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未绿
郑家的长辈们都有馈赠,郑老夫人送了一枝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上面的花丝煜煜生辉。
“我这话说的有点儿早,但若是灏哥儿殿试中了,那你就是进士夫人。这是我们以前的老物件拿出来的,现在要找这样手艺的人都找不到了。”
丽姝看到这明晃晃的金片薄如蝉翼,的确看起来手艺很好,她赶紧福了一身:“多谢祖母。”
郑夫人
则给她和郑灏一人递了一个红封,又送了她一对百子如意纹手镯,红封装的是多少银钱丽姝就不清楚了。
榕二太太则送了一对白玉鱼指环来,丽姝也一一谢过。
见行礼完成,男人们包括郑灏就都出去了,丽姝则又奉上自己的针线。给郑老夫人的是一对抹额,四色荷包,还有给老太太亲手做的一套衫裙,上面绣的佛法以及菩萨都是丽姝本人亲自所绣。
又给公婆都是各自八双鞋,这些鞋子纳底不是她自己纳的,因为那样会伤手。但鞋面是她糊的,鞋上的刺绣也是她绣的,若不然也不会那么累了。
至于给榕二太太就是几色丝线,堂弟妹和弟妹谭氏亦是如此。
她是新来的,其余如崔氏和谭氏是已经比她久的了,丽姝坐下来不敢贸然搭话。她唯一比较熟悉的就是郑夫人了,但这也不打紧,郑家在京的人口很简单,几乎不需要很费力的去应付。
郑夫人同丽姝介绍道:“这是清哥儿媳妇,昨儿你们认得了吧。她爹在常州任知府,平日也是极擅长工笔书法,你们妯娌日后倒是可以多往来。”
“是。”丽姝对着谭氏一笑。
谭氏身上穿的很华丽考究,桃红色的春衫搭一件乳白色的抹胸,下边是同色带提金的弹丝裙。头上梳了个缠髻,云鬓簪着许多花翠,可谓是珠翠堆盈,纤纤玉指伸出来各戴了几枚戒指,更显得富贵风流,倒是个好标致的人物。
却说谭氏也看向丽姝,昨儿人多,那盖头下新娘的脸只是粉扑上去的白,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这刘氏年岁不大,发髻乌黑光亮,其人非常有神采,显得很是聪慧,再看其眉如春山浅淡,眼若秋波宛转,貌若王嫱,颜如楚女,行动之间举止高贵娴雅。
她不同于那种只是艳丽的美,看起来眉宇坚定,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物。
谭氏上前专门又喊了一声:“嫂嫂。”
丽姝起身还礼:“弟妹。”
作为新媳妇,最先开始就要保持安静才行,听长辈们说话,不要轻易插言才行。
郑老夫人就问儿媳妇郑夫人李氏:“到底泽哥儿还是没赶上,只是他们住的地儿要收拾出来,你六叔膝下就这么儿子,你六叔早早的去了,就剩他们娘儿俩。他倒是有出息,早年
娶了一房人没了,如今在任上又娶了一房,平素都带着他祖母和妹妹一起,也算是有孝心了。”
丽姝当然不清楚这个泽哥儿是谁了?上辈子她根本就没有嫁过来郑家,一窍不通。
但同为世家,丽姝也知晓这整个家族,有显赫的也有不显赫,对于族人都得照顾,这皇帝都有几门子穷亲戚,更何况是她们。
又听李氏道:“儿媳知道了,等会子就带灏哥儿媳妇和清哥儿媳妇去收拾,也不知晓能不能合她们的意。”
李氏一贯很持重,轻易不开口。榕二太太却是个没什么心机的人,她听到郑泽的名字就忍不住道:“大嫂不知晓泽哥儿后来娶的这个可是山西大同府的茶商吗?又经营不少的南北货行,是山西的首富呢!”
郑老夫人突然嘀咕:“娶的是商户女?”
