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宇宙第一红
石清叶在一旁跟着瞧了两眼,捏起来一贯来掂量了一下,从重量数量来查了查,并未起疑。
做生意一时酬不出银子,用老旧的铜钱来结算是常事,他只担心这个钱老板在数量上做手脚,比如上面是铜币,下面塞了石头压秤,他便要求钱老板让人将这些钱都拿到仓库去,一箱箱的倒下来,只要全是铜币,他们就收。
说话间,石清叶还没忘亮出他的官员身份来唬人,将那钱老板唬的连连摆手,
直说:“官爷放心,我们正经生意人,绝对不会骗您,一个字都不会少您的,我在木材行都挂名的,若是有什么问题,您来找我就是。”
石二哥就放心了。
左右都是银子,铜币与银票又有什么区别呢?
石清莲对生意上的事并不太懂,石清叶点头了,她便也点头。
钱老板便差使人,一箱箱的搬运铜币下来,再一根根的搬运木材上去,期间石清莲、石清叶、双喜墨言和几个石家的私兵、石清莲租赁的看管货物的人都过来瞧过那些铜币,没有一个瞧出来有什么问题,石清叶和石清莲商量着,慢慢将铜币运回到內京,送进钱庄换轻便的银子花,墨言也跟双喜商量着她们俩买那条街的铺子,最好挨着,她们俩老了,一起回去看铺子。
待到所有木材都装完了,一旁的钱老板便笑眯眯的道:“石姑娘,此次您这批木材可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若是下次还有,请一定要先联络我。”
他给石清莲留了一个京中颇为知名的木材行的地址。
石清莲虽然没有木材要卖了,但也应下,能多个朋友自然是好的,然后目送着钱老板离开。
待到所有木材都被运走了之后,这院儿里又一次被铜币填满了,石清叶在铜钱堆里坐了一下午,感受到了什么叫金钱的腐蚀。
这腐蚀的也太快了,他都想辞官回家躺平了。
他那破官一个月才十几两银子啊!
石清莲美滋滋的留下府中的私兵、二哥与双喜,让他们先拾掇出几箱铜币去换钱,然后自己带着墨言回了石府。
她都开始盘算起给自己再买个小宅子了!待到大哥二哥子孙满堂,她也老了,她便自己出去养老。
一个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石清莲把沈蕴玉都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倒是她回到石家的时候,又瞧见了顾时明。
她现在还不知顾时明喜欢她的事呢,她只以为顾时明今日也是来拜访石清叶的,本想提醒他石清叶不在,但是转念间又想到昨日沈蕴玉与她说,让她在顾时明与沈蕴玉之前选一个的话,顿时面颊有些发烫,特意绕开了顾时明,从后门回了石府。
石清莲回石府的时候,沈蕴玉才从诏狱中出来。
他出来时暮色四合,天空映衬着暖色,夕阳遥遥挂于云下,即将西坠于山后,诏狱门口的小厮立刻奉上一方棉质白帕。
沈蕴玉接过白帕,随意在指尖擦过,一张如玉般的脸被夕阳镀上了几分艳色,他向旁边的小旗一垂眸,小旗便去备了马车。
他们指挥使要进宫面圣述职了。
