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若白起真的是个嗜杀的屠夫,那么他在历史上的评价就不会是战神,而是变态杀人魔了。
白起坑杀赵军是有当下的历史因素的,而且,坑杀赵军的这个决策
,历史证明是正确的,因为自此以后,赵国再也没有崛起,阻挠秦国统一六国的最大绊脚石,就这么被搬开了。
所以,要想让白起不下“杀”的命令,直接去劝是没有用的,谁说都没有用,秦王都不会去劝,因为对局势上的判断,秦王一定是站白起这边的。
所以,秦鱼要做的,而是去修订影响人做出决策的元素,比如,他在白起还在南阳的时候,就一下子送去了几万只牛羊牲畜,毫不吝啬的向河内输送各种军备和农业物资,推着河内的百姓不停歇的搞生产,还走后门将汤榆送去河内,就是为了他能将自己的意愿和政策在河内彻底的推行开来:囤。
囤军械、囤粮草、囤人口,大量囤积一切可以应对任何战况的物资。
局势的一步步发展,证明秦鱼所作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都是正确的,都是有效的,也确实为秦军征战上党提供了强而有力的支持,让秦军在战场上呈现出一种游刃有余好整以暇的士气来,无形中给了赵军更大的压力。
你看,就连国内将要发生粮荒,秦鱼也是第一个洞察先机,让秦王从国家层面上做好准备。而秦王甚至在这样一个面临粮荒的关头轻松征兵二十万进入上党,足够说明他心里是有底气的。
历史上秦王也是这么做的,但他的做法是赐民爵一级,在百姓的眼前吊了一块肥肉,才将年十五及以上的兵卒给征召过来的。
而现在,秦王虽然仍旧亲自到河内督战,但他并没有像史书中记载的那样要求年满十五的少年也要参军,然后“赐民爵一级”,还能一下子征召二十万大军,说明这几年百姓们日子过好了,即便一年遇到灾荒,也能有丰余渡过减产的一年,还能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去战场挣军功,挣荣誉,这就是秦王的底气,是秦国底子在变厚的体现,是秦鱼这么多年努力没白费的直接证明。
秦鱼这些年做的任何一件事,都给了秦王一个非常清晰的信号,那就是:秦国实在是太缺人口了,尤其是缺干活的人手!
采矿挖煤需要人手吧?修渠修路需要人手吧?打铁冶炼需要人手吧?
只这三样需要大量壮劳力去填的工作,就要耗费无数的民力,这些劳力从哪里来?
都不用秦鱼特地说出来,秦王和将领们的目光
就都瞄向了山东六国的百姓。
秦国上下,已经做好接收大量人口的准备了。
但也有一个非常纠结的难题横亘在眼前,那就是,如何收服这些百姓,不让他们叛乱,从而影响秦国的稳定,否则,之前的攻战,那就真是一个笑话了。
不过,这些后果,都是秦王和相邦以及他们的谋士去考虑的,对于征战的将军,只要按照君王的意愿和命令去攻战就行了。
秦鱼没有去河内,他自己跑去南郡,除了执行秦王的命令,还有他自己说的来南郡看一看之外,秦鱼还想找机会,破坏六国的合纵计划。
一旦赵国战败,六国肯定会行动起来抗秦的,这是整个战国时代的主基调,秦鱼可不会认为,这一次六国会眼睁睁的看着赵国会被灭国的。
上党还没攻打下来,秦鱼就已经开始谋划战后事宜了,他这种走一步看十步的行为,着实给六国谋士们带来了巨大的困扰。
汤榆找了一个机会,跟秦王提出要去上党劳军,大战在前,是要做好动员工作,鼓舞士气的,虽然秦王觉着秦军士气不需要汤榆去鼓舞,但他基于对汤榆这个人才的欣赏和爱惜,还是答应了他代表自己去战场鼓舞士卒的作战士气。
汤榆进入上党战场不是一回两回了,不过,自从武安君来了上党之后,汤榆还是第一次来围困赵军的战场。
汤榆来的很巧,赵括正在誓师,告知赵军要做最后生死突围的决定。
汤榆拿着望远镜去看赵括,虽然听不到赵括在说什么,但从他的形容和赵军对他的态度上来看,赵括这个将军,还是很受赵军卒爱戴的。
汤榆跟王龁感慨道:“这位马服子也算年轻有为,可惜了。”可惜他的第一战,遇到的是武安君白起,他要是从一场小的战役开始打起,而不是一下子就指挥这样大的战争,说不定会有另一番天地。
王龁嗤笑道:“是赵王愚蠢,不会用人,还独断专行,都不知道要找大臣商议一下的,就将一个生瓜蛋子送上战场,害人害己。他们君臣,一个敢任,一个敢接,一丘之貉,有什么好可惜的?”
汤榆笑道:“赵国上下也奇怪,咱们把赵军围了都超过两个月了,赵国竟然没派一个援军来?”
