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钱,我有刀 第50章

作者:欧阳墨心 标签: 朝堂之上 轻松 穿越重生

  “你……做噩梦了?”靳若小心翼翼问?道。

  林随安怔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是梦。”

  她看到的是那些?孩子最?后的执念,是她们?对这个世界最?深的眷恋。

  明?明?经受了那么残酷的经历,但她们?的执念,依然那么温暖纯粹。

  靳若抱怨:“你说你,没事跳什么死人坑,突然就睡过去了,然后又突然开始哭,花一棠又不在,吓死个人……”

  林随安:“花一棠呢?”

  “被?凌芝颜抓去查案了,走?得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和月大夫照顾你,简直比七老八十的老婆子还啰嗦。”

  “查什么案?”失去意识前的回忆渐渐回笼,林随安心里?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周太守被?人毒死了!悄无声息死在了府衙书房,”靳若道,“是鸠毒!”

  林随安脑中嗡一声,零碎的画面涌入了脑海。

  十酷刑的竹简、东晁的谜题、严鹤的头颅、陈竹的焦尸、暗塾里?的密室,冯氏后园中的累累白骨、果子行的牌位、案牍堂里?昏暗的灯光,以及灯光下那张没有任何感情的脸——和金手指记忆中看到的另一张脸渐渐重合。

  林随安翻身?下床,厉喝道:“冯氏私塾里?寻到的骸骨埋到了何处?”

  靳若怔怔指向北面,“虞美人山。”

  *

  扬都水路纵横,气候潮湿,地?势北高南低,北城更为干爽,适宜居住,渐渐形成了北贵南贫的居住分布规律。扬都以北为贵,尤其是罗城北面的虞美人山,山下三条水路环绕,山上植被?茂盛,郁郁葱葱,堪称风水宝地?,被?诸多权贵分而划之,修建祖坟,蒙荫后代。

  林随安一觉睡了两天?两夜,这段时间里?,花氏以强大的财力、人力、物力和行动力,在虞美人山选了地?,下了葬,修了坟冢,因为太多骸骨混在一处,根本无法分辨谁是谁,所以只能葬在一处,花一棠亲自提了碑文,还请高僧做了法事,超度亡灵。

  坟冢在虞美人山的金门峰上,是最?金贵的坟冢地?,也只有花氏这般大手笔才买得起,林随安根据地?图找到坟冢的时候,已是入夜,从金门峰顶望下去,能看到万家灯火的杨都城,明?水河、东水河,环衙河三条水路如九天?银河落下大地?,明?亮无垠。

  林随安不是第一个到的,已经有人先来了。那人穿着宽大的白色孝服,头上系着孝带,手扶着墓碑,凝视着夜空与大地?的交接处。

  风从山下吹来,刮乱了坟冢旁柏树稍上的几根枝条,发出声声呜咽。

  林随安叹了口?气,道:“我一直不明?白,那日东晁只差一点?就能杀了我,为何在最?关键的时刻走?了神,原以为是他见到周太守带了弓箭手慌了神,现在想来,他是见到了一直等的人。东晁最?后看着的人并不是花一棠,而是藏在花一棠身?后,混在衙吏里?的你。”

  “我没想到最?先来的人是你,”那人的声音混在风里?,忽高忽低,“我以为会是花一棠,或者是凌芝颜,”他回过头,“你是从何时开始怀疑我的?”

  “从见你的第一面。”林随安道。

  “为什么?”

  “因为,”林随安顿了顿,实在难以启齿,“你长得好看。”

  不料这句话却令他笑了,长长飘扬的孝带映着月光,白得发亮。

  “你说这话的口?气,和她很像。”

  “她是你的妹妹,叫秀儿?,对么?”林随安上前一步,放低了声音,“祁元笙。”

第41章

  凌凌月光落在祁元笙姣好如女子的脸上, 将他的面色染得白如霜雪。

  “你如何知道秀儿——”他顿了一下,又道,“果?然, 他也来了。”

  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林随安心头一动, 眼角余光看到了花瓣般的衣袂在夜风中飞起, 花一棠走上前与她并肩而?立,手里拿着三卷轴书。

  “玄奉元年元月初三,齐氏父子报官,女齐媛于市集走失,年八岁,不良人遍寻一月不得,结案。”花一棠举起第一卷轴书, “齐盛妻子早亡,留有一子一女,家中穷困,以抄书为生。秀儿走失后?, 齐盛拖着病体寻女不得,郁郁而?终,而?齐家的儿子, 就此消失了。”

  祁元笙嘴角微微勾着,仿佛在鼓励花一棠继续说下去。

  花一棠举起第二份轴书, “这是我在东晁的坟典行里寻到?的,内容平平无奇,皆是风光杂录, 没写作者名,但字是极好, 上面有陈竹的批注,陈竹称著书人为老师。”

