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欧阳墨心
三院建了一座三层赏楼,红柱碧瓦,窗中隐隐透出光来,起码有三十?多间?风格迥异的厢房。
本以为三院已经走?到了尽头?,岂料那小厮引着二人转到赏楼左侧,从一扇小小的耳门钻了进去,里面竟又?是一处园林,奇花异草喷香扑鼻,重重树影间?隐隐传来了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再向前走?,温度湿度越来越高,白色的水雾沿着地面攀上?了二人的脚踝。
靳若闻到了水汽、皂角和?熏香的味道,倒吸一口凉气,转目一瞧,凌芝颜僵立在两步之?后,脸涨得像个熟透的红柿子。
“此处是何地?!”凌芝颜惊问。
小厮端着友善真诚的笑脸,“我早就说过了,今日是休沐日,段九家的娘子们最喜欢在后园的温泉里泡汤聊天,段娘子就在里面,凌郎君,请吧!”
靳若眼睛瞪得像铜铃,“这这这这不?不?不?不?合适吧?!”
凌芝颜攥紧拳头?,豆大的汗从额头?滚落,又?退了两步,“不?必了,凌某只是问段娘子几句话,烦请小哥替我传话——”
话音未落,就听段红凝的声音飘了过来,婉转柔媚,还带着湿|淋淋的暧|昧,“六郎,进来说话。”
凌芝颜当?即撩袍席地而坐,不?肯再近半步,靳若伸长脖子瞅了瞅,吞了吞口水,也只能坐在了凌芝颜的身边,万分幽怨看了眼凌芝颜,嘴里嘀嘀咕咕,“不?愧是荥阳凌氏,木讷的紧。”
小厮看着凌芝颜的表情好像看到了孵蛋的公鸡,万分不?可思议,摇了摇头?,踏着小碎步跑进了园林,不?多时,里面传出了女娘们的哄笑声,又?是一阵叽叽喳喳的讨论,小厮跑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盘热腾腾的水煮蛋,放在的二人面前。
“这是段九家的特产,温泉煮蛋,里面的娘子们特意请二位郎君尝个鲜。”
靳若大喜,抓起一颗蛋,烫得连吹带抛,换了几次手,总算剥开了蛋皮,整个蛋填到嘴里,豚鼠一样咀嚼着,甚是满足,连连竖大拇指。
小厮暗暗翻了个白眼,一个木头?似的,一个只知道吃,真是不?解风情。
“段娘子说了,凌六郎是正人君子,不?愿坦诚相?见亦是情有可原,六郎想问什么就问吧,她听的到。”
凌芝颜长吁一口气,清了清嗓子,“敢问段娘子,可认识连小霜?”
段红凝的声音幽幽飘了出来,“认识。”
“如何认识的?”
“弥妮娜介绍的,说有个叫连娘子的绣工颇为精湛,尤擅绣海棠,我自幼喜欢海棠,我这儿厢房里许多的屏风都是连娘子绣的。”
“你们何时认识的?”
“一年前……不?,差不?多两年前吧。”
“之?前可相?识?”
“从未见过。”
凌芝颜顿了顿,“弥妮娜身边有个蒙面的琵琶女,段娘子可曾见过?”
“见过,也没见过。”
“何意?”
“我见过她的人,却没见过她的脸。”
“那个琵琶女叫什么?”
“我听弥妮娜唤她十?五娘。”
“两年前,这个琵琶女突然失踪了,段娘子可知缘由?”
段红凝的声音沉默良久,“弥妮娜说,有个贵人喜欢十?五娘,替她赎了身,改了籍,成了亲。”
靳若嘴里塞了两个鸡蛋说不?出话,飞快拍着凌芝颜的肩膀“唔唔唔!”。
凌芝颜皱紧眉头?,“连小霜是否就是十?五娘?”
段红凝笑了一声,“十?五娘成亲后就离开了益都,怎么会是连娘子?”
“段娘子如何确定她们不?是同一人?”
“虽然看不?到脸,但身形、声音、举止、习惯皆不?同。”
“十?五娘去了何处?”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段娘子可知还有谁见过十?五娘的真容,或者知道十?五娘现在的住址?”
“我与弥妮娜虽然相?识多年,但毕竟不?是永昼坊的人,这些问题,六郎还是问永昼坊的乐人们更清楚吧。”
“段娘子可知连小霜有个情郎?你可曾见过此人?”
段红凝再次沉默了,良久,又?笑出了声,“可惜,我没见过。”
“那弥妮娜可曾见过——”
段红凝没有回答这句话,女娘们笑声突然变大了,紧接着,响起了稀里哗啦的水声。
“好热好热,出来透透气。”
“今日泡得舒服,瞧我这大腿,是不?是肤若凝脂?”
“你闻闻我的头?发,可够香?”
“啊呀,身上?好烫。”
林中人影晃动,那些女娘已然出水,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还咯咯咯地笑着。
“外面的小郎君还在吗?”
“听是两个俊俏的小郎君呢。”
“来者是客,姐妹们,咱们去打个招呼吧。”
靳若喷出一口蛋黄,疯狂去拍凌芝颜的肩膀,拍了个空,一扭头?,凌芝颜已然奔出了二里地,只留了个英姿飒爽背影。
靳若火烧屁股般跳起身,捂着嘴,一路“唔唔唔唔唔”追了出去。
姓花的说的果然不?错,别看这凌家六郎浓眉大眼的像个好人,其?实一肚子坏水,做人恁是不?厚道!
