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岁盏
“殿下,您还好吗?”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苏菲的?声音混杂在朦胧的?夜色里,仿佛也变得模糊起?来。
安吉从床上坐起?身,吸了吸鼻子?,扬声道:“请进。”
女仆推开门进来,手里提着?玻璃灯,昏黄的?烛火照出一方明亮。
苏菲一进门,便唠叨起?来,一边将屋内的?蜡烛都点?亮,“亲爱的?,你还没有换下衣服,需要我帮你吗?还有,晚餐是?想在这里用,还是?与国王王后一起??你想吃蘑菇烩饭,还是?龙虾滑蛋,或是?加了香草芝士的?煎牛排?”
“噢,瞧瞧你手里抱着?的?是?什么!一束花,是?哪位好心人送给我们小?公主?”
安吉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仍抱着?那束红玫瑰,刚才趴在床上的?动作,已经使花瓣洒了满床单。
玫瑰花七零八落,安吉却没扔下它,而是?走到桌边,将其?插入到盛满水的?玻璃花瓶里去,“这是?一位魔法师送我的?,他说能带来好运。”
安吉想,虽然?并没有带来好运,反而是?厄运,但这也令她一瞬间长大?了。
苏菲不赞同地说:“一定?是?街头那些戴着?高帽子?,穿着?燕尾服装模作样的?人吧?那都是?欺骗你们这些贵族小?姐的?,他们不是?魔法师,只是?会变魔术罢了!比如将一只鸽子?藏进帽子?里,然?后哗啦一下拿出一束花——等?等?,我的?殿下,这不会就是?那束花吧?”
迎着?中?年女仆看小?笨蛋的?目光,小?公主不禁涨红了脸。
“苏菲~~”
有这么一个小?插曲,安吉的?情绪也渐渐从消沉中?走出。
这天她没有去与父母一起?用餐,在阁楼里吃完晚餐,便带着?一只大?海螺爬上楼梯,去到尖尖的?屋顶上。
屋顶上方有一个小?小?的?平台,那是?安吉的?秘密基地,每次感到不开心或是?失落,她都会来到这里。
小?公主把自己裹进厚厚的?羊毛斗篷里,蜷缩在平台围栏边,将大?海螺贴近自己的?耳朵。
大?海螺是?塞壬送给安吉的?八岁生?日礼物,她一直很喜欢,没事就会听一听里面的?海浪声,仿佛自己正在海边看海,体会着?潮涨潮落一般。
“哗——哗啦——”
海水有节奏的?起?伏在耳边回荡,安吉目光远眺,望着?夜色里一片暗沉的?大?海,以及海面上晃动的?灯塔,暖黄的?光柱黑暗中?照射到很远的?地方,那是?引领远航的?人归家的?路。
若她嫁给夏利王子?,去到夏利,她还能回家吗?
是?的?,安吉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她不想看到战争,不想看到伤亡,更不想古邦被?毁灭。
母后说的?没错,她是?公主,既然?享受了这么多?年的?便利,也就应该肩负起?公主的?责任。
无忧无虑的?安吉小?公主,这一天终于变得成熟。
只是?成熟的?代价往往十分沉重,让她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冰凉的?泪珠滑过脸颊,安吉忽然?听见一阵歌声。
歌声就好像贴着?她耳边回响似的?,悠远又动听,安吉一时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只觉瞬间心神失守。
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就被?歌声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她的?身体、她的?心灵,她的?每一粒细胞,每一根头发丝,都沐浴在那吟唱般的?美妙音乐中?,就像被?什么东西净化了似的?,所有的?失落、低沉、悲伤都被?涤荡一空,只剩下纯然?的?快乐与宁静。
此时此刻,她就宛若船上的?水手,被?水里的?海妖一把拽入海底,淹没在祂美妙的?歌声中?,以至于连水淹没了头颅都不会发现,最终失去生?命。
歌里唱的?是?什么,安吉听不懂,她痴迷地听着?,慢慢感到夜风有些寒冷,下一秒身体就像有自己意识一样缓缓走下楼,一步步回到房间,躺在床上。
耳边的?歌声仍在回荡,安吉对于自己的?行为一无所知,她安详地拉起?被?子?,小?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听见海螺里传来一缕低低的?笑,以及一道沉醇厚的?男声:“晚安,我的?小?公主,祝你好梦。”
小?公主迷迷糊糊间,低低回了一句:“晚安……”
翌日清晨,安吉猛地从床上弹起?,碧绿的?眼眸瞪得圆圆的?,如同林间的?小?鹿,惊奇地望着?枕边放着?的?纯白大?海螺。
昨晚是?她做的?梦吗?
