定的火光,里面混乱的不安、暴躁、冲动在安静的夜里,清楚地显露出来。
刚才,他竟然想强行将回归她身体的麦种掏出来,阻止她再次强大,甚至还打算用冥神的力量撕开生机的力量,强行污染她的神魂。
这其实是个可行的谋划。
哈迪斯眼里的迷茫渐渐消失,无悲无喜的冷漠再次出现在他的脸上。
爱情确实赠予了他温柔,同喜同悲又让他有了同理心,可是身处在乌木王座上的冥府掌控者,本质的残忍与不择手段却不会轻易改变。
如果缓慢改变她神权,那么她还没成为冥神前,就会先拥有巨大的力量,很可能提前觉醒神的记忆,然后立刻脱离人类的身体逃走。
哈迪斯伸出温热的手掌,轻柔盖住她的眼睛。
——不如直接改变她的力量,立刻成为冥神,彻底断绝她回大地的念想。
哈迪斯的眼眸黑不见底,低沉声音却带着欺骗性的温柔,“泊瑟芬,我剥下你沉重的活人躯体,让病痛饥饿的凡人之苦永生离你而去。”
冥府的神位已经准备好,离开死亡躯壳的神魂将直接被他的力量拽住,成为黑暗的王者。
那股能直接摧毁种子神职的危险力量,刚要出现在手里,强行按入她的头颅内时,一只手突然扣住他的手腕。
柔软,微凉的触感没有任何攻击力,只是单纯搭在他的手骨上。
哈迪斯所有动作都凝固住,连呼吸声都消失在这一刻。
泊瑟芬轻易将按着自己眼睛的手给扒拉下来,沉重的眼皮勉强撑起来,看到哈迪斯顺口念叨了一句,“你的手太热了。”
烫得她以为火把不小心砸下来,火油落到她的皮肤上。
不过哈迪斯为什么捂着她的眼?
不解的泊瑟芬眯着眼,发现火焰的光亮晃得有些厉害。
难道是哈迪斯担心光太亮影响她的睡眠质量,才将手借给她当眼罩?
她没看到床底下,墙角边,壁画上,无数诡异的黑雾都因为主人的发疯而失控地扭动着,连带松脂火把跟松油火盆都被搅得一塌糊涂。
哈迪斯没有吭声,他像是若无其事,其实僵硬无比地将手强行移到散乱在床上的地图上,然后低头假装自己在认真学习,从没有干过坏事一样。
泊瑟芬总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忍不住盯着他看了半天,发现对方一动不动看着地图某个标志,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你……”
泊瑟芬刚开口,就看到哈迪斯猛然抬头,浓黑的眼眸里不见一丝眼白,似乎被她吓到。
所有话都被他那双鬼眼给哽到喉咙里,泊瑟芬无语了半会,才小心翼翼问:“你不睡吗?”
哈迪斯态度自然地点头,“快了。”
泊瑟芬一言难尽看着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哈迪斯好像只有情绪异常失控,或者力量过盛的时候才会出现不见眼白的状态。
可是他看起来很冷静,难道是太累了导致黑眼圈进入眼里了?
这个滑稽的想法让泊瑟芬清醒了两分,她迟疑几秒,才将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扯出一半,放到哈迪斯那边。
然后她眼睛有些紧张地乱转几圈说:“那、那晚安。”
这还是第一次她主动将被子分一半给他,这个动作带着明显的好感暗示。
哈迪斯却完全没有看出来,他面无表情看着地图,冷淡嗯了声。
心大如牛的泊瑟芬也没有太失望,甚至因为他没过多反应而松一口气,困意再次涌上来,她似睡非睡间听到哈迪斯再次询问,“你喜欢这个地方吗?”
泊瑟芬没想到,他竟然还在锲而不舍为地找她喜欢的地,她哭笑不得地说:“喜欢,你选的都行。”
再拒绝他,搞不好他就杵在这里看一晚上地图了。
回应了他的好意后,闭上眼的泊瑟芬终于感受到被子被人轻轻掀开的动作,她刚要露出笑容,却突然想到什么说:“你洗脚了吗?”
刚才洗完澡的哈迪斯直接光脚踏地走。
虽然知道这里的人赤脚走路是常事,但是上床睡脚必须洗干净才行。
这句话一问出来,身侧的神明停顿下动作,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接着就化为一团黑雾消失在床上,洗脚去了。
泊瑟芬忍不住嘀咕了句,“这么听话吗?”
