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里面写的是一条条的如何安置赵军俘虏的建议。
现在是秦军还在围困赵军,安平君就已经开始做安置大量秦军俘虏的准备了。
看来,安平君对秦军一如既往的有信心,或者说,安平君五武安君白起,一如既往的有信心。
这种信心,这种两人之间的默契,范雎是个外人,是一向插足不进去的。
范雎原本是不应该多想的,但聪明的人往往都会多想,看过之后,范雎心里不是在考虑秦鱼的建议可不可行,然后写下自己的见解,与这帛书一同送去给秦王,而是心头浮现出之前平原君赵胜说的有关于‘忧患’的一番话来。
此战之后,武安君白起再立新功,还是与多年前那场拔郢都被迫楚国迁都的大战等同的军功。
这次有安平君助力,说
不定还能一举灭了赵国!
范雎摸着自己怦怦跳的心口,感觉到了痛苦,秦国军有武安君,耕有安平君,他这个国相范雎,果然如平原君赵胜所说的:徒有虚名!
范雎居然再次感受到了无助的情绪。
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的情绪的时候,还是在魏相魏奇府中的厕所里快要死的时候,如今他贵为秦国的国相,竟然又有了当年生命之危的紧迫感,这不能不让范雎心惊胆战。
范雎看着手里的这方帛书,一个计谋自然而然的生成,如果让武安君白起与安平君赵鱼产生嫌隙,两相厌恶,最好相互攻伐,他在其中,是不是就可以见机行事,夺取秦王的信任和权柄了?
范雎扣下了这封帛书,他没有毁掉帛书,而是将之押后,毕竟他手里积压着这么多的公务,这么一件匆忙送来的文牍他没有及时观看阅览,也是有可能的。
木牍匣子既然不能及时送走,那么那个私信竹节,也不能送去给秦王,竹节和木牍匣子是一起送来的,没道理安平君送来的竹节都收到了,他的文书却没有时间去看吧?
这可是对安平君的不尊重!
范雎了解白起,白起若是俘获了俘虏,是一定会杀掉的。
别说之前白起已经改变作战策略,俘获了大量的韩人做俘虏。
韩人能和赵人一样吗?
韩人不好斗,可以当做百姓治理,赵人多游侠,游侠多桀骜,那是受过训练的赵军卒,不是一般的农夫,白起若是俘获了赵军卒,范雎几乎有八成的肯定,白起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处理”掉这些俘虏的。
比如当年的平阳之战,将俘虏全部赶到大河里去,比如当年的灭郢之战,直接水淹郢都,淹死了无数的楚国兵卒和百姓......
白起擅奇兵,更擅长消灭敌国的有生力量,如果没有秦鱼的这封帛书做阻挡,白起一定会先处理了俘虏,然后再和秦王汇报的。
他只要掐算好大体的时间,将帛书送到秦王手中,等秦王收到这封帛书的时候,白起已经将俘虏处理完了吧?
到时候秦鱼无论有多少安置俘虏的计划,都无济于事了。
范雎同样了解秦鱼,秦鱼特地写来这封帛书,肯定就是已经对这些赵军俘虏做好十
步八步的计划了,而没有了这些俘虏,秦鱼接下来的大计划,基本上就不能实施。
只是因为白起的“凶性难改”,就让一路走来顺遂无比的安平君的大计划泡汤,年轻气盛的安平君不发怒才怪呢。
只要在安平君与武安君之间埋下一个楔子,让两人心中渐生隔阂,此次冒险就是值得的。
范雎也没担心会被发现,因为此时交通闭塞,一封信件,只要误差在三五天之内,就都算是正常现象。他要是再叮嘱送信的兵卒要以自身为要,这送信的速度,会再慢上一分,所以,等竹节信和帛书送到河内秦王手中的时候,一定是误差在七天与十天之间了,以白起的作战速度,都用不了七天,就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范雎打算的很好,但他的运气在秦鱼这边,似乎损失了一些。
这次秦鱼送给秦王的竹节信,其实就他报平安的寥寥几个字,而这几个字,尤其重要。
范雎要是看到了这几个字,第一时间知道了秦鱼被刺杀的消息,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快马连夜将这个消息送到秦王那里。
都不用思考,若是秦王从其他地方得到了秦鱼被刺杀的消息,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与秦鱼取得联系,等那个时候,范雎故意扣下秦鱼信件的事情就会暴露了。
事实比范雎后来预测的更要糟糕一些,秦王从白起那里的知秦鱼被刺杀的消息后,他没有想着去与秦鱼取得新的联系,而是直接派人,将秦鱼给接到了自己身边。
范雎的谋算失败了,失败在了消息误判上。
