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未绿
平日丽姝就很少和兄弟姊妹往来,现下进来,也没有引起什么反响,她正好坐在角落观察众人。
刘家一共有两房,长房大伯膝下唯独只有一位女儿,年纪比她还小一岁。也正因为长房子嗣凋敝,故而二房娶妻纳妾除了小傅氏之外,几乎都是圆润白皙,俗称宜男之相,因此二房子女众多,刘承旭也不过而立之年,膝下有三子四女。
除去已经故去的刘书昭,现下这里另有两名男孩,都是苏姨娘之子,丽姝十五岁就离开刘家和他们接触的也有限。
姐妹们她就熟悉多了,坐在圈椅上泪水涟涟的人是傅氏之女,刘家的嫡长女刘丽嘉。她生肖其母傅氏,一样的面如满月,眼若杏子,举止娴雅,品格端方。安慰她的人则是二姑娘刘丽婉,她是个长挑身材,虽说小大姑娘一岁多,但个头和刘丽嘉差不多,她和苏姨娘不同,她聪明圆滑,为人城府练达,是个和众人都能相处极好的人。
至于坐在丽姝身畔的四妹妹丽柔,此时她身量尚小,看不出只是很乖巧,静静的连茶水都不喝。
听下人提起过丁姨娘似乎一直不受宠,她们母女现在过的并不好,但奇怪的是,那一年她娘过世,父亲有意让她去老太太膝下养着,大抵也是怜惜她母亲去世,只后来老太太养在膝下的人是丽柔。
“三姑娘,您喝口茶吧!”丹青奉了茶来。
丽姝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茶,茶水还未下咽,就听隔壁已经听到骚乱,大抵是傅氏希望在家中停灵四十九天,再埋进祖坟……
甚至傅氏希望用冰能维持住儿子的尸身,刘承旭却不能容许他这般,因为刘书昭未满十岁,并未弱冠,也没有功名,只能算小孩子夭折。一般的做法是火葬或者海葬后,把骨灰埋在祖坟里。
傅氏当然不肯,刘承旭也只好按住她了。
丽姝有点担心娘亲,她对丹青道:“我娘没事儿吧?”
丹青也是浓浓的担心。
但很快又听说傅氏晕过去了,丽姝随着众人又一起去了正堂,正好刘承旭对丁姨娘道:“如今大夫人晕厥过去,二夫人有孕在身,家里就劳你多看着了。”
丁姨娘连忙推辞:“妾身何德何能呢。”
两位夫人都有事情之后,家务居然不是交给生育有功的苏姨娘,而是丁姨娘,纯粹是刘承旭认为丁姨娘本人操守很好,且识文断字。
丽姝不由想起自己得水痘和娘亲小产几乎就发生在这几个月,只是她记不清楚前世这个时候是谁管家了?
难不成是丁姨娘下手,这没理由啊,她膝下唯独只有一女,又是姨娘出身,就是小傅氏出事了,她也只是个姨娘,甚至丽姝出嫁时,她也不过是管家罢了,那个时候傅氏还活着呢。
男主人在家中说话很有分量,刘承旭道:“你也是官家女儿,听母亲说你在闺中也是替丁夫人管理田庄家族,你母亲还是宗妇,就这样。”
丁姨娘只好勉强接下,她说话很是妥帖:“大夫人这里先请大夫来诊治一番,服些安神的汤药,我们再去定一口小棺材,老爷再安排人送大公子回刘家祖坟下葬。而二夫人有妊两个月有余,正是要保胎之时,反而不宜走动,要静养才行。灵柩送回老家,老太太听闻大公子去了不知晓多难过伤心,若是知晓二夫人有孕,心中也能稍稍宽慰一些。”
“你说的很是。”刘承旭点头。
傅氏的儿子刘书昭是刘家嫡长子深受老太爷和老太太的喜爱,如今若是听说他去了,不知道怎么伤心。但刘太夫人若知晓小傅氏有身孕,自当有所安慰,伤心之情也能淡点。
只是……
丽姝遮掩住心思,看向饶妈妈和玉屏等人,也许方才刘承旭提起小傅氏有身子她们还未反应过来,现在听丁姨娘如此说,这几人果然眼中似喷火一般看向小傅氏的肚子。
这不怪丁姨娘说出此事,实在是傅氏这边的人早已经视小傅氏为眼中钉肉中刺了,也难怪上辈子她以血书求救于傅氏身边的人,那些平日还算对她不错的人,居然完全没有告知父亲。
但丽姝向来敏锐,她等散了之后,对小傅氏道:“娘,您怀孕两个月的事情有告诉丁姨娘吗?她平日从不与我们往来,怎么知晓您就有孕两个月呢!”