  祁元笙眸光微动,还是不说话。

  花一棠同时举起这两卷轴书,“结案案牍上有齐盛的签名,和杂录上的字一模一样,我记得陈竹幼年时曾拜一位秀才?研习练字。陈竹是齐盛的学生。”

  祁元笙幽幽叹了口气。

  花一棠举起第三卷轴书,“这一卷是在陈竹常去的卷玉坊茶肆里找到?的,”他哗啦一声展开,展示给?祁元笙看,“这里面写的是十酷刑的内容,书里的字迹和陈竹的一模一样。”

  林随安大惊,忙扫了一眼,果?然,这个轴书就是她在陈竹和东晁记忆中看到?的轴书,原来这是陈竹写的。

  “那首关于冯氏的歪诗,散布的源头也在茶肆。”花一棠道,“祁元笙,这都是你让陈竹做的!”

  祁元笙微微仰起头,眉梢沐浴着月光,“还有呢?”

  “你蛰伏四年,精心计划,先以歪诗将冯氏的注意力引到?我身上,将我当做挡箭牌,接连杀了严鹤和蒋宏文,一是为了报仇,二是以连环凶杀案卷我入局,激化花氏和冯氏的矛盾,利用花氏查实科考舞弊案的证据,一举推翻冯氏,再借花氏收冯氏地盘的机会?,牵出?冯氏藏匿多?年的白牲案,心思之?缜密,计划之?周详,着实令人惊叹。”

  祁元笙:“哦?我为什么做这些?”

  花一棠又从怀中抽出?了第四卷轴书,“这是你入职扬都府衙前改换户籍身份的证据,还有你利用书佐身份,替东晁洗白身份,买下坟典行及其周围荒屋的证据。你的原名是齐咏,齐盛是你父亲,齐媛是的你妹妹,你做这一切,就是为了帮你的妹妹和父亲报仇。”

  祁元笙点了点头:“花一棠,你果?然聪明,比我想象的还聪明,若不是你之?前太快查到?我身上,我本不用孤注一掷启用东晁,东晁本不必死的。”

  “那陈竹呢?!”花一棠厉声道,“他一直在帮你,为何要杀他?!”

  “因为他太天真了,竟然妄想不流血、不死人,仅凭一首破诗和一卷誊抄的十酷刑轴书,就能恐吓冯氏,险些坏了我们的计划。”祁元笙叹气道,“他待在你身边太久了,被你的天真传染了。”

  林随安不禁看了花一棠一眼,但见他脖颈青筋都跳了出?来,显然在强忍怒气。

  “既然你这么聪明,那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我为何要杀周长平?”祁元笙道。

  花一棠吸了口气,“周太守一直被冯氏所控,他想要摆脱冯氏,正好为你所用,东晁也是你与他合谋趁乱灭口的吧?”

  “他不知道东晁是我的人,也不知道我真正要做的事。”祁元笙摇了摇头,“他杀东晁,只是为了向冯氏和花氏邀功,有的时候,你根本无法预料这种小人会?做出?何等愚蠢之?事。”祁元笙顿了顿,“但这并不是我杀他的原因。”

  花一棠闭了闭眼,“第一起幼女失踪案是在玄启十二年,齐媛失踪是在两年后?,在这之?前,已有八十六名幼女失踪,卷宗记录皆是——”

  “……不良人寻一月不得,结案。”林随安喃喃道。

  花一棠眼底泛出?红光,“周长平身为扬都太守,肩负扬都六十万百姓性命安危,却尸|位|素|餐,昏庸无能,此乃万恶滋生之?源,纵万死也难赎其罪。”

  “官府无行无德无作为,百姓怨不得伸,怒不得平,悲不得诉,蝼蚁被逼至绝境,只能奋力一搏,如我,如东晁,唯有以血换血,以命换命。”祁元笙露出?一抹苍凉的笑意,看向山下的璀璨的杨都城,“我没的选。”

  “不对!”花一棠双眼赤红,定声道,“定有其他的选择。”

  祁元笙回头,遥遥看向林随安,“林娘子,你还未告诉我,你如何知道她的乳名是秀儿?”

