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秦王好笑:“你说的话,寡人听到了,回去吧。”
等秦鱼走了,秦王看看案几上的宗卷,笑笑,让人将大卷放回去,自己仔细收起小卷,翻看起其他竹简来。
我秦国的天才,自然是要攥在自己手心里的,哼,不管是外戚还是宗室,希望你们看到寡人的决定之后,能收敛一些,不要抢夺寡人的东西和人。
所以说,什么先祖什么赏赐的,都是借口,这不过是一个君王向世人——无论是敌人还是友人——宣示他的所有权罢了。
可惜,秦鱼并不知道,自己被宣示所有权了,他只是回去跟秦大母说了自己很可能会改氏之后,就睡下了。
秦鱼自己毫无负担的睡了,秦大母却是失眠了。
次日一早,没有人来喊他去骑马,秦鱼睡到了自然醒,秦大母端着蛋羹来看他,秦鱼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孙儿懒惰了。”
秦大母笑道:“是你这几日劳累了,多睡一些才好,休息好了才能长的健壮。”
秦鱼抽了抽小鼻子,问道:“大母身上是什么香味?”
秦大母点点他的小鼻子,笑道:“鼻子还是这么尖,一点味道都能闻的出来。是太后赏赐给我的荷包,呶,就这个。”
这是一个蜀锦做成的荷包,青色为底,上面绣着精美的花纹。秦鱼接过来,仔细闻了闻,然后打开荷包,从里面倒出一些香料来,其他的秦鱼暂且不认识的,但里面有一种黑色的小颗粒,秦鱼可太认识了。
这是花椒啊!
唉,这个时代,花椒不是吃的,而是作为香料,供给贵族熏香的,还有,作为防腐剂,放在棺材里垫尸体的。
秦大母见他对着花椒看个不停,还咳声叹气的,就问他:“又怎么了?这椒可有何不妥?”
秦鱼回道:“没有什么不妥。大母,咱们回家的时候,能买一些椒回去,种在家中吗?”
秦大母道:“自然可以。今日可要做些什么?”
秦鱼叹道:“无事可做。”
秦大母:“不如去交一个好友?你不是说王孙图约了你宫外见面吗?”
秦鱼道:“我们说的是宫外有缘再见,不是说一定要见。”
秦大母劝道:“人家既是提出来了,自是想要和你见面交往的。鱼,何不趁此机会交上一二好友,为生活增添一些趣味?”
秦鱼:“大母以为我应该跟什么样的人做朋友呢?”
秦大母笑道:“自是你喜欢的。”
秦鱼想了想,道:“好吧,等用完朝食,我就出宫一趟看看。”
秦鱼对交朋友不大感兴趣,或许是觉着这世上没几个人能懂自己吧,即便他有努力的融入当前社会中,但与人交往的时候,他仍旧能感觉到浓浓的隔阂,因此,秦鱼对和人交往,都是能免则免。
但秦鱼自己也知道,这样是不行的,人是社会动物,交友有益于身心健康。!
第56章 质子
秦鱼是秦王留在宫中居住的,他要出宫,自是要禀报给他。
秦王正在召见栎阳的权贵们,没空理秦鱼,就让他带足了人手,自便玩去吧。
秦鱼想着先回自家在王宫旁边的宅子去看看,上回他来的时候他就发现这宅子的空房里藏有许多的竹简,有的完整,有的则是失于整理散乱了。
昨天秦王说了先祖季昌的事,秦鱼心中既意外又有一种这算什么哪个王子不想做君王的复杂想法,他想翻翻这些竹简,看看能不能从中窥见一一当年的旧事。
可惜,他刚一出宫门没走多久,就遇见了王孙图一行人。
相比于昨天,图的队伍明显壮大了不止一倍,都是十来岁的小少年们。
图见到秦鱼,高兴的小跑过来,跟秦鱼道:“可真是巧了,我们正想着怎么把你从宫里叫出来呢。”
秦鱼疑惑:“你们找我有事?”
图:“你还不知道吧?今日都邑中有一个大的新鲜事看。”
秦鱼更疑惑了:“是什么?”
图一拉他的手,道:“等去了就知道了。”
感情你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听说是新鲜事就风风火火拉帮结伙的就要去看?
其中一个少年开口道:“听说是墨家做出了个稀奇器具,能将河里的水不费吹灰之力的舀到水桶里呢。”
秦鱼心道,难道是墨家在河边实验水车的事被这群少年们给知道了,要成群结队的去围观?
