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南以南
棠梨忽然便有些紧张,她喉头干涩,轻轻唤了一句:“裴先生。”
“你哭过。”对方忽然开口说。
棠梨一愣,随即别开眼,佯装自然:“裴先生眼力真好。”
方才秋月都没看出来。
她听到头顶一声极淡的叹息。
再仔细听,却又像她的错觉。
“为何要退亲。”他语气极淡。
棠梨浑身一僵,裴先生知道了?
她仰头看他。
裴时清依然静静伫立在原地,一双黢黑的眸半敛,像是要直直望进她的心底。
雨声淅沥。
棠梨忽然一笑:“裴先生……当真想听原因?”
一道闷雷摇动天地,裴时清淡淡看着她,垂在两侧的手,却一点点收紧。
第48章 世道
◎既然这世道苛责,那便逆了这世道◎
闷雷过后, 风雨再度大了些。
雨滴撞击着窗棂,打湿了长案上放着的一卷书册。
棠梨起身,将窗棂合上, 回眸看他:“裴先生认为,夫妻当为何?”
裴时清沉吟片刻:“所伴之人,所依之人,所托之人。”
棠梨眸光微动, 她露出些浅浅的笑意:“裴先生的见解,我再赞同不过。”
她话锋一转:“可这天底下, 又有多少夫妻能做到裴先生所说的三点?”
“何为可伴?男子在外为功名利禄奔波, 又有几人能好好陪伴妻子?女子在垂花门内终日惶惶,要担心丈夫纳妾、狎妓,又何谈可相依, 可相托?”
她望向窗外, 稀疏天光从窗棂的缝隙中照在她脸上, 将她的表情勾勒得明明暗暗。
“裴先生说我痴心妄想也好, 说我大逆不道也罢,但棠梨想要的, 正是真正能相伴,能相依, 能相托之人。”
裴时清沉默不语。
棠梨故作释然:“裴先生, 我期望之人,实在是可遇不可求, 我不想耽误他人, 也不想违背本心, 所以……”
她回眸看他:“我想裴先生应该会理解我。”
“可曾记得我听你说过, 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苛责。”裴时清忽然开口。
“既然这世道苛责, 那便逆了这世道。”他轻描淡写道。
风雨撞击窗棂,屋内纱幔也随风而动。
两人目光交错,短暂对视间,倒比外面风雨更加惊心动魄。
棠梨缓缓绽开一个笑:“先生说得是,学生受教。”
那一晚三人都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
棠梨躺在榻上,一遍又一遍的回想裴时清的话,逆了世道?
可对一个弱流女子来说,注定是不容易的。
她忽然想起那位长公主。
心中慢慢有了计较,才嗅着雨水的湿慢慢入睡。
陆辰远的屋子里,一灯如豆。
灯花已经许久无人去剪,火苗不安地跳动着,映得少年面容愈加憔悴。
桌上并排放着两封庚帖,他的指尖在上面缓缓摩挲。
像是不知疲倦,也像是茫然无措。
水榭的幽幽灯火倒映在落云湖面上。
这场绵延终日的大雨在傍晚终于停歇,湖面似乎也被清洗得澄澈透明。
裴时清站在水榭之内,极目远眺。
风雨不再,湖上一片静谧,就连往日聒噪的虫儿都悄然无声。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那场风暴是如何摧枯拉朽,毁天灭地。
许是昨夜没睡好,晨起时棠梨的眼睛都是发肿的。
她让姑姑给自己煮了枚鸡蛋,握着鸡蛋在眼睛上来回滚动。
今日雨过天晴,空气里浮动着草木的清幽气息,实在是心旷神怡。
棠梨坐在长案前,窗棂半开,池塘里的蜉蝣轻掠过湖面,湖水泛起圈圈涟漪。
待到眼睛消肿,棠梨又取了本书看,很快一上午便这么厮混过去。
刚用过午膳,棠梨倚着软榻昏昏欲睡间,秋月咋咋呼呼走进来:“小姐!裴大人给你送东西过来了!”
棠梨一个激灵醒过来,睡眼惺忪道:“裴先生?裴先生送了什么东西过来?”
秋月将手中匣子往长几上一放:“小姐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裴先生怎么会这个时候送东西过来?
棠梨好奇得紧,走到长几前,轻轻揭开香樟木的匣子。
是一副棋子。
棠梨捻起一枚白子,棋子莹莹如玉,触感生凉,正是上次在裴时清的水榭中对弈用的那一副。
棠梨抓起一把棋子,让莹润微凉的触感盈满掌心。
裴先生……是想告诉她什么?
棋盘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那便逆了这世道。”
清冷的声音再次盘旋在耳畔。
棠梨缓缓笑起来,积郁的情绪也终于一扫而空。
***
自那日棠梨退还庚帖之后,陆家迟迟没有动静。
棠梨也不着急,话已经说开,陆辰远并不是愚笨之人,想必知道该怎么妥善处理此事。
至少得给陆家一点商量的时间。
退亲一事暂且搁置,倒是另一边有了眉目。
徐江松的状元府建成之后,棠家帮他好好操办了一场,为的也是两位兄长能提前交好日后朝中的同僚。
裴时清极给面子地送了一道山水花鸟累丝屏风来,众人面上不显,心底门儿清。
听说新科状元郎和棠家兄妹已经结拜了兄妹,裴大人又与棠家小姐有师生之谊。
绕来绕去,这几个人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不仅如此,那位棠小姐的未婚夫婿还是今年的新科探花郎!
一时间也不知还是艳羡这位棠小姐,还是说她是个会盘算的。
不管怎么说,有状元郎做哥哥,探花郎做夫君,又攀上了裴大人这根高枝,这位棠小姐迅速在上京权贵圈中声名鹊起。
只是这棠小姐为人实在是低调,多少人明里暗里想要结交她,但递出去的帖子都被礼貌退还了。
她声称刚来上京,身体不适,需要好好修养。
一来二去,众人便把目光投向了新科状元郎,以及棠家长子,如今任职翰林院编修的棠墨晚。
两人显然也想要趁此机会打入上京核心圈层,每每有宴请,都是来者不拒。
一来二去,也和众人打了个熟识。
露面的机会一多,便有人发现新科状元郎手里常常拿着一把折扇。
其实他在秋闱中中了解元之后,便已经有人注意到这位徐公子时常带着一把折扇,出没于各大场合。
没想到他成了状元郎之后依然带着这把折扇。
有心之人自然留意起来,这一留意,便发现折扇上画的是一副稚童闹溪图,栩栩如生,画工了得,似乎都能听到那小童畅快的笑声。
有人在筵席上惊讶道:“徐公子这折扇上的画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徐江松摇着折扇,笑着说:“出自我妹妹之手。”
新科状元郎还有几个妹妹?
所以说这画……竟然是出自那位棠小姐?
问话那人惊讶不已,这位棠小姐竟然有如此本事?
看来能与裴大人愿意当她半个老师,的确是有道理的。
于是新科状元郎的义妹擅长丹青一事,便在上京传开了。
一来二去,倒是有人托徐江松与棠梨搭上了线,也想从她这里求上一副墨宝。
先不论此举的确是一个与这些新贵处好关系的机会,光凭这位棠小姐的画艺,的确就已经让人心服口服。
更何况徐江松还愿意在画纸上题上几句诗。
这下好了,诗画双全,哪怕是挂在家中沾一沾状元郎的才气也是极好的。
上京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很快此事便传进了那位长公主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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