指挥使自从昨日入诏狱,在下面待了一晚加半个白日,亲手审了十四个官员,替他们一人庖了一条腿,又将周伯良折磨晕厥了几次,顺带给周伯良送了个大夫进去——北典府司的大夫个个都是好手,一帖虎狼之药下去,阎王手里也能抢人回来,周伯良想死都死不了,死去活来这么长时间,终于把所有事情都给吐露了一遍。
周伯良在大奉做走私生意已有十三年,他来大奉做生意,是东倭默许的,他手下的势力在东津最多,堪称老巢,京城反而较少,若锦衣卫是在东津逮捕周伯良,还真不一定能抓得到。
除了走私以外,周伯良手上还有很多脏活,追捕他的大奉官兵不知道被他杀了几凡,像是之前小岗村屠村的事件也不少,光是从周伯良口中挖出来的案子便有十几件,受害人高达数百人,官职最高的,是东津知府,在发现周伯良贿赂勾结朝臣的行径后,想要向上检举,但是被周伯良暗杀,后又被周伯良在朝中的同党压下来,由同党将此事掩盖,自此,周伯良在东津堪称势大。
他还从周伯良的嘴里挖出了“康安帝姬”这四个字,但是很可惜,康安帝姬只收过他的银子,却没给他办过事,沾染了一些脏东西,却沾的不够多,再加上皇室女的身份,到时候只需要些话术绕过去,或者去太后那边求求情,顺德帝便会轻轻放过,不可能直接将康安帝姬拉下水。
兹事体大,沈蕴玉不敢耽搁,便骑马入宫面圣。
他的马经过麒麟街的时候,又一次瞧见了那个卖桂花糕的小贩。
小贩远远瞧见他骑马而来,大概是认出了他是上次那个买了桂花糕,还给了好多银钱的大人,所以远远地露出了一个笑脸来,还向沈蕴玉鞠躬。
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沈蕴玉的眼。
他想起那天晚上他走过石清莲离开江府的路,揣着石清莲想要的桂花糕,在石清莲院中坐了半晚的事,想的他牙关都咬的“咔咔”响,重重的抽了一记马鞭后,一路疾驰进皇宫。
他自麒麟街官道入宫,麒麟街的一些人家都瞧见了,不少人都猜测沈蕴玉应当是去汇报走私案有关的事情了——不少朝中大臣都掺杂进了此事中,他们暗地里也曾聚于一处讨论此事,但是却没有任何办法。
掺杂了此事的人都得死,顺德帝已经握住了刀锋,他们这群老臣必须低头,任凭顺德帝将朝堂由着他的心意清洗安置,这一场君臣博弈,顺德帝赢得彻底。
沈蕴玉打马入皇宫时,江逾白正在府中与他的幕僚推算时间。
假铜币已经在京中缓慢推开来了,甚至也销赃分售到了距离京城最近的东津与金陵去,每一刻,这些银钱都在大奉的经脉中流动。
此时,距离江逾白离开京城只剩下两日了。
这两日中,他需要让假铜币案爆发开来。
那将是一场盛宴,他将亲笔改写所有人的结局,局势,也在他手中翻转。!
第55章 帝姬宰相反目
皇宫,太极殿。
沈蕴玉呈上了所有关于走私案的证据,一桩桩一件件,摆在太极殿的案牍上,顺德帝一本本翻过去,还瞧见了康安帝姬的名字,上面写了何采、康安、周伯良的关系。
果真如同沈蕴玉所料,顺德帝扫了一眼,便直接翻了过去——此事不够顺德帝给康安定罪。
顺德帝翻看过证据,在心里估算了一个名单后,怒极反笑,直接道:“沈蕴玉,朕命你,将这些人的家通通给朕抄了!明日早朝,陈列诉状!”