  夜风吹得祁元笙袍袖狂舞,犹如一只巨大的白色蝴蝶,即将展翅高飞。

  他离山崖太近了。

  林随安的心脏咚咚乱跳,不动声色向前移动,“我在梦里看到?了她,她捧着一碗米糕,说想给?哥哥吃,还说,她最喜欢看哥哥笑。”

  祁元笙的眼瞳现一丝恍惚,轻轻笑出?了声,笑容和秀儿记忆中的一样,美得像画。

  “我已经?记不清了,”他说,“或许,你说的是真的吧。”

  风骤然变大了,祁元笙呼一下飞了起来,朝着悬崖下坠了下去,说时迟那时快,林随安一个箭步冲出?悬崖,飞跃而?下,左手死死抓住了祁元笙的手臂,右手千净连鞘狠狠扎入崖壁,可她却忘了右手的骨裂,根本撑不住两个人的体重,只坚持了一弹指的功夫,右手就开始滑离刀柄,突然,一条粗麻绳甩了下来,嗖嗖两下捆上了林随安的腰,林随安抬头,惊讶看到?了凌芝颜和花一棠双双拉着麻绳,因为太过用力,两张俊脸都憋得通红。

  花一棠:“凌六郎,你来的太迟了!”

  凌芝颜:“花四郎,你下次留口信能别这么拐弯抹角吗?”

  “我连地图都画了,你瞎吗?”

  “你没说清楚时间?!”

  “当然是即刻出?发啊!”

  “闭嘴,赶紧拉!”林随安怒吼。

  两大世家子弟立即闷头拽绳子,林随安疼得满头大汗,全?身虚脱,最让人生气的是,下面的祁元笙居然笑出?了声。

  “林随安,你真是个奇怪的人,为何每次都能猜到?我想做什么?找十酷刑出?处的时候是这般,现在还是这般。”

  因为跳崖的剧情?太老套了!

  林随安咬牙:“你的仇人冯愉义还活着呢,就这么死了,你甘心吗?”

  祁元笙扬起脸,笑容更大了,“我当然不会?忘了他。”

  “那就随我回去!我们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祁元笙摇了摇头,另一只手挣扎着探上来,一根一根掰开了林随安的手指。

  林随安:“!!”

  “我不信你们。”祁元笙的声音和笑脸坠入浓浓的夜雾,只剩一片苍凉的雪白。

  *

  面对怒发冲冠的月大夫,林随安第一次发现,美人发起火来,不但不赏心悦目,还有些骇人。

  “你是聋子还是傻子?记不住我说的话吗?!”月大夫粗暴给?林随安的右臂换夹板,疼得林随安呲牙裂嘴,“我再说一遍,你这只胳膊一个月内绝不能用力!若是再胡来,你这胳膊就废了!”

  林随安:“月大夫,这话你都说了三天了。”

  “我说错了吗?!”

  “是是是,我下次肯定谨遵医嘱!”林随安捣头如蒜。

  “我月洛的招牌迟早要毁在你手里。”月大夫重重叹了口气,托着林随安的左手看了看,“右手还是那样吗?”

  “是。”

  月大夫啧了一声,转头写方子,“我给?你开些清心祛火的汤药,先试试吧。”

  “多?谢月大夫。”林随安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左手,自?三日前从虞美人山回来,就一直是这个帕金森的状态,完全?用不上力——祁元笙手掌的触感和体温似乎还留在上面——林随安心中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能救回他。

  “我去瞅瞅花四郎,”月大夫提起医箱,“你一起吗?”

  林随安点头,起身:“好。”

  花一棠住的园子位于花宅东南方,距离林随安的住处步行两盏茶的功夫即到?,这已经?是花宅里距离最近的两处园子了,进了园子正门?,沿着回廊继续走,途径荷花池、泛舟湖、虹桥群、赏枫林,听月台等等景点,最终抵达花一棠居住的“恬淡居”,差不多?要走两刻钟。林随安第一次来的时候,颇有种逛公园的错觉,说句不夸张的,不吃饱了连走回房睡觉的力气都不够。

  恬淡居门?前还是老样子,木夏率领一众侍女侍从候在门?外,放眼望去全?是人头,捧着精致华丽的点心、喷香四溢的饭菜、煮好的茶水,冰镇的冷饮、十几个蝈蝈罐、七八个金丝雀笼、五六缸金鲤鱼,今天居然还多?出?了两只斗鸡。总而?言之?,吃喝玩乐,应有尽有,只有想不到?的,没有送不来的。

  月大夫翻着白眼穿过人群,林随安口中啧啧称奇,好家伙,这花样真是日日翻新,常看常新,充分?展示了万恶的封建社会?上层阶级是多?么的奢靡豪横。

  木夏见到?二人,重重叹了口气。

  月大夫:“今日如何?”

  木夏:“从巳时到?现在,只送进去两笼蒸饼,半釜茶,两盘切鲙,三碗鸡汤,霜雪饮原封不动退出?来了,一口未动。”

  林随安看了眼天色,此时刚过巳正,花一棠吃这么多?,不怕积食吗?

  月大夫:“的确吃得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