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今日的豆腐做的尤其多,光用五尺见方的木框框起来的豆腐框子,就有三个,更别提还有筛子里、大小箩筐里压着的,这些都是框子里压不下拿来凑数的。
秦鱼有些担心:“鸳媪,这豆腐放不住,做这么多,吃的完吗?”
这得有多少了,他们家人虽多,但在这里的,顶多有二十来个人,能吃多少?现在天渐渐热起来了,放上一夜,第二日该坏了。
鸳媪笑道:“不怕。主母吩咐了,等压好了,奴挨家挨户的送上一块,今日吃不完的,奴就用盐腌渍起来,糟蹋不了的。”
但其实,以她的估算,不用等到明天,只这院里的大小伙子们,就能把这些豆腐都吃下,所以,她是一点都不担心。
秦鱼这边正说着,猪肉那边已经清洗好了,要切肉熬油了。
鸳媪顾不上秦鱼这里,忙带着人把锅里的热水舀出来备用,然后倒入冷水,倒入切碎的板油,开始熬。
秦鱼还是头一次在日光下看熬猪油。
铁锅受热快,下面烧的火又旺,很快水就非腾起来,翻滚着板油的水面上飘起了灰褐色的浮沫,还有一股腥臊味传了出来。
这是肥肉焯水,再等一会,就该换水了。
但秦鱼左等右等,就只见鸳媪拿着长柄勺子将浮沫撇净,竟是不打算换水的。
看着比肉要多出一倍还要多的水,秦鱼有些难以置信,难道,他平日里吃的油脂,有一多半,都是水吗?还是没焯过水的肉熬成的。
秦鱼咽了咽口水,拉拉鸳媪的袖子,道:“鸳媪,快,换水,这水太臭了。”
鸳媪嘴角明显的抽搐了一下,然后打叠起笑容来:“好~~,小主人,奴奴这就换干净的清水重新熬~~”
下次,下次她一定不当着
这小祖宗的面干活了,小祖宗这过分爱洁的毛病,也不知道以后有哪位好女能忍受得了他!
在旁观看的仆从们也都捂嘴的捂嘴,转身的转身,虽然没有声音传出来,但每个人的眼中,都带出浓浓的笑意来。
秦鱼一边看人换清水,一边叹道:“等你们尝过新的油脂,就知道换水的好处了。壮,少放水,烟,你去灶间拿块干姜来,洗干净剁碎了放进油脂里。”
事实证明,按照秦鱼的法子熬出来的油脂,清澈亮泽,清香扑鼻,闻之怡人。
鸳媪特地舀了一碗新熬好的油脂,远近上下的仔细打量,欣喜赞道:“好俊俏的油脂,以后咱们就都用这法子熬油,小主人真是聪明。”浑然忘记了方才秦鱼要求换水时的嫌弃。
鸳媪将这一碗新油让奴婢呈上给秦大母和秦母她们去看,她则是继续照着新法子熬剩下的板油,板油熬完了,还有肥油,她这里还早着呢。
秦鱼也不错失良机,他带着娇娇和烟她们去厨房里找能有什么是可以用来炒菜的。
厨房里有新鲜的鱼,足足有三斤重,可以做一个鱼头豆腐汤。用铁锅煎过,然后用陶罐炖,一定很香。
有牛羊肉,今天吃猪肉,年羊肉就算了。有鸡蛋和鸭蛋,蔬菜有水芹菜、瓜、葵、葱和姜,调料则是盐和茱萸,以及用肉沫做的肉酱。
在这个时代,葱和姜是作为可食用蔬菜吃的,瓜则是还未长成的葫芦,长条形,在秦鱼眼中,这青嫩的小葫芦,一点都没有葫芦的样子,倒是有点向两千年多后的小瓜(西葫芦),还有点像水果黄瓜,就是不像那个葫芦娃的葫芦。
葵则是有点老了,是从市场上买回来的。这是冬日的蔬菜,能保留到现在,已经算是都邑的农人们保存有方了。
水芹菜一看就很水嫩,同样是买回来的,用来爆炒五花肉,一定很香。
......