王龁笑的有些意
味深长:“恐怕,是来不了吧。”
汤榆一听,这里面就是有机密的,定是武安君做了其他安排,让赵国上下不敢动弹,只能放任这四十万大军被围困的。
既是军事机密,汤榆就不再多做打听,而是说起赵军大约会什么时候开始突围,秦军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等等琐事。
赵军突围的时候,白起和汤榆一起站在山丘上观战,看着下面赵军一次次突围,都被秦军用盾牌的戈矛一次次的给挡了回去,这个时候,秦军俨然成了一台精密没有缺口的绞肉机器,而赵军就像看不到伤亡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拼命朝外厮杀,此时,秦赵双方交织在一起,只能通过军服的黑与红区分敌我,完全分不清将领与军卒的差别。
但汤榆的眼睛,通过望远镜一直在盯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个人就是赵括。
赵括无疑是非常勇猛的,他拿着一把大刀,在战场上左右冲杀,凡是碰到他的秦兵卒非死即伤,但他也是渺小的,一人一刀,就能放干他的血,一个箭矢射过来,就能在他身上扎出一个血窟窿,即便如此,他还是在拼杀,有一个要带着赵军突围的信念在支撑着他让他不倒下去。
但这世上又怎么会有打不倒的人呢?
被扎成个刺猬的赵括倒下去了,赵军,败了。
汤榆放下望远镜,长舒一口气,对白起道:“武安君,战争结束了,此战,我军胜利了。”
白起对此不置可否,仍旧在观望战场,他没用望远镜去看,看那么清晰做什么?站在高处俯视战场,大局一目了然,他不需要将每一个人都看清楚,他只要把握大战的走向即可。
主将战死,茫然无措没有了目标的赵军放下了武器,投降了。
其实也是放弃了。
秦军开始按照惯常清点俘虏,王龁来向白起请示,要如何处理这些俘虏,毕竟,这些俘虏实在是太多了。
白起都没具体问赵军俘虏的数量有多少,伤亡情况如何,白起道:“赵卒反覆。非尽杀之,恐为乱。”
这是要全部杀掉的意思。
王龁一向是白起说什么,他就执行什么的,白起决定将赵军俘虏全部杀掉,他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反倒是在旁的汤榆听的一个哆嗦,冷汗都要下来了,这,这赵
军已经投降了啊,为什么还要杀掉?
猛然间,秦鱼说的那个“见机行事”的四个字蹦了出来,汤榆急忙道:“且慢。”
汤榆就突然明白了,秦鱼就是要他在此时站出来说话的!
他叫住了王龁退出的脚步,白起和王龁都向汤榆看过来。
汤榆压力山大,在白起面前,他都是安静以待的,从来不多说一句话,不多做一件事,现在要他驳回白起的命令,他自觉是提着脑袋在谏言的。
汤榆擦擦脑门上的汗,对白起恭敬行礼道:“武安君恕罪,下臣已经做好接收战俘的准备了。”
白起看在他是秦王派来的面子上,跟他多做解释道:“赵人不同韩人,反复无常,阴鄙行事,且赵军作战有序,勇猛不下于秦,接收几十万战俘,将会牵制秦军太多力量,若发生叛变,还要围剿平乱,不如尽杀之,以绝后患。”
道理都被白起说尽了,汤榆无法辩驳,而且,主君刚受到赵人的刺杀,从私心里来说,汤榆也不想替赵军辩驳。
他苦笑道:“不瞒武安君,在下,是受了君命来上党观战的。”
白起看着汤榆,他自然是听出了这个“君命”,不是“军命”,应该是某一个人的授意。
汤榆心道,还好我有准备。
汤榆从怀中掏出了...一沓帛书,他在王龁不可思议的眼神下淡定的挑出了一张递给白起。
白起一看这帛书的形制以及上面的字迹,就笑了,气的,他讽刺道:“安平君手伸的未免也太长了,他人在南郡,还能对上党战场指手画脚。大王知道吗?”
汤榆抹抹脑门上的汗,先替秦鱼正名:“安平君虽然人不在战场,但河内和上党这边的军需供应,一向都是从他手里过的,武安君虽然指挥攻打上党,但大军人吃马嚼的,都离不开安平君,论军律,安平君有对战利品所得支取和分配的权利,并不算伸手太长。”
王龁嘀咕:“还真敢说啊......”
汤榆不管他,继续道:“在下对武安君的任何命令都无条件服从,但俘虏,该带走的还是要带走的。”
白起冷声道:“你带不走这么多俘虏,本君也不会让你将这些赵军带出上党,为祸河内百姓的。”
汤榆一时没了法子,若是将安平君都搬出来还没有用,汤榆就真的没法子了。
王龁在旁问道:“能说一说,你要如何安置这些赵人吗?”
汤榆:“分而化之,打为隶臣。”
就是将他们分散到秦国各地,让他们做奴隶,由各地官署管辖的意思。
王龁笑道:“异想天开!这是人,是会跑的。赵国多游侠,赵军里面的军卒,每一个分开来都是能以一敌二的好手,白天突围的时候,你不是在武安君旁边看的清楚吗?等这些赵人在秦国作乱,然后逃回赵国,之前咱们与赵军作战的意义何在?死在战场上的秦军卒可真就都白死了。汤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想不明白吧?”