秦鱼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秦王那样重视的样子,即便不是让墨家保密研究,也不应该一点神秘感都没有的让一群少年都知道了吧?墨家这么受群众关注的吗?
少年笑的有些得意,他道:“我家叔父在将作少府中做吏,他已经好几日未归家了,昨日归家,我心中好奇去拜访他,听他说的。”
秦鱼心道,恐怕是你偷听到的吧?
秦鱼忧心道:“你们没到处宣扬吧?”
众少年面面相觑,图犹疑道:“我们也是今早才听禄狐说起,觉着有趣才想着一起去看看的,并未宣扬。鱼,可是有何不妥吗?”
秦鱼微微松了口气,没有大肆宣扬就好,他可
是太不喜欢这种正在研发的还未公开的事物被提前泄密的感觉了,总觉着自己被“偷”了。
但或许,这个时代的风气就是这样的,水车乃是民生之物,做出来就是给百姓使用的,即便被百姓提前知道了,也没什么吧?再者,这是墨家自己独立研究出来的东西,他们不觉着被“盗”了,秦鱼也不会多说什么。
不过,他也很好奇墨家做出来的水车是个什么样子的,就对图道:“应该没有什么不妥。你不是邀我一起去吗?在哪里?快点走吧。”
图看看秦鱼的身后,问他:“你的车呢?”
秦鱼也看看身后跟着他的几个宫人,说道:“我原本是想去我家老宅看看的,路并不远,就没坐车。你说的地方很远吗?”
图昨天回去,已经对秦鱼家的事打听的七七八八了,他又回头看看距离王宫不远处的一处大宅,笑道:“的确不远。不过,咱们去的地方离王宫还有一段距离,你跟我坐一辆车吧?”
秦鱼自是欣然应下。
图这个王孙的车,是一辆由两匹骏马拉的车,车内空间挺大,相当平稳,行驶在栎阳平整的路面上,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与陌生人同乘一辆车,无话可说,未免有些尴尬,秦鱼从随身口袋中掏出一块用炒米、坚果碎、蜜饯碎混合蜂蜜搅拌压碾而成的米饼,问图:“要尝一尝吗?”
图也正想着如何跟秦鱼聊天呢,见到米饼,接过来,好奇问道:“这是什么?”闻了闻,又香又甜。
秦鱼笑道:“是米饼,太后让大母做了许多呢,我多带了一些。”其实是秦大母做出来进献太后的,太后觉着好吃,就命秦大母带着宫人做了许多出来。
听到太后一字,图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下,秦鱼心想,这么怕太后啊?说起来,这个图,应该是太后的曾孙吧?即便隔了辈分不亲近,也不应该到了听了就害怕的程度吧?
秦鱼笑咪咪道:“吃吧,很好吃的。”
秦鱼都一再相让了,图也只能将米饼塞进嘴里,他原本想囫囵咀嚼几下就咽下去的,但这米饼丰富的口感和香甜的味道征服了他的味蕾,让他细嚼慢咽,一口一口吃了还想再吃,不知不觉一块两指宽一指厚的米饼就下腹了。
秦鱼见他吃完了,又
递给他一块,还问他:“好吃吧?”
图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点头,然后赧然道:“是很好吃,这应该是宫中新做出来的糕饼,你也吃?”
秦鱼笑着咧嘴,给他看自己豁口的小米牙,无奈道:“这米饼太粘牙了,我还吃不了。”
图看见秦鱼的牙,了然笑道:“是还吃不了,不仅能把你已经晃动的牙给沾下来,你吃多了甜食,还会牙疼呢。”
秦鱼连连点头,表示你说的都对。
或许是都已经见识到了对方的窘境,一个怕太后,一个正处在掉牙的尴尬期,两人不知不觉间熟稔起来,说的话题也变多了。
秦鱼可是太好奇了:“我观太后慈爱的很,你怎么会这么怕她?”
