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欧阳墨心
花一棠扬眉一笑,摆了个造型。木夏立即上前将一枚银丝香囊球挂在?了他腰间,顺便解释道:
“四郎今日这身是昨日制衣坊送来的新款:坠叶飘香衫,月华如?练靴,天淡银河扇,还有配套的卷玉簪,今日出门太早,熏香尚未足时?,多熏一分算一分。”
花一棠滴溜溜转了两圈,满意登车。车中小案摆着八盘颜色鲜艳花色缭乱的点心,林随安一回生二回熟,抓起两块张口就啃,马车跑得飞快,糕点的甜腻和花一棠身上的香味合在?一处,熏得林随安有点晕车。
“你——”林随安纠结措辞,“每天都要这般香喷喷的吗?”
花一棠:“我乃扬都第一纨绔,若不?能技金压群雄,香压群芳,岂不?是很失礼。”
林随安:“……”
实在?无法理解此人的脑回路。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花一棠忙道,“林随安你无论熏香与?否,都很好闻,不?会失礼。”
林随安莫名闻了闻自己?的胳膊,什么都没闻到。
花一棠一个激灵:“我不?是故意闻你身上的味道,只是不?经意、偶尔、不?自觉就……啊啊,我不?是登徒子,也没有那个意思?,毕竟你那么厉害我也不?敢——啊啊啊,我不?是说你不?漂亮,你打?架特别好看……啊啊啊啊啊!对?不?起,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花一棠自己?把自己?说了个脸红脖子粗,见林随安满面诧异,默默掰开扇子,遮着脸面壁思?过,满车香气凝结成“尴尬”二字,车身一震,稀里哗啦碎了满地。
林随安强忍着没笑出来。
木夏不?愧是花一棠的心腹,适时?停车,掀起车帘道,“四郎,流月楼到了。”
花一棠一阵风似的跳了出去,下?车又是花里胡哨的扬都第一纨绔,“如?何?”
木夏:“重烟坊四周商铺较少,问?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花一棠看向坊间道里的小摊贩,“他们呢?”
木夏:“四郎可听说过净门?”
花一棠:“什么门?”
林随安的耳朵竖了起来。
“三十年前,唐国曾出现过一个颇为神秘的门派,门人皆是走街串巷的市井摊贩、卖货郎等?等?,人数众多、分支遍布大江南北,普天之下?的消息皆难逃他们的耳目,可是后来不?知为何,突然?毫无预兆就销声匿迹了。”
花一棠:“你是说现在?仍有净门存在??”
“之前询问?这些小摊贩的时?候,他们的反应异常警惕,且答的话都是同一套说辞,根本套不?出任何消息,颇为蹊跷。”木夏压低声音,“回报穆公后,穆公想?起了净门的传说,特意来提醒过,这些人以贩卖消息为生,行事介于黑白两道之间,嘱咐四郎接触的时?候小心些。”
听到这里,林随安简直是槽多无口。
千净、十净集、净门——甚至连接头暗号都有“净凡尘”的词汇,这净门创始人要么文化水平不?高,要么就是个起名废。
“有意思?,”花一棠掏出一包金叶子在?手里颠了颠,“我去试试。”
“且慢。”林随安阻止道,“若真?如?穆公所说,这净门蛰伏扬都多年,人数众多,深不?可测,你贸然?前去,实在?危险,”林随安摊手,示意花一棠将金叶子给她,“我去。你们离远些,若有不?对?,立刻撤离。”
花一棠感动不?已:“林随安,你人真?好。”
连木夏脸上都显出了敬佩之色。
林随安揣着沉甸甸的金叶子,美?滋滋走进坊间路,径直来到昨日问?话的胡饼摊位前,摊主还是昨天那位胡人大叔。他见到林随安,神色大变,正要喊叫,林随安将千净举到了他眼前。
胡人大叔眸光闪动,压低声音,“万水千山总是情。”
林随安:“拈花一笑净凡尘。”
胡人大叔喜上眉梢,请林随安在?摊位坐下?,双手飞快在?胸前做了几个眼花缭乱的手势,周边几个摊主立即围到了林随安身边,一个卖馎饦的,一个卖蒸饼的,一个的卖毕罗的,一个卖羊肉汤的,口味还挺齐全。
胡人大叔:“客官想?问?什么?”
林随安:“严鹤的案子可知道?”
几人同时?点头。
馎饦摊主:“前日酉初三刻,严鹤乘马车入重烟坊,进流月楼,不?到半个时?辰,白顺步行而来,也进了流月楼,一炷香后,二人乘着严鹤的马车离开。”
林随安:“他们的马车去了何处?”
“过开明桥和南三桥中二桥,穿红妆坊、西风坊,入冬信坊后,便不?知踪迹。”
“冬信坊南侧的月重、南春、玉楼、南参几坊货仓空屋众多,路径复杂,很难确定?行踪。”
难道说,第一案发?现场在?这四坊?不?,还有可能是凶徒特意绕路。林随安想?着,又问?道,“严鹤死后,你们可曾见过白顺?”
众人摇头。
“可曾见过白家的马车?”
毕罗摊主有些犹豫,看了胡人大叔一眼,胡人大叔轻轻点了一下?头,他才继续道,“其实,卯初我看到一辆马车进了重烟坊,虽然?拉车的马匹和车身装饰都不?一样,但车辙印和白家马车很相似。”
“什么?!”林随安大惊失色,“怎么不?早说?!”
“您也没问?啊!”
林随安跳起身,“快带我去!”
几个摊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还瞅着林随安笑。
林随安怒了:“走啊!”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胡人大叔道,“一个问?题一吊钱,您适才问?了四个问?题。”
林随安几乎吐血,感情这还是收费项目,大竹竿居然?没告诉她!