沈蕴玉低头领旨,随即带着圣令出宫——之前他抓了三十四个官员下狱,也只是抓了他们本人,现在罪证落下后,该抄家了。
今夜之后,那三十四个官员的家人,也会遭遇一场灭顶之灾。
沈蕴玉顺带还提了“何采”,将何采的身份揭穿,道:“何采本人是个女子,不知为何竟能通过科考,入朝为官。”
一个女子入朝为官,若无人遮掩,是不可能混过去的,至于谁能替她遮掩,自然只有康安一个人。
顺德帝嘴角向下抿着,眼里闪过几分烦躁,又压下去,只道:“将此事压下,与那批官员一起斩了。”
沈蕴玉低头应“是”,他领旨出皇宫的时候,一个小宫女悄无声息的溜出了太极殿,跑去了凤回殿。
沈蕴玉眼角余光瞥见了那个小宫女,但只当自己没看见。
他感受到了康安帝姬对朝政的渴望,像是一株野草,在迎风狂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窜到了顺德帝的眼皮子底下,被顺德帝一把火,全给烧掉了。
深夜,凤回殿。
康安帝姬全身敷满了太医院弄出来的药泥,整个人趴在白玉做成的床上,旁边有宫婢用烧的滚热的药液浇在她身上的霉斑上。
自从那一日发现她身上霉斑扩散了之后,太医院的人便紧急调配出了一种药,专门针对她身上的霉斑,这种药确实有用,她身上的霉斑已经淡了不少了,但是同时,这种药还具有一定的毒性,将她身上的其他完好的皮肤泡的肿胀,发红,刺痛,还会被烫出水泡,唇瓣周边都烂掉了,生出了一圈黑黄,她的周身都绕着一股中药的苦味儿和淡淡的臭味儿,她的一张
脸都肿的比原先两倍大,头发也掉了不少,整个人丑的不能入眼。
这对康安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一种酷刑,她爱美,平日里以自己绸缎般的黑发为傲,长胖些许都要发火,现如今眼睁睁瞧着自己变成这样,她恨不得拿刀直接将自己生了霉斑的肉给挖下来!
也因此,凤回殿里的宫婢们日子都不好过,她们帝姬时常失眠,醒来后就胡乱发脾气,打罚宫女更是家常便饭,今日来汇报消息的宫女在门口踟蹰半晌,咬着牙进了殿内。
“奴婢见过帝姬。”宫女是从太极殿那边回来的,这些时日,帝姬一直在暗戳戳的搜罗太极殿那边的消息,一部分是关注江逾白,一部分是关注顺德帝,因着她是真的生了霉斑,被困在殿内根本离不开的缘故,太后便不再那么苛待她,已收回了在凤回殿看管她的嬷嬷,宫内的婢女们来去便更自如些,也能打探出些许消息。
康安帝姬趴在玉床上,侧过头来,双眼中带着几分期盼:“可是江逾白的消息?”
这些时日里,她被这病症折磨的几欲寻死,全靠想着江逾白才撑下来,她知道江逾白一定有办法的。
“江大人并未出什么消息,是——”宫女垂下头,道:“是何采大人,自上一次联络之后,便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奴婢今日听守在太极殿的人讲,何采大人卷入了一起走私案中,明日早朝,何采大人便要从北典府司被交出来,入刑狱,等着年后斩首了。”
“什么?”康安帝姬猛地从床榻上起身:“何采怎么了?你仔细说说。”
那跪在地上的宫婢便道:“何采大人与一个名叫周伯良的走私犯聚到一道时,被锦衣卫给抓了,说是那周伯良涉嫌走私,何采大人便被定为从犯。”
康安帝姬脸色骤然苍白。
她收过那周伯良的孝敬,之前周伯良只与她说是做些生意,却没想到居然是做走私的,她更没想到,她前脚刚把何采给指派过去,后脚周伯良就被抓了,竟然连累了何采。
她好歹也是帝姬,虽是女子,但这种朝堂之事她也懂一些,涉及到走私这种案件,何采这样的小官肯定死路一条,而且,何采如果进了北典府司,那就一定会被用刑,那何采的女子身份便瞒不住了!
一个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康安帝姬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要放弃何采吗?