还是?说,那歌声是?真实存在的??
安吉打量了海螺片刻,试探着?捧起?海螺,放在耳边听了听,里面依旧只有平稳的?波涛声。
她对着?海螺口小?声呼唤:“喂?你在吗?塞壬先生??”
然?后又立马将海螺贴上耳朵。
海螺一动不动,毫无反应,只有波涛声平缓起?伏。
安吉失落地垂下眸,又抿了抿唇,轻轻对着?海螺口道:“不管是?不是?您,都感谢您……最后,早上好,塞壬先生?。”
同时一刻,深海某处贝壳内,有着?一头银色长发的?塞壬把玩着?一只白色大?海螺,听着?螺内传递而来的?少?女娇嫩的?低语,唇边泛起?微微的?笑意。
白海豚在祂身边游动,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不回应她呢?”
“嘘——”塞壬伸出修长的?手指,抵住薄唇,“不要吓到我的?小?公主。”
顶级的?猎食者都知道,在捕食猎物之前,一定?不能惊扰到对方分毫。
第84章 04出嫁
一年后, 古邦王国,街头巷尾都挂上?了?彩带,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行驶在清扫干净的宽阔道?路上?, 街边围观的平民窸窸窣窣交头接耳。
“安吉公主可真美, 就像天使一样!”
“据说今天安吉公主就要启航,跨过重?重?大海, 去到那个?强大的夏利国,嫁给夏利国的王子呢!”
“去年夏利王子来到古邦,还去我?的小店买了?东西,那可?真是一位俊美的绅士啊!”
“公?主嫁给王子,多么幸福美妙的事!”
安吉坐在高高的马车中央, 她穿着华服,周围繁花锦簇,路人看向?她的眼神也都带着善意与欣赏, 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
除了?她的心情。
一年了?, 就在昨天,她满了?十八岁成年,彻底成为一个?大人。
幸运的是,成年礼的那天晚上?, 她没有收到塞壬的礼物, 这表明海妖塞壬真的放过了?她。
不幸的是,她终究还是没有逃过另一个?宿命。
即便这一年中, 她努力跟随父王学习处理国务, 跟母后学着与贵族斡旋交际, 跟亚力克学如何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她再也不是那个?单纯的小公?主安吉, 而是长成了?一个?虚伪又世俗的成年人。
安吉抱着一点微弱的期待,想要让父母看到她的努力, 看到她的成长——或许她也能治理好?一个?王国,而不是必须通过嫁给别人才能实现国家的和平?
可?惜,这并没有什么作用。
事实证明,个?人的力量并不能挽救一个?国家,英雄主义只会在故事里出现。
上?个?月,安吉在一年前定下婚约的未婚夫,夏利王子来信,让她在十八岁成年后便去往夏利完婚。
因为他即将继承夏利国成为国王,所以他没有时间来亲自迎接她了?。
这是一种羞辱,可?一个?小小岛国的古邦公?主,没有愤怒的权利。
回想到这一个?月发生的一切,父亲的沉默,亚力克的得意,母亲背着人默默的垂泪,还有他们告诉她的那番话——
“夏利是古邦最大的生意往来对象,安吉,若是你愤怒,若是你任性,损害的只有古邦人的生命。我?们是岛国,如果?没有夏利供给的粮食,古邦的百姓都要饿死,古邦将要毁灭!”
