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南以南
他重重锤了一下桌子, 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小厮在旁边开口劝道:“公子, 饭都凉了, 您多少还是用一些吧。”
见他不说话,小厮又说:“公子带来的人先去打听了,兴许会有线索。”
陆辰远全然没有胃口,但想到明日还要继续找人,只能拿起碗筷。
只是味同嚼蜡。
他坐在窗边,随时关注着外面的动静,希望自己的人能寻到消息。
风雪肆虐,长街上荒无人烟。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忽然从远处行驶而来。
他注意到那辆马车停在了对面的宝月客栈。
这马车看上去风尘仆仆,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陆辰远移开视线。
然而就在这时,马车上忽然一前一后下来两个人。
其中一人披着件浅杏色的斗篷,身形娇小,像个女子。
陆辰远挪开的视线一顿,又往回看去。
披着月白斗篷的男子身形高大,看上去气度不凡,只是不知为何,身形忽地摇晃了下,竟朝着女子直直栽去!
女子连忙张开双手去接人,也就是这么一个刹那,她白皙的侧脸恍然间映入眼帘。
那人……是棠梨!
陆辰远失态地站起了身子。
小厮被陆辰远猛然起身的动作吓了一跳。
眼看着她扶着男人朝宝月客栈走去,陆辰远不管不顾直直往楼下冲去!
“公子!您去哪!”
裴时清忽然晕倒,吓得棠梨几乎叫出声。
青年身形高大,她一个人几乎有些撑不住,连忙叫人:“裴先生晕倒了!快帮我把他扶进去!”
护卫们很快反应过来,几双手同时伸过来扶住裴时清。
棠梨惊出一身虚汗,她匆匆跟着人进去:“快扶裴先生找个地方躺下。”
护卫们都是训练有素之人,很快有条不紊办起事儿来。
小二围上来问是否需要帮助。
“棠姑娘。”忽然有一道声音穿过喧哗而来。
棠梨循声望去。
屋子里灯光昏黄,鹅毛大雪飘入半掩的门,也落在门口少年单薄的肩上。
他面上有倦色,眼下更是浮现着浓浓黑青。
然而那双眼眸,却像是藏了天上最亮的星辰,荡漾着欢喜。
棠梨脸上刚刚现出讶异之色,陆辰远忽然推开门,疾步朝她走来。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竟然展开长臂,一把将她拢入了自己怀中。
少年身上还带着风雪的寒意,看似单薄的身形却也坚实有力。
棠梨一时间忘了推开他,在嗅到风雪凉意的同时,竟听到他激烈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直直撞进自己耳中。
“棠梨。”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棠梨猛然回过神来,一把将陆辰远推来,脸涨得通红:“陆,陆公子……”
裴时清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他半身倚在美人榻上,一双眼透着彻骨的寒意,直直望向棠梨身后。
灯火交错,光影晃动,陆辰远也隔着重重人群看向裴时清。
在两人目光相交的那一刻,他的后背忽然绷紧,像是被猛兽盯住的猎物。
然而他没有退缩,反而挺直了背脊,直直回望。
某种无形的较量在空气中弥漫开,不见金戈,却火花四溅。
直到一道焦急的声音响起:“裴先生,你醒了!”
棠梨匆匆忙忙朝着裴时清走去。
陆辰远立在原地,看着方才还被自己拢入怀中的少女向着另一个男人奔去,心底涌起无尽苦涩。
裴时清见棠梨朝自己走来,浑身寒意尽数收敛,垂眸看她:“我无碍。”
息邪找的大夫恰好到了,一行人忙着扶裴时清上楼歇息。
这边忙完之后,棠梨才来得及去找陆辰远。
少年孤身一人坐在厅堂里。
他只着了单衣,想必是出来得急,此时更显得背脊单薄。
一幕幕过往忽然涌现在脑海中。
宾客满堂,人声鼎沸之下,他递过来一双手,轻轻牵住她说:“别怕。”
昏暗的大牢中,他浑身是血,却情绪漠然对她说:“我给你准备好了休书,你且离去,不必被我牵连。”
今年盛夏时节,院子里的海棠树摇曳着枝叶,他认真对她说,棠姑娘写给我的信,每一封我都有认真看。
最后是兵荒马乱之中,他胸膛插着长箭,唇边涌出血沫,却在冲她笑……
种种光景,最后凝固成一个只着单衣,静坐一隅的背影。
棠梨一时之间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似乎察觉到身后动静,陆辰远回头朝她看来。
他先是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棠姑娘。”
棠梨看着起身朝她走来的陆辰远,找了个话题:“……陆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陆辰远说:“我来找你。”
见棠梨露出疑惑的神情,他立刻解释:“棠伯父递了信到上京,说你失踪了。”
棠梨只觉得奇怪,从扶梨县到上京脚程再快也要两日,爹爹的信是怎么递过去的?
陆辰远似乎看出她的不解,道:“是信鸽。”
棠梨的心一沉。
信鸽只有官邸有,爹爹为了自己去找了官邸。
棠梨对他扯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劳烦陆公子千里迢迢跑一趟了。”
陆辰远擅长察言观色,见她虽然心情不大好,但不像是有什么大事的样子,心中一松。
他闭口不问棠梨遭遇了什么,又为何被掳走,反而问她:“棠姑娘用饭了没。”
裴时清没有大碍,已经在大夫的照料下入睡了,紧绷的心弦一松,棠梨才意识到自己的确饿了。
两人就近找了个雅座,陆辰远叫来小二点菜。
不知是不是巧合,陆辰远点的菜色全是她喜欢的。
棠梨惊觉他竟然连自己喜醋,不喜过咸这样的小细节都记得。
然而少年稀松平常的表情又让棠梨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小二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只剩下两人在房间里面面相觑。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
最后棠梨主动开了口:“陆公子,我被人掳走几日……”
“我不在意。”他开口打断了她。
棠梨愕然,双眼睁大,像是一只受惊的猫儿看着他。
少年眼皮生得薄,微微抬眼的时候会勾勒出一条浅浅的弧度,愈发显得眼神锐利。
然而此刻他的眼神几乎称得上温柔。
陆辰远曾以为自己这一辈子不会耽于情爱。
成婚生子不过是一个人该经历的过程,水到渠成,顺势而为。
他会对未来的妻子举案齐眉,但也仅此而已。
在见到棠梨之前,脑海中关于“妻子”的一切都只是模糊不清的概念。
少年秉着自己的原则,向着既定的方向行进着。
一切人与事与他而言,不过是路边浮影,不值得上心。
他曾听说有人天生凉薄,他自己……或许就是这样的人。
至少人生前十七年,他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棠梨失踪。
他坐在奔驰的马车上,望着路两旁白雪茫茫,心里某个地方似乎也一片茫然。
他为什么……忽然就做了这么冲动的事?
陆辰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剖析自己。
他想起被他小心翼翼收藏在角落里,那些字迹从青涩懵懂到清秀婉约的信。
他想起少女站在枝叶亭亭的海棠树下,笑着对他说,我写的信都是废了心思的……
离滕州越近,情绪愈加复杂,胸膛里那颗心像是被油煎火烤一般。
有焦急,亦有恐惧。
直到马车驶入滕州,车夫抱歉地告诉他:“公子,大雪封了路,我们没办法再往扶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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