小傅氏没想到女儿如此敏锐,这么小的年纪,就这般细心,比她聪明十倍不止。
不过,她笑道:“是苏姨娘问我时,我说的,那时丁姨娘也在。”
丽姝点头,但仍旧没有松懈:“娘,我看
到饶妈妈和玉屏玉兰看您的眼神,您可一定要小心啊。”
“放心吧。”小傅氏摸摸女儿的小脑袋。
她又不希望女儿如此,她自己从小就是庶出,可谓是从小看人脸色长大的。所以她希望女儿能快快乐乐的,大抵是她这个娘没用,所以才让六岁的女儿操心。
丽姝哪里能放心,她只好围着娘转,小傅氏以为她害怕自己生下一个孩子就不喜欢她了,因此分外关心女儿,她还亲自教女儿作画。
而这些日子刘承旭都陪在傅氏身边,小傅氏并不吃醋,丽姝知晓其实娘真的是个很美好的人,她即便争宠,也并非想害谁,只是想提高自己的待遇罢了,从不在后院倾轧甚至闹出人命。她有手段,却依旧是个有底线的人。
但是你不害别人,别人未必会放过你。
丁姨娘这次获利管后宅也许是阴差阳错,也许她没问题,毕竟如于懋忠那样的憨面刁也不是没有。甚至于懋忠最擅长模仿自己的字迹,把自己卖了,还伪造一幅字迹给娘家人,让娘家人都相信她是和人私奔。
不过,不要紧,丽姝心想,这辈子和前世不同,她娘的丹青之技绝对可以让爹不可能忽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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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妈妈把钥匙对牌送往丁姨娘处,她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丁姨娘十四岁进府,从来谨小慎微。对府中众人都默默帮助,从不图名,受到苏姨娘挤兑,也很少闹事,把对牌给她,饶妈妈很放心。
当然,更重要的是丁姨娘不受宠。
她太正经了,刻板无甚情趣。不似傅氏年少时活泼明丽,也不似小傅氏狐媚有情趣。这样的人若是做主母还好,做妾侍就很难受宠了,更何况老爷本来就不是好色之人。
甚至丁姨娘送的香囊,老爷都随意放一旁,他更愿意陪小傅氏夜晚偷偷摸摸去吃市井小吃。
眨眼间,就到了丁姨娘处,丁姨娘喜欢看书下棋,此时,她正一个人下棋,既执白子又执黑子。
饶妈妈更同情她了,觉得她平日实在是寂寥。
“丁姨娘,奴婢送钥匙对牌来了,还有这是旧年的册子。”饶妈妈道。
丁姨娘认真道:“请您告诉大夫人,老爷只是让我暂时管着,若我做错了什么,大夫人那里千万要同我说。
”
饶妈妈心里觉得她太较真了,但面上依旧道好。
“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是了,大夫人身体如何?可不能让她优思太过了。”丁姨娘关心。
饶妈妈感动道:“现在也只有您关心我们夫人的身体了,不像有些人落井下石。您放心,我们夫人只是精神不济,这几日已经晚上能安眠了。”
这些日子傅氏丧子,精神头又不好,偏偏知晓小傅氏有了身孕,虽然傅氏复宠了,老爷也天天陪在她身边。但从长远看,一时的陪伴算不得什么,有个儿子才最重要。
小傅氏若是生下儿子那就是嫡长子了,从宗法上讲,刘家七成都属于嫡长子的。
还有那苏姨娘也开始让儿子们在刘承旭那里讨好卖乖,也不是个好的,唯独丁姨娘为人很好。
听听,现下丁姨娘还在帮她们圆场:“二夫人时隔几年再次有身孕,她还孕吐,自己还难受呢,至于苏姐姐,她那日听说大公子的病,还哭了呢,各自都有各自的难处。”
饶妈妈摆手:“她们是不是真心,老奴我会用眼睛看。”
丁姨娘却不再接话了,饶妈妈也就点到为止,默默出去,但出去之后发现自己拿来的漆盘忘记拿了,转身回来时,听里面传出丁姨娘和侍女的对话。
“姨娘,怎么您拟的单子给二夫人的比给大夫人的多?”
“傻丫头,我怎么敢作主,当然是按照吩咐做的。二夫人现下有了身孕,以后生出的孩子就是嫡长子,老爷更重视谁,难道你看不清楚。”
“原来是老爷吩咐的啊!”
……
饶妈妈悄无声息的转身就走,脚步快和狠,碾在草皮上,青草汁都被她碾出来了。!
第 9 章 诡计初现
可怖的秋老虎终于过去了,房里也不再用冰了,丽姝身上的痱子也全部消除了,她奶白色的皮肤配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突然觉得原来她小时候就这么可爱啊!