说完,她轻轻打了个哈欠,眼一闭再次睡着。
不一会后,去而复返的哈迪斯又重回床榻之上。
他看到泊瑟芬头发上的麦芒再次生长到她的脸颊边,刺痛她的皮肤。
没有过多犹豫,哈迪斯立刻伸手轻抚摩过那些麦子,让它们的力量化为一根麦穗,别再她的耳边的发丝上,看起来就如同他耳朵上的黄金耳饰般耀眼而不显累赘。
泊瑟芬没有被打扰到,她因为疲惫而保持着同一个入睡的姿势,分出的半边被单平整得像是一块写满邀请语的泥板,安静等待着他去拿起。
哈迪斯盯着这半边被单好一会,才伸手轻扶着额间,藏于阴影的脸出现一种他自己都陌生的表情。
胸口内在不明缘由地绞痛着。
愤怒与杀意铸造成倒刺向自己的刀,割开他傲慢冰冷的黑铁心脏,出现了不曾见过的孱弱情绪。
因为不曾见过这种感情,他甚至不明白这是什么。
哈迪斯沉思许久,像是确认了什么地拿起地图,手里化出一支沾墨的硬笔,如同想了千万次那般自然,在那片选好的空白之地,写下新的名字。
——厄吕西翁。
福佑之地,幸福欢乐如远在天上的奥林波斯之宴。
这里将四季常青,麦子常年丰收,新鲜的果实永远挂在树上。
悲惨的劳作与亡灵的哀嚎将被隔离出这片土地,唯一存在的力量只有种子的生机。
哈迪斯在厄吕西翁上盖下自己的印章,彻底将它归属在泊瑟芬的神魂下,她拥有掌控厄吕西翁的所有权力,包括驱赶他。
地图与笔消失在手里,哈迪斯终于躺卧在沉睡的少女身边,将安静的她搂入自己怀里后,才放任自己的挫败情绪出现。
强者可以肆意控制,改变弱者的一切事情,这是他们奉行的神则。
在这条规则下,吞噬,分尸自己的主神都是正常的事情。
“可这是伤害你的事……”哈迪斯轻声自语后,沉默将自己的脸埋入她满是麦香的发丝里。
像一朵依附在她生命上的大型食人花,收起所有獠牙与利爪,只想开在她的身体上。
他无法保证自己永远不失去理智,特别是得不到她的爱情,或者再次看到她逃离的时候。
如果、如果终将有那一天,他控制不住想伤害她,厄吕西翁就会是保护她的乐土。
因为她可以命令他,滚出去。
第69章 爱慕
痛苦, 很痛苦。
死神一脸刚死全家的便秘表情,死瞪着眼前的始作俑者。那更加耀眼的神魂里,满溢出来的生命光芒, 简直在用实力爆锤他的神职。
泊瑟芬被他盯到不好意思, 左右看了一下,才将手里没有剥的豌豆荚递出去,“你剥好了?这里还有。”
塔那都斯冷冷看她一眼,报复性地将她眼前那大筐的豌豆荚夺过来,然后凶狠地埋头苦剥。
跟她坐在一起,对塔那都斯来说简直就是坐在火坑里,骨头都要烧化了。
泊瑟芬也难受,谁背后跟着个一脸凶残, 满身散发想砍死你的气息的神会舒服。
问题是每次哈迪斯外出,这家伙就跟吊在她身后的怨灵一样,不离不弃地跟随着。
她都怀疑这个世界的人是不是普遍长寿,死神这么闲吗?
既然闲,那么就找点事干吧。
勤劳的小蜜蜂泊瑟芬又收获了几大筐的豌豆荚, 那株豌豆苗已经彻底长成豌豆树, 张牙舞爪地栽种在最大的陶缸里, 放置在会议厅大门边。
豌豆叶跟豌豆藤在从马鬃上割来的阳光下,茂密得占据了半个会议厅的天花板。
将豌豆荚都给死神剥后, 泊瑟芬才有空摸一下自己耳边的麦穗。
这是豌豆后,她头发上出现的第二种能吃的植物。可是揪不下来,她也不敢用力, 担心将它给揪断掉, 就没法拿下来种。
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 发丝变浅了很多。
泊瑟芬抓着自己的头发, 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它就是变得更黄。
不过想到自己每天开花的头,发色改变好像、大概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这些花花草草的根别扎到她头皮里,剩下的发生什么异变,或者每天一个色不灵不灵地闪着也无所谓。
塔那都斯看到她的动作眼神更冷,然后也没有提醒她,转身继续凶残地剥豌豆。
麦种的力量都在这株麦穗里,需要泊瑟芬运用一点神力,摘下来后挥洒向地面,就能长出一大片对冥府来说没有任何用处的麦田。
冥府到处都是花朵对死神来说已经算是一种灾难。
要是换成都是麦子,跟天天割下他的四肢浸冥河水有什么区别。
泊瑟芬最好永远别记起来怎么使用这株麦子。
死神面色阴寒地捏碎了豆子,他还在接受惩罚,哈迪斯让他成为泊瑟芬的奴仆接受她的奴役。
日期是:泊瑟芬说了算。
泊瑟芬又觉得后背发寒,一看死神,果然他又在斜眼瞪她。她也不服输地学着他,眼珠子斜着,满脸写着「你瞅啥瞅,我就瞅」的表情。
她都开始怀疑,死神这样针对她会不会是因为对哈迪斯的感情太深。
所以看不惯哈迪斯被迫喜欢她,不然整天一副怨妇样地跟着她干什么?
不能打死她,就用迂回战术想烦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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