段九家的女娘们穿着宽大的袍衫走?出树丛,身姿婀娜,赤脚如玉,看着落荒而逃的二人,发出一阵爆笑,段红凝拢着衣襟,嘴角含笑,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
*
林随安有些失望,眼前的方?圆赌坊只是一座很普通的二层小楼,和?广都城五层高楼的南乡赌坊比起来,堪称天壤之?别。外墙上?长满了暗绿色的苔藓,一丛爬山虎的叶子从牌匾下面长长吊了下来,每个进门的客人都要被?扫过头?顶,像只绿色的扫帚。
门口站着四名汉子,满脸横肉,袖子高高挽起,露出肌肉纠结的胳膊,凶巴巴盯着花一棠。
花一棠今夜这身装扮的花哨感更创新高,飘动的衣袂在黑色的江风里闪动着璀璨的银光,簇拥着一张俊丽明亮的脸,果木香缠绕着他,像一层淡淡的星辉。
汉子甲皱眉:“阁下有些眼生,是谁介绍过来的?”
花一棠笑得十?分矜持,“无人介绍,在下是慕名而来。”
“可有本金?”
“有。”
林随安将肩上?扛着的五十?贯钱袋子抛了过去。
汉子乙盯着林随安和?伊塔,“一个人五十?贯。”
“啊嘞?”花一棠一怔,“涨价了啊,罢了罢了,”又?摸出两片金叶子送出,“在下出来的匆忙,没来得及换那么多铜钱,可否通融一下?”
四个汉子瞪着金叶子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互相?递了个眼色,让开了路。
伊塔第一个上?前,抬手拨开了爬山虎叶子,请林随安和?花一棠依次入内,自己?走?在了最后。
汉子甲面色微变,暗示汉子乙迅速去后堂禀报坊主。
林随安当?然注意到了,有些好奇,“那枝爬山虎有什么说法吗?”
“八百年前的老讲究了,现在估计很少人知道——若想赌坊赢得好,头?上?就要带点绿。”花一棠翻着白眼,“可不?是嘛,进来的个个绿云罩顶,能赢钱才见鬼了。”
伊塔:“规矩,不?好的!”
林随安:“噗!”
赌坊里面积也不?大,进去先是一条晦暗的走?廊,之?后便是赌坊正堂,一眼就能望到头?,摆着十?几张赌桌,赌桌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桌面发暗,画面模糊,每个赌桌配有博头?看守,博头?们看起来也有些年纪了,最年轻的起码也有五十?岁,赌客们倒是不?少,每张赌桌上?都挤得水泄不?通,吆喝震天,叫骂喷唾,乌烟瘴气。
花一棠径直走?到人最多的一桌,探头?一望,乐了。
原来这桌赌的正是广都城的摇骰子比大小,规矩都一模一样,博头?身后墙上?还挂着一块小牌,写着“南洋赌骰法,简单易懂,赔率高,赚得多”,下面标注了各种骰子组合如何计算赔率等等,还挺人性?化。
花一棠仗着一身华贵衣衫无人敢沾边,硬是挤了条缝,将伊塔塞了进去,甩手抛出一袋金叶子吧嗒扔到了赌桌上?,四周唰一下静了下来,齐刷刷看了过来。
花一棠胸有成竹环顾一周,扇子拢着嘴凑到林随安耳边,“要不?咱俩也赌一把,就赌伊塔今天能赢多少?”
林随安:“你带了多少本金?”
“赢下这座赌坊绰绰有余。”
“这赌坊也太破了。”
“风水好,生财。”
“……”
伊塔面无表情拖过一个骰盅,要了四颗骰子,哗哗哗摇了三下,放在了桌上?,抬眼盯着博头?,“开!”
博头?大约五十?出头?,两鬓斑白,长得横眉怒目的,不?像个博头?,倒像个走?江湖的盗匪,手按在骰盅上?一动不?动,眼珠子在伊塔脸上?转了两圈,骤然面色大变,喝道,“你就是端了广都城南乡赌坊的金叶子赌神?!”
花一棠:“诶?”
伊塔歪头?:“啊?”
林随安扶额:完球,掉马了。
*
小剧场
凌芝颜一路惊魂未定逃出红香坊,吹了半晌的江风才镇定下来,回头?一瞧,靳若竟然不?见了,大惊失色,忙顺着原路去找。
靳若可是林娘子顶顶宝贝的徒弟,若是有个好歹,他如何向四郎交待?
走?了没两步,凌芝颜就看到了靳若,坐在夜市的一家小食摊子上?,一边喝着胡辣汤,一边口沫横飞讲述着今夜的香艳见闻,主角——好死不?死就是凌家六郎。
周围了至少二十?个净门弟子,有拿小本记录的,有添油加醋的,还有核对细节的。
凌芝颜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
靳若朝着凌芝颜呲牙一乐。
让你这个凌老六抢我的金叶子,还他丫的不?讲义?气自己?跑了,本少主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净门的效率!
第1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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