“公?主殿下,请一定要幸福呀!”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安吉的思绪,她轻轻吸了?吸鼻子,望向?声音的来处。
一曲唱诗班的孩童,正站在街边仰着小脸望着她,孩子们不懂公?主的妥协,他们只知道?公?主与王子在一起是幸福的结局。
他们嬉笑?着,见安吉看了?过去,便齐齐张开?嘴为她唱起祝祷歌。
不一会儿,又有一位胖胖的围着大围裙的妇人,将一块包裹在油皮纸里的、刚出炉不久的松软喷香的奶油面包丢进马车里,直直落入安吉怀抱。
“殿下,请您一定尝一尝我?做的面包!它?是人间最美味的东西!”
安吉见过这些人,这一年里她时常外出皇宫,她主持修缮了?破旧的教堂,也为被海上?台风席卷毁掉房屋农田的农人发过赈灾款,还组织贵族夫人千金小姐成立了?一个?救济金协会。
安吉想,也许,这一年并非毫无作用。
这时,一位戴着高帽,穿着黑色燕尾服的魔法师出现在路边,他脱下帽子遥遥冲安吉鞠躬,随后将帽子向?上?一抛,一朵鲜红的玫瑰花从天而降,落在公?主蓝色的裙摆上?。
“祝您好?运,美丽的公?主。”
一年前送她玫瑰花的魔法师!
风将他的话语传递到安吉的耳边,她惊奇地望着对方,低眸捡起玫瑰花的功夫,魔法师便已消失不见,仿佛从未来过。
玫瑰花孤零零一支,安吉想了?想,干脆将花簪上?自己金色的长发。
马车最终在港口?停下,安吉与国王与王后拥抱过后,在父母、贵族、平民等无数人的注目中,抱着一块面包,头戴一支红艳艳的玫瑰走上?那艘即将远航的大船。
她是面带微笑?走上?去的,没有露出一丝异样的神情。
在所有人都上?船后,大船开?始航行,安吉从房间里走出来,来到甲板上?眺望海洋。
甲板边水手?们在唱着歌谣,那是驱逐塞壬的歌。
人们认为,只要唱这首歌,就能保佑航行顺利。
安吉指尖无意识把玩着胸前的海螺项链,眼神里布满迷茫。
去到夏利国,她又该如何做呢?学着成为一位王妃,一位妻子,一位母亲吗?
对于刚成年的小公?主来说,这一切都是那么的遥远和陌生。
因为逆着洋流和海风的关系,大船要在海面上?航行足足十天,才能抵达夏利。
安吉每日不是在房间里郁郁寡欢,便是去甲板上?眺望远方,其他时间,便是被陪伴她前来的使团大臣们拉去培训夏利国的礼仪,确保到了?夏利国不会丢了?古邦公?主的脸面。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三天过去了?,船只航行到了?茫茫大海中央。
这天白天,经验丰富的水手?从云层的流动推测出很可?能要有暴风雨,船只干脆抛锚停了?下来。到了?傍晚,果?然天开?始下起雨来,船上?的排水阀被打开?,排空落入甲板的雨水。
天气不好?,安吉早早就睡了?,睡到半夜迷迷糊糊间,突然感觉身下的床在摇晃。
船只航行时本就有微微的晃动,她本来已经习惯,这一次却直接被摇醒,睁开?眼睛就见睡在不远处的女?仆冲过来,惊慌失措地为她整理好?衣裳,拖着她往外跑。
“殿下,快跑,船要沉了?!”
安吉身上?套着那件蓝色裙子,那是塞壬送给她的长裙,后来她发现这裙子布料十分柔软舒适,便经常穿着它?睡觉。
“怎么回事?”小公?主扶着头上?歪歪扭扭的皇冠,茫然无措地问?。
“风暴太大了?,有一头大鱼撞破了?船底板,只有雨停了?才能去补救!”有人大声说。
安吉跟着女?仆一脚踏上?甲板,只见头顶的天空黑沉沉,一阵阵灵蛇般的闪电游走在墨黑的乌云中。船只周围的大海犹如怒海翻腾,白日里湛蓝的海水此刻就像漆黑的墨汁,想要将世间的一切全都吞没。
有人在尖叫,有人在痛哭,有人在咒骂,整艘船上?乱成了?一团。
狂风将大船吹得摇摇晃晃,好?似一叶扁舟。
玻璃灯盏里烛火也在闪烁,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驱逐一丁点儿四周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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