等到鸳媪那边忙活的差不多了,就发现灶房那边早就盘盘罐罐的准备好了,葱姜切成细末,水芹菜切成段,瓜切成丝,葵已经洗干净,鱼已经用盐和葱姜末...腌制上了?那应该是腌制吧?
还有蛋、茱萸和切好的豆腐,都一一罗列在陶碗里,等着备用。
鸳媪笑问秦鱼:“小主人
今日要大展身手吗?”
秦鱼轻咳一声,不好意思道:“还要靠鸳媪,我只会说,能做成什么样,还要看鸳媪的。”
这话一出,鸳媪立马撸起袖子,干劲十足道:“小主人会说就行了,您说怎么做,奴奴照办,总不会错的。”
周围三三俩俩的仆从们都不约而同的喝道:“彩!”
他们知道,今日,他们又到了大饱口福的时候了。
秦鱼这边的忙活,早就惊动秦大母和秦母那边了,秦鱼和鸳媪对话的时候,秦大母就带着秦母和秦川过来看热闹,就连后/囿,也难得的跟了上来。
秦川扶着秦大母的手臂激动的小声逼逼:“定是鱼,他总是有用不完的新点子!”
秦大母拍拍他的手,警告的看了他一眼。秦川立马紧闭嘴巴,还不住的摇头,表示他一定不会在外面乱说关于秦鱼的话。
秦大母她们到的时候,秦鱼正指挥着鸳媪煎鱼头。
煎鱼鸳媪是常做的,但都是在铜板上做,油温没有铁锅这么高,鱼头滋滋的冒白烟,也没有这么的激烈。
秦鱼:“火太旺了。”
如临大敌烧火的烟立马抽出了两根正烧着的木柴,插入了旁边的草木灰里熄灭,鸳媪则是无师自通的用长柄勺利索的撑起鱼头,阻隔它和油锅的直接接触,避免糊底。
秦鱼:...鸳媪不愧是他们家几十年如一日的掌厨,这反应,这悟性,天才啊!
只煎了一回鱼,鸳媪就熟悉了铁锅的性能,爆、烈、香!
秦鱼让人把放着煎好的鱼头的陶罐拿去灶房,小火熬煮,等熬成金黄色,再下豆腐和盐,煮味。
鸳媪这边则是在秦鱼的指挥下炒了一个回锅肉,配料只放了葱姜和茱萸,闻着是挺香的,就是不知道吃着怎么样。
然后是水芹菜炒肉片,肉酱炒鸡蛋,清炒老葵菜,热油茱萸瓜丝,油煎豆腐。
那场面,热气腾腾,香飘十里。
木林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被领进来的时候,木林是一路抽着鼻子进来的,香,实在是太香了!
秦家这是在做什么好吃的?贵族人家都是这么会吃的吗?他从来没有闻过这样独特馋人的香气。
就是在巨子家中,他也没闻过,更没听说过。!
第25章 家宴
秦大母热情的邀请木林留下用夕食。
其实这个时候用夕食已经有点晚了,好在木林就住在都邑里,吃完紧走几步,还能在宵禁前进入自己住的闾里。
木林盛情难却,主要实在是秦家夕食太香了,他想留下来尝一尝,等以后见到老师和师兄弟他们,可以吹嘘一番。
秦家分餐而食,吃的主食是蒸的蓬松的软饼,喝的汤是鱼头豆腐汤,佐食是喷香的炒菜。秦家没有酒,喝的饮子就是豆浆。
只有盐,没有醋、没有酱油、没有蒜、更没有辣椒。
说起醋来,秦鱼脑袋瓜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是瞬间觉着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要说酱油,秦鱼压根不知道酱油是怎么做成的,就听说过晒酱要好几个月的时间。
这年头,食物总是不够吃的,能把黄豆晒到发霉发烂,压根就是不可能的,最大的可能,是被人一嘴告发到官署,去蹲大牢。
蒜或许还在哪个山头当野草呢?辣椒就真的没有了,这就不是本地品种。
没有以上这些,秦鱼吃到嘴里的这些炒菜,虽然也挺有滋味,但他吃过更好了,就觉着有些差强人意了。
但是,即便是干巴巴的炒肉炒菜,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吃的很香,木林和其良人将分到他们案几上的软饼和菜肴全部吃尽,秦鱼猜,若是再给他上一份,他也不会剩下。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可不是说着完的。