但他的行为同样没有被发现,因为秦鱼催促秦王赶快回国坐镇中央,秦王走的快速,在他刚启程回咸阳没多久,范雎送往河内的信件就到达河内了,秦鱼看到了自己写给秦王的私信和奏疏,他只是感慨了一下这个时代通信的落后,然后就让人将这两封信送去给秦王了。
秦鱼没有多想,终于收到秦鱼信件的秦王同样没有多想,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但范雎的心中却是像扎了一根刺,一般,不舒服极了。
他去看平原君赵胜的次数更多了,两人也越发的熟稔起来。有的时候,范雎也会带着赵胜在关着他的宫殿周围四处走动,看看四季不同的风景,权当给平原君放风了。
范雎与赵胜这样交好,看守赵胜的守卫又不是瞎子,逐渐放松了对赵胜的看管。
有的时候,赵胜提出要到对面的路边采集一些花朵,到隔壁的井里去打一些井水,都被看守允许了,有的时候,这些看守还会帮忙,从外头给他带回来一些咸阳城中的新鲜吃食、新出的书简等物品。
这一次,赵胜又提出要去不远处的宫墙那边去摘果子吃,守卫放行,然后,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一天过去了,他们看守的平原君赵胜再也没有回来。
赵国的平原君从秦国的宫墙中逃跑了。
等到赵王到达秦国,得到的就是平原君赵胜出逃秦国的消息,看到的就是秦王黑的如同锅底的冷脸。
赵王是暗喜又惶恐的。
暗喜的是叔叔逃脱了秦国的魔抓,无论他去哪里,他都自由了。
惶恐的是秦国不会把自己给扣留下来,要挟叔叔自己跑回来继续让秦国扣押吧?秦国扣留他国君主,可是有先例的,楚怀王的故事还没被彻底忘记呢,由不得赵王不怕啊。
好在,秦国的相邦范雎说服了秦王,让赵王能够顺利从秦国回归赵国,没有被秦王扣押下来。
等秦鱼得到平原君赵胜自己逃回赵国,赵王也从秦国顺利回归赵国的时候,他是有些惊奇的。
但又不是太惊奇,这个时候,王孙公子从他国逃回自己的国家,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大家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后,早就都习以为常了。
此时已至寒冬腊月,河内初定,秦鱼就有了到处闲逛的心思,他想去邯郸城看看,看看战国有名的城池是个什么样的风景。
后世有成语叫做邯郸学步,是说邯郸人走路姿势优雅又潇洒,不紧不慢的特别好看,就有别过人去到邯郸模仿邯郸人走路。
邯郸人走路好不好看秦鱼不知道,但他可是听说过,邯郸多歌姬、舞姬,邯郸的美女天下闻名,哪个大贵族要是家中没有赵女献舞,那可是要被暗中耻笑的。
秦鱼没看过邯郸的歌舞,所以,他特别想去看看。!
第145章 衣美人(霸王+13+14)
邯郸城不愧是战国时期有名的大都市,即便是在滴水成冰的腊月,仍旧是人流如织,车马不绝。
秦鱼坐在马车里排队进城门,。
因为之前秦赵之战,王龁曾用火药攻打过一次城墙,如今过去才两个来月,邯郸城墙上还留着崭新的火焰燃烧留下的黑灰,以及被炮弹轰炸留下的坑洼。
秦鱼看着已经有损的城墙,问南孙:“两个月过去了,赵国怎么没有补修城墙?”就这么肯定秦国退兵退的彻底,不会继续来攻邯郸吗?
南孙武艺非凡,自从被选做秦鱼的门客,就一直在他身边充当护卫,他因为少年时是在赵国长大,所以此次来邯郸,挑选人手的时候,秦鱼就带了他来。
南孙抱剑坐在秦鱼的侧对面,觑了一眼邯郸坑洼有损的城墙,道:“邯郸男儿都在给君上建荡阴城呢,自然无人来修补城墙。”
秦鱼噎了一下,道:“南孙大叔,你要管我叫少主,你叫我君上,咱们可就露馅了。”
秦鱼这次是以商人的身份微服来邯郸的,可不能让邯郸君臣知道秦国的安平君来邯郸城了。
南孙摸摸自己光洁的下巴,道:“少主,您来之前,可是跟在下说过,今年在下二十出头,在下才剃掉胡须的,您要是现在改主意了,说在下是大叔的年纪,这胡子一时半会的可长不出来啊。”
秦鱼笑了:“我是看你面相长的嫩,才让你刮了胡子扮年轻的,你要是长的跟汤榆一样成熟,就是刮了胡子别人也不信呢。”
南孙长了一张娃娃脸,加之他常年练武,身姿挺拔,身材瘦削,看上去朝气蓬勃,十分的有少年气。
平日里,为了不让人说他是黄毛小子不靠谱,南孙早早就蓄起了胡须,一眼看上去倒沉稳的很。但秦鱼这次扮作贪玩离家游历的小少年,来邯郸是为了巡视自家生意的,跟在他身边的人除了几个有年纪的老仆之外,随侍的都是十几二十岁年轻那一卦爱玩的玩伴和仆从,为了符合人设,秦鱼就让这次跟来的年轻人都刮了胡子,人人平均年轻了好几岁。