可她舍不得。
何采是她一手培养起来的,是她浇灌心血最多的一个手下,何采也很争气,不输于男子,最关键的是,何采是最忠心的那一个。
她知道,何采是肯为她赴死的,不需要任何缘由,只要她需要何采死,何采就会死,何采与她养的那些门客都不一样,她得想办法保下何采。
可她自己是没什么法子的,她的那些门客虽说能用,但改变不了局势,思来想去,她还是只有那么一条路能走。
康安帝姬挥手让所有小宫女下去,单与她的心腹道:“想办法,本宫今夜要混出宫,去见江逾白。”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必须要问问江逾白,为什么还没有动作,计划进行到那一步了。
心腹便下去安排。
前些日子太后的人亲自堵门,康安帝姬出不去,但这些时日,太后的人都走了,康安帝姬可以偷偷乔庄成宫女混出去——大奉皇宫的宫女太监们都是可以出宫的,有的采买,有的出去倒恭桶,有的出宫去给娘娘们办事,只要领了命,有娘娘们的腰牌为证,一夜不回来都是常事。
假扮成宫女出宫,此举虽然胆大妄为,但跟着康安的宫婢们早都习惯了康安的作风,她想要出去,下面的人就一定要给她想到办法,不计后果。
康安的心腹趁夜忙活起来的时候,江逾白也在夜灯下挑灯夜读。
他这些时日一刻都歇不下来,明面上收了圣旨,准备离开京城,背地里又要日日忙活假铜币一事,殚精竭虑,一日只能睡上一两个时辰,头痛欲裂,双目都是血丝。
但他的所有付出都落到了实处,经过他的精密筹谋,只要明日,假铜币案便会翻到众人面前,要不了多久,整个京城都会为之动荡。
到时候,就是他力挽狂澜,重登官场的时候。
书房内,江逾白端坐在案牍之后,他面前的案上铺满了很多纸张,上面挨个将各种事件,人名,铜币分销处都标记着,他一样样看过,事无巨细,无一疏漏。
他最后将事情捋了一遍之后,便放下心来,静静坐在案后,放空思绪,等待天明。
明日,将是翻天覆地的一日。
书房内烛火静静地亮着,江逾白大半个身躯掩盖在昏暗中,身上的书生衣袍裹着他消瘦清减了许多的身躯,他一贯高高昂着的头此刻向下压着,烛火映亮他的半边脸,另外半边隐匿与暗处,无端显出了几分阴鸷与晦暗来。
江逾白的目光沉默的掠过桌角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一碗粥。
一碗温热粘稠的白粥,里面加了些红枣,桂圆肉,入口甜香,顺着喉管落进胃里,整个人便暖起来,他靠在椅背上,便有一双手温柔的落在他的发间,轻轻地捏着他的太阳穴,在他身侧柔柔的唤他夫君。
江逾白的双眸渐渐闪过几分光,他随手拿过一张空白的纸,手中的毛笔无意识的在纸张上画过,寥寥几笔,便勾出了石清莲拈花微笑的画面。
她像是枝头的蔷薇,那样娇嫩,那样明媚。
江逾白微微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某一个夜晚,他忙碌完公务,他的小妻子推门而入,柔柔的唤着他——
下一瞬,他书房的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
来人力道很轻,呼吸却很急促,像是奔跑了很久才来见他一样,江逾白的眼眸颤抖了两下,骤然起身,他起身时因为太过疲累而微微有些晕眩,单手撑在桌上,才稳住他的身体。
他睁开眼,看见了一个带着斗笠的女子身影快步走进来。
而他站起来时,门外的人也跟着跨进了门,直接绕开桌子扑到他的面前,狠狠地抱住了他。
“逾白!”熟悉的声音带着哽咽落入耳中,江逾白嗅到了浓烈的中药与淡淡的臭味,这不是石清莲,而是康安。
江逾白心中那点暖意与怀念骤然消散,涌上来的是些许恼怒,还带着点淡淡的排斥。
他拧着眉松开康安的腰,伸手想摘掉康安的斗笠,一边伸手一边道:“你现下怎么能出宫?你我眼下都是什么境地,你自己不清楚吗?之前你半夜送信给我,已经惹恼了顺德帝,顺德帝限我七日内离京,给我添了多少麻烦!康安,平日我纵容你,允你胡闹,现下到了这等关键时刻,你怎么就不能收敛些?”
康安这几日全靠着想江逾白才能活下来,她本见了江逾白,是满心欢喜的,但江逾白一推开她,迎面又是指责,她这颗心便瞬间跌到了寒潭里,江逾白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