一片金叶子价值多少林随安不?清楚,但概念里肯定?比四吊钱多,林随安当机立断掏出自己?的四吊钱扔了过去,结果那几人还是不?动弹,依然?瞅着她笑。
“带路是另外的价钱。”
林随安咬牙:“多少?”
胡人大叔:“一片金叶子。”
反正是花一棠的钱,关她屁事!
林随安掏出一片金叶子飞了过去。
*
毕罗摊主身量不?高,速度却是飞快,弓腰挪着小碎步,边跑边观察地上的车辙印,地上的车辙印又多又乱,可他却能准确的认出属于白家马车的那一道,沿着坊间的街巷左绕右转,林随安和花一棠跟在?后面,转得头晕眼花。
“应该就是这辆车。”毕罗摊主停在?一辆马车旁道。
林随安这才发?现,他们七转八转到了一条后巷,巷中停了六辆马车,五辆都是板车,上面堆着大筐的鲜果蔬菜,只有一辆是带车厢的马车,运菜的菜农来来往往,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他们。
花一棠仰起头看了看,啧了一声。
后巷紧靠着一所院子,能看到流月楼的三层屋檐,此处显然?就是流月楼的后门。
林随安撩起车帘查看,车里空无一人,驾车的人也不?在?,车座下?发?现了一小块碎布头,染成了黑红色,闻了闻,像血。
“这个料子……”花一棠摩挲片刻,“像白顺常穿的。”他拉住一个菜农,“车里的人呢?”
菜农摇头:“我才来,没看到。”
“扛着两大袋肉进去了,”另一个菜农搬着菜筐路过,“肉挺新鲜,其中一袋还滴血呢。”
林随安和花一棠面色大变,直奔后厨,这个时?间正是后厨最混乱的时?段,菜农、屠户、鱼贩将本就不?宽敞的后院挤得满满当当,大厨扯着嗓门喊小学徒们把送来的江鱼送入水池,账房忙着结算菜钱,伙计们忙着运菜,地上铺满了烂菜叶和没来得及收拾的鱼鳞,踩上去又滑又腻。
花一棠和林随安两个异类贸然?闯入,整个后厨的人都惊呆了,齐刷刷盯着二人,还是账房先生见过大场面,认出了花一棠。
“花家四郎,您这是——”
“刚送来的肉在?何处?”花一棠大叫。
账房愣愣指向厨房,林随安疾步冲进去,就见厨子正要解血糊糊的麻袋,头发?根都竖起来了,厉声大喝,“别碰!”
厨子吓了一跳,还未回过神就被林随安一把拽了出来,鼓鼓囊囊的血麻袋堆在?剁肉案上,滋滋冒着血水。
林随安心里突突乱跳,最糟的情况,麻袋里的就是白顺,看这个造型,莫不?是已经被碎尸了?
“送肉的人呢?”林随安问?。
众人纷纷摇头,这个时?间人多杂乱,谁都没注意。
花一棠缩在?门外,扇子遮着大半张脸,只露出半只眼睛战战兢兢瞅着。
突然?,血麻袋动了一下?,绑口的麻绳啪一声断了,林随安头发?根倒竖,倒退两步到了门边,麻袋里的东西抽搐了一下?,缓缓滑了出来。
花一棠嗷一声,拦腰环住林随安一把将她抱了出去,就听噗一声,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滑出麻袋口,掉到了地上。
是刚宰杀的羊羔,瞪着两只眼,肌肉还在?抽动。
林随安只觉环在?腰间的手臂一松,双脚落地,再看花一棠,吓得瘫坐在?地上,面色青白,满头大汗。
虚惊一场。林随安松了口气,觉得自己?也有点腿软。
账房犹豫着上前,“花家四郎,您来这儿到底是——”
“……闲来无事逛逛。”花一棠手掌撑地站了几次都没站起来,林随安实在?看不?下?去,揪着他的脖领子将他提了起来。
二人默默对?视一眼,皆是有些尴尬,顶着众人火辣辣的目光灰溜溜往外走,后院被他们一搅和,此时?静得落针可闻,隐隐能听到前院的吵嚷声。
“刚刚不?是付过钱了吗?怎么又来要钱?”
“我才到,怎么可能收钱?”
“半个时?辰前你有个徒弟来了,修了阁楼,还收了三吊钱的尾款!”
林随安和花一棠同时?脚步一顿,对?视。
林随安:“不?能吧。”
花一棠:“不?会吧……”
二人同时?扭头又向前院走去,后厨众人被这二人搞得莫名其妙,只是花家四郎名声在?外,谁也不?敢拦,任凭他们去了。
前院,掌柜正和一个老瓦匠吵得面红耳赤,老瓦匠长得忠厚老实,见到花一棠的穿着,忙抱拳道,“见过花家四郎。”
“今日修阁楼的不?是你?”花一棠问?。
掌柜:“那人说是你新收的学徒,收了我三吊钱呢!”
“我没收过徒弟,”匠人道,“肯定?是有人冒充的,要不?这样,掌柜您让我上去看看,别出了什么纰漏,砸了我的招牌。”
掌柜:“怎么,还想?再收一份钱?”
“不?收您的钱,行了吧!”匠人气恼道。
漏水的阁楼就在?昨日花一棠和林随安厢房的正上方,说是阁楼,其实只是个屋顶和顶楼厢房的隔热层,最是潮湿闷热,平日里根本没人去,只有一条狭窄的木梯直达,匠人爬上去推了半天门没推开。
花一棠在?楼梯下?转了两圈,在?地上发?现了一小截麻线。“好像是麻袋上掉下?来的。”又闻了闻,“有股鱼腥味,还是湿的。”
流月楼后厨满地都是鱼鳞,到处都是鱼腥味,这很有可能是凶手搬运麻袋留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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