她老人家此言一出,众人都撇嘴,似郑家这样的家族,宁可娶六品崔家穷女,也不愿意娶商户女。
丽姝倒是没那么门户之见,如今科举,商户子依旧可以有功名,科举也是让寒门商户子弟出头了。
李氏是听婆母发话了,才笑道:“泽哥儿前头还留下两儿一女,他总要寻一房能干点的媳妇。”
而李氏当然知晓郑泽为何会娶商户女,也不是其他原因,纯粹是因为郑泽老娘喜爱奢华。郑泽之父当年暴毙在任上,郑泽三十六岁时中了进士,原本在山西任知县,这次也是进京候缺。
这些话她又不会说出去,只包圆了说,但内心里未尝不觉得郑泽这样做不好。
现下丽姝她们这些媳妇们只能听着,横竖和她们无关,还好郑老夫人说了几句,又对丽姝和谭氏道:“过了三月,金明池上湖水也化开了,到时候你们年轻人都出去玩儿。也别总闷在家中,闷出病可不好。”
丽姝和谭氏都说不敢,要在家里。
郑老夫人点头,很是满意,又说清明节是大日子,要去庙里做道场云云。
李氏则道:“老太太,依照我看您年纪大了,就不要舟车劳顿了。这次就让我带着她们去吧,六婶过些日子就来了,你们妯娌好几年没见面了,不如多说说话。”
郑老夫人同意了,不一会儿,她困了。李氏就带着丽姝和谭氏出去,但她并没有让她们跟着
去收拾什么泽哥儿的屋子,反而对她们道:“今年是吏部京察大计,我们那些族人们不少会上京,他们有宅子的我不拦着,但多数投奔我们的,我都安排在前面的客房。人多口杂,老太太那里清静惯了,有什么事情就不要吵到她老人家了,只管回我就是了。”
“是,娘。”丽姝听的明白,这郑泽一家恐怕也不是善茬,郑老夫人年纪大了,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以至于鸡犬不宁就不好了。再有,这个家里到底是李氏当家。
前世就是李氏同意,郑老夫人有些意见,但郑灏还是义无反顾的娶自己。
就冲这点,丽姝也觉得婆婆为人不错。
谭氏也赶紧表态。
李氏笑道:“灏哥儿媳妇你是新妇,肯定有许多事情不懂,我身边的宫妈妈派去你那儿,你只管问她就是了。”
“好。”丽姝答应下来。
谭氏却很诧异,因为当初她进门时,婆母也说过这样的话,但是被她拒绝了。当然,她拒绝的也很委婉,就是不敢夺去长辈身边的人,婆母当然也不勉强。
宫妈妈今年五十岁左右,笑眯眯的,脾气看起来就很好。
丽姝带着她回院子后,才让珠兰拿了一等封给宫妈妈:“我年轻也不知道打赏多少合适,总算是让您沾点喜意,您可别嫌弃少。”
“看大奶奶说哪里的话,您给的谁还敢嫌少不是。”宫妈妈捏了捏红封,里面是二百钱,这是上等封,她心里就有数了。
二人一并进来时,不必丽姝说起,宫妈妈就想说什么,只有她说了家中事情,大奶奶初来乍到,才会信任她。
哪里知晓丽姝站住了脚:“今儿我是头一日来,早上起早了,没有精神了,明儿宫妈妈过来我这里,我们再好好说话。”
宫妈妈见状一愣,但她是积年老仆了,这点分寸还是知晓的,如此她就先告退了。只是她想这大奶奶倒是个精明人,当着太太的面接纳我了,但背地里又敲打自己,让她心里不上不下,若她想在大奶奶这里混下去,就只有肝脑涂地了。
丽姝进来时,先把郑灏院子里服侍的几个人都见了一面,各自都有打赏。
原来郑灏身边服侍的女孩儿有四个,两个粗使两个在房内伺候的,当然这个伺候不是
做通房,而是平日他衣裳要熨烫浆洗,端茶倒水需要人。外面又有两个伺候的长随,两个小厮。
但凡是丫鬟,有攀附主子的心也不能算错,但前提是主子愿意,若主子不愿意,她着意去勾引下药这就犯了忌讳。
丽姝现下带了四个丫头陪嫁过来,又有陪房两户人家,身边不缺人伺候。
她们若是本分,还是放身边伺候,到了日子就放她们出去配人,替她们寻个好婆家,若是不本分,就先赶出去。
归根结底,男人要是没那个心,你送人也没用,男人若是有心,你防的再死,也是惘然。
“听雪,看赏。”丽姝道。
听雪拿着准备好的红封把上下院子的人都赏了一遍,她们正磕头时,郑灏回来了,听说丽姝在打赏,又强调了一遍:“日后,我不在家,你们侍奉大奶奶要和侍奉我一样。”
丽姝迎了她进来,仅仅只有一日,郑灏就非常适应丈夫这个角色了。
比如他现在一坐下来,茶就到手边了,和他平日吃的茶不同,但呷了一口却又很好喝。
“这是木樨芝麻熏笋泡茶,《神农本草经》上记载:‘伤中虚赢,补五脏,益力气,长肌肉,填髓脑。’像你这样用脑的人,我就擅自泡了这样的茶,晋代葛洪说,芝麻能使身面光泽,白发还黑。你若不喜欢,就说出来,我再替你泡别的。”丽姝看向他道。
郑灏却道:“很好喝。对了,方才我随爹去祠堂,把你的名字写在族谱上了。”
丽姝这才放心。
她又问:“你过几日就要殿试了,要不要去看书?”