木林意犹未尽,秦大母招待宾客,总不能让人家没吃饱就出了自家门。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习惯,乍一改变,吃的太饱,很容易吃出问题来。秦鱼怕木林在自家给吃出个好歹来,忙道:“大母,阿母,眼见天要黑了,我带木林阿叔和阿嫂去看看咱们家的铁器和豆腐,黑了可就看不清楚了。”
木林耸然一惊,慌忙道:“可是不敢再留了,再晚一刻钟,闾里监门就该上锁了。”
在都邑,门户划分整齐划一,二十五户为一里,里的房子分左右,住在左边的叫闾左,住在右边的叫闾右。里的两头设监门,等到了晚上规定的时间,两边监门就要上锁。门一关,一上锁,这个里就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每家少了
谁多了谁,一查就知道,藏都没处藏。这样的设定极度便于管理,也更安全,就是吧,百姓们的机动性,大大降低。
要是木林回去晚了,赶不上监门上锁的时间,他很大的可能是被锁在大街上,然后被巡街的衙役给下大牢。
是以木林才如此惊恐。
秦鱼就是提醒一下,他该走了,但也不能直接开口,要不然,不管你说的再委婉好听,那也是赶客。
这样就挺好,提醒他一下,天晚了,他该回家了。
秦鱼眨巴眨巴下眼睛,邀请道:“不如阿叔不如就留下来,住在我家,我家里空房子可多了,是不是大母?”
秦大母笑着睨了他一眼,对他这种做了好人还要卖乖的行为用眼神示意他适可而止。秦大母笑道:“确实有些晚了,秦律如此,吾家就不虚留你了。阿桑,给木林家带些豆腐做礼物,说起来,咱们家能做出这豆腐,还要多亏了木林呢。”
秦母笑道:“唯。”起身去为木林准备带回家的礼物了。
木林和其良人忙惶恐起身,待要推辞,秦川和秦峦已经起身一左一右的拉着木林,娇娇则是拉着他的良人出去了。
秦鱼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起身一溜烟的跟着出去了,烟紧随其后。
秦大母一看原本挨挨挤挤的正堂一下子就只剩下她、后/囿和鹿媪三个老人,不由哀哀的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绵远悠长,带着三分慵懒三分惬意三分夸张还有一分的得意,就是不见哀愁。
十分的造作。
惹的后/囿看稀奇,鹿媪则是拍着案几哈哈大笑。
后/囿摇摇头,一脸的不赞同,但也拍着案几高歌了一曲。
要说今日这顿小宴有什么遗憾的地方,那就是少了乐舞了,就连缺少美酒都没让他这样的遗憾,只好自己给自己唱一曲了。
......
木林盛情难却,不仅从秦家带走了好几块豆腐,还有一箩筐的软饼和鸡鸭蛋,秦母嘱咐道:“豆腐不要放久了,拌点盐就能吃,软饼倒是不怕,可以多放几天,我给你多带了一些。”
何止是多带了一些,今日奴仆们吃的是油渣豆渣饭,软饼压根没吃,剩下不少、软饼是主食,能饱腹,保存好
了能放很久,秦母见木林是个以做石磨为生的小贩,石磨生意也不怎么样(卖不出去的都被秦家给收了,所以秦母判断木林的生意不好),索性就都给他带上了。
在这个以粮食为钱币的时代,秦母给木林以软饼做礼物,比给钱币更实在,也更贵重。
毕竟,秦行商鞅之法之后,你拿着钱币在街上,是买不到粮食的,倒是很有可能被人抓起来,严刑拷问,你买粮食做什么?
买来吃?
你自己家的地呢?没种粮?
什么?没地?
原来是野人,不是野人就是游侠,行了,去做苦役吧,要不就做奴隶,做了奴隶,你就不用拿钱币去买粮食了哈哈哈哈......
总之,在秦国,粮食大过一切。
木林的良人喜笑颜开,木林也挺高兴,接下来几天,他们家几乎都不用开火了,还能吃的很饱,他很高兴,所以就提议今日的石磨钱他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