图脸色挣扎半晌,最终垮下来,他阴沉道:“不关太后的事,是穰侯。他为了扩大他的封地陶,借路三晋之地出兵攻打齐国,为了安抚韩魏,就将我父送至魏国为质。秦魏若无龃龉还好,我父为秦太子,魏国自是待他为上宾,但今年王大父又派五大夫绾去攻魏。秦兵临魏国,我父在魏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说到最后,语气森然欲嗜人,手里的米饼都被他捏的稀巴烂。
秦鱼默然。
国家征战,真不好说谁对谁错,但有一点,若图说的是真的,魏冉此人,当真是野心私心昭然若揭,而且已经到了将秦国利益放在他的私心之下的地步了。
以秦太子为质与他国并没有什么,放眼七国,有哪国的国君没有去到他国为质的经历的?近的如秦王稷,还是被赵武灵王从燕国接回来继承王位的呢,远的如秦献公,他可是从还是稚子的时候就逃亡魏国,在魏国生活了近三十年,才回秦国做了国君,还有未来的异人、赵政,都曾做过质子。
王公公子们到他国做质子,是一种摆明立场的有效政治活动。对外可以作为友好的筹码帮助本国合纵连横,争取利益,对内可以增加自己的政治资本,显贵于众公子之中,总体而言是一件双赢的好事。
但如果秦太子质于魏不是为秦国谋大事,而是为了丞相魏冉的一己私欲,那么,别说太子的儿子不满,就是秦鱼这个外人听了,都觉着丞相魏冉当真跋扈至极不将秦王和秦太子放在眼中,活该他以后被清算。
不过,
昭襄王之后的孝文王,没有质于魏的经历,嘶——也就是说,现在秦王的第一位太子还活着,未来的孝文王现在还是...安国君吧?
异人的父亲应该是先被封为安国君,然后才被立为太子的吧?
太子不死,安国君没法上位,看来,这位秦太子,好日子不长了啊。
还有,您的太子还在魏国做质子呢,秦王您就下令去攻打魏国,您是怎么想的?您这是看中自己的太子呢还是不看重呢?或者是您觉着太子雄才大略,能够抗住秦魏两方夹击?
哦对了,以后异人还在赵国为质的时候,您同样下令攻打赵国,以至于让异人抛妻弃子跟吕不韦逃回秦国,让才几岁的儿子赵政继续替他在赵国做质子,然后受尽邯郸贵族的欺辱......看来,在秦王眼中,国家大势面前,儿女情长个人情感根本不值一提。
秦鱼心中在想,难道就不能先把太子从魏国接回来,再攻打......
还真不行,要是真给接回来了,人魏国也不是傻的,能不察觉到秦国有变吗?若是魏国起了戒备,再联合其他国家抵抗秦国,那么,秦国攻打魏国,从战略上可就先输了。
战争嘛,就是要出其不意,啧,秦太子,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秦鱼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图,但他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能说什么。
倒是图,发泄了一下之后,重新整理情绪,对秦鱼晒然笑道:“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还小,又听不懂这些,不过,你也知道了,我不是怕太后,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毕竟,太后跟丞相是一伙的。”说罢,就将自己手里被捏碎的米饼一点一点的捡起来送进自己的嘴里,秦鱼看了,总觉着他吃的不是米饼,而是丞相魏冉的血肉。
马车内一时间充满了难言的沉闷,好在马车停下,秦鱼掀帘子去看,远处是一条河,河边立着一个大大的圆轮,周围围满了人。
少年禄狐已经从车上跳了下来,跑到图的马车身边,对图雀跃道:“王孙,已经到了,您看到了吗?”
图的脸上已经恢复了纨绔的神色,起身跳下马车,道:“看到了,果然壮观。”又转身对秦鱼伸出手,道:“来,我抱你下来。”
秦鱼看看他手上还沾着的米饼糖渍,将头摇成拨浪鼓,从车的另一头朝一个护卫张开了双手,要他抱他下车。
图讪讪的收回手,拿出帕子狠狠擦了擦自己的手,不满小声嘟囔:“啧,小屁孩真讨厌!”还敢嫌弃他,都不知道要给他这个王孙面子的。!
第57章 墨者
秦鱼一行走到河边,远远看着立在河里的足有三丈高的水车。
水车立在水流相对湍急之处,水流带动轮轴缓缓转动,木桶从水下经过,上来时装满了河中的水,等被轮轴带动着转到顶端的时候,水桶倾倒,水流顺势流下,被横在水流之下的一截由木板拼接而成的水槽接住。水轮不断转动,一桶一桶的水被运上来,然后倾倒在水槽中,被一截一截的水槽引流到岸上。岸上,从最后一截水槽里流出的水下方是一个粗糙挖好的水沟,水流到水沟里,有一部分消失在土壤中,有一部分沿着水沟流淌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秦鱼正看的认真呢,不妨从正围着水车转的一群人里走出来一个人,满脸堆笑,老远就对秦鱼拱手喊道:“可是鱼君在此?”
秦鱼定睛一看,乐了,他上前紧走几步,也对来人拱手道:“原来是张史,张史是在此出公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