“没事儿,再忙也要陪你打发时光,今日可是新婚头一日。”郑灏认真道。
丽姝又开心了:“你也太会说话了。”
她在家里,先前就被孤立,很长一段时日都是她独来独往。在家里常常被丽贞怼,说什么都讽刺,丽柔是默默和丽贞一边,没想到郑灏却这么看重她。
郑灏拿了一把折扇,抵在自己下巴上,好奇问她:“平日你是如何打发光阴的?”
“除却晨昏定省外,在济宁的日子就好过了,但凡休沐,我爹爹就会带娘亲和我们姊妹出去游山玩水。在家就是弹琴写字,帮衬我娘做些家务。回到上
京,就有诗会花宴,平日在家打秋千,总之我是很羡慕你们男儿家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丽姝见郑灏很是随和,就把这些话说出来了。
郑灏则道:“以后我带你出去就是了,其实我也没去过多的地方,天天读书,一坐下来,就起不了身了。”
年轻男子谁不想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啊。
丽姝捂嘴笑道:“日后你就案牍劳形了,要去哪儿都不方便了。”
为官做宰,几个人能轻松得了。
二人谈论几句诗词,丽姝又起了兴致,弹了一首曲子,二人又一起用过午膳。
丽姝才开始说正事:“老太太那里说什么‘泽哥儿’要来,他可是你们本家亲戚吗?”
郑灏笑道:“泽四哥,是六房的独子,他祖父曾经任过工部尚书,只可惜六房的老太爷死的太早了,刚一任大司空,人就没了。”
“这位六叔祖母和老太太关系很好么?”丽姝靠在榻上,郑灏过来直接抱起她,两人一伴在床上躺着说话。
郑灏笑而不语:“我要怎么说呢。”
他是在郑老夫人膝下养着的,当然知晓郑老夫人为人有些讲规矩排场,那位六叔祖母就更不必提了,喜好奢靡享受。
但他还是说了,丽姝就道:“难怪我听她们说你这位泽四哥娶了山西的首富之女呢。”
“这就不太好了,商人重利,我们荥阳郑氏子弟,怎么能娶商户女?如此降低了门楣,到底不好。”郑灏如是道。
丽姝心里很清楚,就像丽婉嫁给曾家二房,曾家二房虽然从商,但也是书香系世家,曾家还有两位大官,如此祖母才同意嫁人过去。如果只是单纯的商人,就是富可敌国,想必刘家也不会嫁女儿过去。
这也是门第之见了,不知道何时能打破陈规。
二人又喁喁私语了几句,晚膳时是在婆母李氏处摆饭,她和谭氏一起给李氏布菜。李氏体寒,因此常年喝补汤,桌上放的就有四样汤水,菜色也清淡,清蒸羊羔这些。
在家的时候,小傅氏常常让她帮忙剔骨布菜,现下一切都做的轻车熟路。
原本谭氏先进门,做的也不算差,她艳若桃李,身材高挑,识文断字,也算颇为伶俐。偏偏来了个丽姝,家族门
第比她高,为人比她更是千伶百俐,针黹女红,琴棋书画,服侍公婆样样都比她周到,自己倒是被比下去了。
二人服侍完李氏用完饭,一起回去,谭氏就笑道:“想不到大嫂第一次布菜就做的这样好?”
“哟,能得弟妹赞叹,我就放心了。但我想未必是我做的好,而是娘宽厚吧。”丽姝笑吟吟的,并不得意忘形,反而很谦虚。
谭氏心道这个刘氏还真是滴水不漏,她又看了丽姝一眼,想说什么,两人又不太熟悉,到底闭嘴了。
她倒也不是要和丽姝互别苗头,只是这也是人性,但凡姿容不错的女子,见到一个比她更好的,心中免不了会起比较之心。
二人在路口分手,谭氏带着下人回去,她见郑清在门口,连忙又道:“你怎么出来了?你如今是不能吹风的。”
郑清笑道:“无事,天色晚了,我想等着你。”
他面容不差,只是常年病弱有些苍白,饶是燕窝补品用着,身子骨也没什么起色。谭氏本来只是个通判的女儿,在她被选中当郑家的媳妇之后,家中人很高兴,郑家也如实告诉谭家,郑清身子骨并不好。
谭父却以能攀上郑家为荣,她在众姐妹一片艳羡中嫁了进来,父亲也从通判顺利的几年内就升为常州那样富庶地方的知州。
起初,谭氏也是很愿意的,谭家只不过是一个小乡绅,和郑家差十万八千里,若非郑家公子有些瑕疵,怎么可能娶她呢?可是自从进门后,一个月能行一次房也就算多了,她逐渐不满起来。
这种守活寡的日子,在今日看到新进门的嫂嫂满脸红润,眼睛里春水都快漾出来了,让她着实觉得羡慕嫉妒。
这才是女人要过的日子。
一到夜里,郑灏点了点她的鼻子:“我们要安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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