身后娘亲正给她梳头,娘亲动作轻缓,生怕拉扯到自己的头发了。丽姝再一次觉得自己重生回来,能重享天伦才是最大的意义吧。
外面丹红和丹青都领了新衣裳回来的,丹红高兴道:“得亏是丁姨娘当家,这还没入冬呢,就给我们下人一人做两套衣裳,可比大夫人管家的时候好多了。”
下人嘛,任凭你说的天花乱坠,都比不得吃饱穿暖。
小傅氏笑道:“我以前只听说她谨慎小心与世无争贤良淑德,不曾想她竟然还有任事之能。”
“娘亲,若论管家,你和丁姨娘谁更强呢?”丽姝装作小孩子有好胜心来比较。
因为若她让小傅氏小心丁姨娘,小心傅氏,这种话实在不出自一个还没满六岁的孩子之口,肯定骇人听闻,母亲也不会放在心上。
如此,她才这般用激将法的方式提起。
小傅氏一听,抿了抿唇,她已经很久没管家了。
丹青却道:“三姑娘,当然是夫人强了,以前我们夫人管家的时候,打理的很好呢。”
“那现在爹爹不让娘亲管家,我希望一直都由丁姨娘管家,这样你们桌上有鸡腿肉吃,还有好衣裳穿。”丽姝童言童语边说边笑。
丹红和丹青看着小傅氏,连忙对丽姝道:“姑娘,这……”
小傅氏缓缓摇头:“我一直以为退让就是少惹事端,可现在看来,若长此以往,连我最心爱的女儿也会觉得我这个娘无用。”
“童言无忌,夫人千万别放在心上。”丹青劝。
小傅氏淡淡的道:“以往是我小看了丁姨娘,看她这番收买下人的举动,这权利在手,日后要还回来,恐怕就难了。”
丽姝很惊讶,因为正如小傅氏料到的那样,前世小傅氏小产,一直生病,不消几年香消玉殒。傅氏又给祖母侍疾三年,之后又有身孕,后来也是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家中似乎就一直是丁姨娘管家。
难道此人真是王莽谦恭未篡时。
后宅的女人都是斗争中长大的,都不傻,丽姝提醒完之后,小傅氏就抚着肚子对丹青道:“若一心只想代管的人,必定萧规曹随,她又是在两位姑娘和两位少爷学堂的银子上省了不必要的开支,又说动老爷把九江购置不少便宜柑橘,留下晒成陈皮,这陈皮居然还挣了不少,分明比我姐姐要强十倍不止。”
如此人才,她竟然是小看了她。
丹红则道:“可是她并不受宠,老爷如今宁可陪着大夫人,也没去她那儿。”
“现在没有机会,未必日后没有机会,时日久了,总有机会,这就叫水磨功夫。”小傅氏很清楚。
丽姝心想自己的娘还是看的很透彻的,她点到为止,提醒娘看护好娘就成了。
而此时丹青却笑道:“水磨功夫也抵不上您啊,等您诞下麟儿,家中哪里轮到她一个姨娘操持呢?”
小傅氏摸着自己的肚子,也觉得甚是奇怪,丁姨娘如此大动干戈,难道她不知晓自己生产后,姐姐若是不济,她当然会再次管家。
除非……
想到此处,小傅氏暗道不好。
除非自己出了问题,以前她敢保证自己无事,但现下却是有孕在身,最是虚弱不堪,也最容易——
被人算计!
另一边,饶妈妈见大房的份例比以往更多,也是忍不住对傅氏道:“夫人,丁姨娘这个人素来正直,她尊正嫡,处处以您马首是瞻。就是裁制新衣,也是玉屏抱怨,她才借此裁制新衣的。”
傅氏点头:“丁氏十四岁进府伺候老爷,她爱慕老爷,却从不使任何手段,为人正直。这样的人,我也是相信的。”
“是啊,可是苏姨娘那里,已经频频让二少爷和三少爷在老爷面前走动。以前她成日来您这里,仿佛多忠心似的,每次来您这里,三句话不提把二少爷放您名下养着。您还年轻,难不成就生不出了不成?”饶妈妈很是生气。
傅氏当然知晓苏姨娘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娘傅夫人来了信,给她生子方,当年母亲连生五子,婆母也是见她如此才聘她归来的。
只是她从外艰辛回来之后,婆母反而对自己冷淡,似乎觉得她在外就不清白了,还好看在一双儿女的面上在外不表露。
“夫人,当务
之急是赶紧调理身体,早日再生下一子才行啊!奴婢看二夫人福浅命薄,听闻她怀相不好呢,不是成事的样子,还得是您啊。”饶妈妈劝道。
傅氏皱眉:“别这么说秋君。”
饶妈妈嘴上答应的好好地,又服侍傅氏歇下后,才出来。她见玉屏和玉兰殷殷望着她,她摇了摇头:“我探了探夫人的口风,她还是不同意。”
她们三人都是傅氏的陪嫁,聚集一处商量,玉兰就道:“夫人素来心善,可是她心善旁人就未必了,等二夫人坐稳了胎,老爷不可能一直陪着大夫人,老爷若是去二夫人那边。将来等她生了儿子,又得宠,咱们夫人如何是好?若是丁姨娘管家还好,若二夫人当家,哪里有咱们的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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