如果这些分而化之的赵军俘虏最后又逃回赵国,都不用猜测,赵国一定将这些逃回去的军卒当做英雄大肆赞扬,到时候,秦国就真的颜面扫地,威严尽丧了!
汤榆苦笑道:“武安君,以您跟安平君的交情,您觉着他会无的放矢让在下来接收俘虏吗?他定是有他自己的考量,据在下所知,大王已经遣人去接安平君来河内了,如何接收这些俘虏,等您见了他的面,何不亲自去问问他?”
王龁去看白起。
白起冷声道:“再看守三天,待本君去面臣我王。”
王龁领命:“诺。”
看守赵军三天,还在秦军可承受范围之内,完全可以。!
第138章 楚越(霸王加更+9)
秦鱼在温凉的室内躺了一天才缓过气来,此时的南方,夏季室外温度持续停留在四十多度,因为水网遍布,水汽蒸腾之下,又湿又热,不是当地从小就生长在这里的土著,从北方来的人到了这里,及其的不适应。
中暑是最寻常的病症之一,还可以治疗,毒虫叮咬才是大麻烦,好在,南郡这边早有防范,还有之前从那个女尊小部落里得到的药草方子,制作成药泥,涂抹在叮咬的伤口上,可以让人好过一些。
秦鱼在大热天里,顶着大太阳连续骑马一直奔驰至郢邑,还能活蹦乱跳的只是轻微中暑,他自己都觉着自己了不起,看来他的体格这么多年是真的养回来了,健康的不得了。
虽然已经缓过来了,但秦鱼还是又晾了黄歇一天,才出现在大堂里,与春申君黄歇对饮。
因为有硝石可以制作大量的冰,秦鱼宴客的堂室四个角上分别放着巨大的青铜鼎,里面装着慢慢的石头大小的冰块,为堂室带来丝丝沁凉,又不让人感觉冰的慌。
在堂室的两侧,则是放了两个两米高的大风扇,有仆从在风扇后面用脚踩踏榻板,以微小的脚力带动齿轮层层传递动力,让风扇快速的转动起来,空气一对流,风便出现了,四个角的沁凉温度就会四散在整个堂室,这就是墨家做出来的最新的空调房了。
与两千多年后的空调房蕴养空调病相比,秦鱼现在享受的这个,可就健康多了,因为人在这个堂室,只是不会感觉到暑热,温度适宜,并没有到冷的地步。
秦国的安平君宴请楚国的春申君,自然是要有歌舞的,乐舞班子秦鱼没带,是郡守亭从南郡各大家和楚越贵族那里请来的,所以,秦鱼见到的现场歌舞表演就五花八门,表演什么的都有。
有杂百戏,就是表演杂耍杂技的,能将盘子鼎炉陶罐玩出花样来。
有表演剑舞的。有美人配合鼓点奏乐,将一柄剑舞的密不透风又具有观赏性,拿到后世都可以申遗,非常好看。秦鱼一次没看够,又让这个表演剑舞的美女姐姐舞了一遍,心想,以后几十年后出现的虞姬,以及几百年后的越女、公孙大娘,她们舞的剑舞,应该就是从这里传下去的吧?
剑舞表演完之后,就是脸上涂着□□,身穿宽袍夸
张彩衣的伶人表演戏剧,就是又唱又演的述说小故事,这个秦鱼不是很感兴趣,一次就让过了。
然后就是一通吹拉弹唱敲的歌唱表演,这个秦鱼很感兴趣,例行表演的曲目唱完之后,还又点了几首诸如关雎、桃夭、汉广、草虫等成双成对的曲子。
就,兴致非常高昂。
能不高昂吗?这个时代既没有网络也没有留声机,想听个曲子,看个歌舞都要现请人来表演,不说麻不麻烦,秦鱼要是每天都听一首曲子,手下的老师和谋士们都能一天三顿饭的念叨他不要耽于享乐。
所以,每当遇到能光明正大听曲子的时候,秦鱼都兴致非常足,感觉自己的情操都被陶冶了......
才没有!
后世因为这些曲子都失传了,所以才会将之无限的拔高到让人仰望的高度,但实际上,论好听,论曲音的丰富和曲调的婉转程度,还是比不上后世网络发达搞怪人辈出的时代的。
但是,古典音乐嘛,听的就是一个意境,静下心来仔细欣赏,还是能从中获得趣味的。
秦鱼一边摇头晃脑的听着‘靡靡之音’,一边感受着室内温凉的温度,倚着凭几眯着眼睛,瞌睡袭来,眼看着就要睡着了。
看着就很放松,很享受。
黄歇的注意力不在歌舞上,也不在摆了好几个案的丰富酒水和佳肴,他的注意力都在秦鱼身上。
从秦鱼一进门的走路姿势上,到秦鱼伸手捡果子吃的手臂动作上,到现在秦鱼自然放松仰卧的躯体表现上,黄歇都失望的发现了一个事实:安平君没有半点受到此次刺杀的影响,不只是身体上没受伤害,更没有惊吓到。
真正惊吓到的孩子,可没有他现在表现出来的安于享乐和奢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