南孙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是他们这次出门的人中年龄最大的,但刮掉胡子之后,反倒看不出来他已经要奔三了,脸嫩的跟十八岁的艾茅一样。
艾茅是秦大母从栎阳西乡挑拣出来,从小跟随秦鱼左右的侍从之一,他因为是跟秦鱼一起吃一起睡一起学的长大,在秦鱼面前表现的要自在多了。
艾茅坐在车辕上,听到车里面两人的对话,就调侃道:“南大兄剃掉胡须之后,当真少年英雄。奴可是听说了,邯郸城里的女娘们最爱他这样的少年郎,咱们进城之后,少主可要看好了他,要不然一不小心被哪个邯郸女娘给抢走了,咱们可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秦鱼喷笑:“你们南大兄武艺非凡,不会被劫色的。”
艾茅笑道:“那可说不准哟。都说赵女多姿,如果南大兄也跟赵女看对了眼呢......哎哟,南大兄恕罪,饶恕小弟则个吧哈哈。”
艾茅屁股挨了南孙从车内伸出来的一脚,也不敢口花花了,不过还是继续道:“我这是多说多练呢,咱们混在赵人堆里才学了几天的邯郸口音?我要是不多说说,等进了邯郸城,一开口可就露馅了。”
秦鱼为什么在身边这么多人里面挑中了性子跳脱又口花的艾茅?就是因为这小子有一个了不得的天赋,那就是无论是哪个国家、哪里的人,只要在他面前说过几回话之后,他都能将这个人的口音学个八九不离十,非常具有语言天赋。
秦鱼来邯郸,身边自然要有赵人跟着掩人耳目的,艾茅就充当了这么个角色。
秦鱼道:“艾茅说的有礼,进城之后,可就多仰仗你了。”
艾茅高兴道:“少主放心,奴奴保准跟赵人‘好好’交往。”
南孙无奈摇头:“在下从小在邯郸长大,要说赵话,可比艾茅说的顺溜多了。”
秦鱼道:“你是游子归来,自然不一样的。”
......
说话间,就到了查验秦鱼马车的时候了。
艾茅将秦鱼的身份木牍交上去,用顺溜的赵话自来熟的寒暄道:“咱们是衣美人的主家,车里面坐的是我家少主,来,这是咱们衣美人布庄的打折券,您收好喽。”
城门官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卒。其他在城门口查验进出城百姓身份的军卒,看上去也不是老就是小,甚至还有青壮女人,虽然甲衣看上去还算整齐,但甲衣下面穿的衣服,无不是补丁摞着补丁,没有棉,只是
单衣,脚下穿的也是草鞋,草鞋里面是足袜,倒是没有露交趾的。
看来持续两年的秦赵之战,确实耗空了赵国的财富,百姓们虽然没有衣不蔽体,但也差不多了。
艾茅将只有不到半个手掌大小的用棉布裁剪成的一片片打折券塞进每个军卒手中,还给那个青壮妇人多塞了两个,艾茅笑的市侩又友好:“有空了来我们衣美人照顾生意啊。”
城门官认识这打折券,这是齐人在邯郸开的布庄,里面既有供庶人买卖的便宜麻布,也有让贵人趋之若鹜的锦绣。这打折券贵人看不上眼,对他们这样的庶人来说,可是一桩不小的实惠。
虽然他现在手里没钱去布庄买布,但只要布庄不倒,这打折券就一直有效。这几张打折券他可以存在手里,或者以后自用,或者可以出手给需要的人,也是一笔进项。
老卒瘸拐着腿走到马车前,南孙掀起车帘,将秦鱼露出来。
老卒见秦鱼虽然只有十来岁的年纪,但穿锦带玉,知道他身份不凡,就挥挥手,示意让过的意思。
马车徐徐走动,艾茅跳上马车,高兴道:“好嘞,走喽~~”
语调飞扬,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气。
老卒看着马车走远的背影,握紧了手里的布劵。他已经上战场的孙子比赶车的少年大不了几岁,被秦军俘虏后,秦国又将儿子儿媳和孙女都给要走了,家中只余他一个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
上个月,他居然收到了儿子孙子的信。信里说他们一家要出发去秦国了,他们已经给秦上官禀报,说明邯郸城中还有一老父,问能不能把他接到身边,一起带着去秦国。
秦上官同意了。
儿子特地写信来告诉他,让他收拾好行囊,等着他跟孙子来接他走。
但老卒拒绝了,他老了,祖祖辈辈都是赵人,他就是死,也会死在邯郸,不会离开邯郸半步。
他写信给儿子,说他如今是城门官,领着一份食俸,饿不死,要他们不要再来邯郸,省的给自己找麻烦。
儿子又来信,说冬日行路,颇为艰难,老父在邯郸城里住着也挺好,要他一定要好好活着,等他以后再来邯郸的时候再将他接走。随信附送的,还有一个大包裹,里面是好几张兔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