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南以南
她或许比所有人都清楚,他光风霁月外表之下藏着的杀伐狠辣。
但她丝毫不觉讶异,若非如此,他如何能在前世风雨飘摇,大厦将倾的时候,扶持新帝上位,还走到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阿苍不再言语,只是轻轻抚着被包扎好的伤口,站起身:“太晚了,该睡觉了。”
阿苍离开之后,烛火挣扎着最后跳动几下,很快便熄灭了。
棠梨枯坐在黑暗之中,窗外雨声淅沥。
***
接连下了几日雨,满地残红,绿肥红瘦,惹得雅座里的年轻公子们好是伤怀。
陆辰远坐在窗边,慢慢饮着酒,听他们吟诗作对,却并不参与。
烈酒入喉,肺腑之中像是烧了一把火。
今日沐休,陆辰远无事,索性应邀与同伴们来到这挥墨阁。
据说挥墨阁新出了一支曲子,领舞的花魁生得一副好容貌,年轻公子们闻风而动,让这花魁在上京城中一时风头无两。
他本对这些不感兴趣,但爹爹说了,入仕之后,这些应酬交际难免,要学会适应。
于是有人相邀,他便来了。
一个年轻公子看陆辰远默默坐在窗边饮酒,一巴掌拍到他肩上,笑道:“陆兄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怎的这般寂寥!来来来,我敬你一杯!”
陆辰远露出一丝笑,举起杯子来。
旁的人听到动静 也打趣他:“是啊,陆兄都不知道,现在上京有多少佳人小姐都在为你争风吃醋啊……”
陆辰远锐利的眼角微微一抬,脸上的笑淡了。
同伴连忙给那人使眼色,那人也看出来了,咳嗽了一声:“来来来,陆兄,我敬你!”
他举起酒杯,匆忙一饮而尽,随即以小曲马上就要开场为由,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这探花郎也是古怪,听闻他那未婚……前未婚妻的八字弄错了,近日才发现两人天生犯冲,不宜结为夫妻,这才退了亲。
据说那姑娘出身不高,虽然自小订亲,但一个远在上京,另一个养在滕州,也没见过几面,应当没那么深的感情才是。
怎么他瞅着这探花郎像是犯了单相思似的?
分明以他现在的身份能找到家世更好的夫人,偏偏要为一个出身不高的前未婚妻郁郁寡欢……
真是有毛病。
经此一遭,也无人来招惹陆辰远了。
倒是约他前来的那个年轻公子叹了一口气,坐到他旁边:“陆兄,不是我说你,你这样一副放不下的模样,不仅会给自己平添烦恼,还会给那位姑娘带来不便。”
陆辰远微怔。
年轻公子淳淳善诱:“大丈夫就要拿得起放得下嘛,那姑娘我听说是个有本事的,画得一手好画,其兄长也在朝中谋职了,想必将来能寻得一个好夫家。”
他叹了口气,“反倒是陆兄你这样……反倒让人怀疑那姑娘是不是与你有什么首尾,你才如此念念不忘……”
他压低尾调,轻轻说:“……你这不是,害人家嘛。”
陆辰远的脸色有几分难看。
年轻公子也知道自己说的话不中听,但他当时与陆辰远一同在国子监念书,便与他交好,向来也是对陆辰远欣赏有加的。
如今看到友人因为此事郁郁寡欢,哪怕忠言逆耳,他也是要说的。
看陆辰远脸上露出凝重之色,他也明白效果达成了。
趁巧下面丝竹声起,原来是表演快开始了。
年轻公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专心看起表演来。
花魁缓缓从飘舞的红绸中露出脸来,一瞬间人声鼎沸。
年轻公子们以箸击酒,气氛热烈之时,陆辰远似乎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喃喃道:“我明白了,多谢吴兄提醒。”
吴公子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生不忍,拉着人站起来,对着下面裙摆飞旋的花魁赞道:“好舞!好舞!如此佳人,我当让我的陆兄赋诗一首!”
也不知道是不是吴公子的声音太大了,竟在这一片喧哗中引起了花魁的注意。
她踩着鼓点微微矮身,勾勒得摄人心魄的美目朝这边一瞥,红唇轻扬,竟朝着两人行了一礼。
酒楼中瞬间一片哄声。
陆辰远便在这样的气氛中,被吴公子往前推了一把。
他轻快笑道:“探花郎在此!”
气氛更热烈了。
花魁臂膀上的错金缠花臂钏叮铃作响,她朝着陆辰远伸出一只莲藕般的玉臂,涂了猩红蔻丹的手指作兰花状。
轻笑道:“探花郎……可愿为我作诗一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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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韵事
◎分明心里还挂着棠家那姑娘◎
经过几场暴雨的催折, 院子里的西府海棠反而生长得愈发枝叶亭亭。
棠梨便坐在窗前,提笔描画着这一树茂密。
稀薄天光从窗棂中投下来,打在她纤长的睫毛上, 尾端笼着一层淡色的光泽,像是碎银点点。
秋月踢踢踏踏跑进来:“小姐!”
棠梨抬起头来,银光从睫毛上滑落,一双剪水双眸愈发明亮清澈。
秋月看她又在作画, 画的正是院子里那颗西府海棠,积了满肚子的气忽然就泄了。
棠梨问她:“冒冒失失的, 怎么啦?”
秋月又唉声叹气起来:“唉, 那么好的婚事,怎么说黄就黄了呢。”
棠梨便明白她要说的是什么了,她卷了卷袖子, 将研墨碗里的朱砂慢慢用水磨开, 垂着眼睫道:“不是说了家里不提此事的么。”
秋月也不想提, 但实在是憋不住了, 倒豆子般劈哩叭啦道来。
“最近挥墨阁的那个花魁,因为跳了一只新曲子, 在上京可出名了,小姐你知道吧?据说前几日陆公子去了挥墨阁, 刚好遇到了那个花魁!”
棠梨手腕不停, 朱砂在研墨碗里逐渐呈现出一种均匀的质地。
秋月见她一点不着急,眨巴了下眼睛, “小姐你就不好奇发生了什么?”
棠梨看她一眼:“我与陆公子已经解除婚约, 他的私事我为何要管。”
秋月委屈巴巴哦了一声, 也是啊, 小姐都和陆公子解除婚约了……
于是她兴致缺缺道:“当时陆公子是和许多年轻公子一起去的, 当时叫人起哄,要他给花魁作诗……”
棠梨的动作终于微微一顿。
秋月立马来了兴趣:“小姐你猜怎么着?”
棠梨淡淡一笑:“他不会作的。”
秋月一双眼睛瞬间瞪得圆溜溜,“小姐,你怎么知道?”
才子为佳人作诗,原本是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若是做得好了,的确能彰显才气。
前朝的平南王便是个中好手,坊间相传他亲自为十位佳人提诗,那数十首诗都流传下来,成为传世经典。
然而才子佳人,本就有几分暧昧不清的意涵。
陆家最重声名,陆辰远才刚刚入仕,若是这个时候便传出他与花魁的风流轶事,恐怕陆稼首先就不会饶他。
棠梨提笔为画中的海棠添上第一抹淡红,不咸不淡道:“以他的性子,会愿意为花魁作诗么?”
他是那样一个古板的人,哪怕不为名声考虑,当面拒绝一个美人的请求……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做不出来。
秋月见她早就猜到了,瞬间觉得没意思:“还真被小姐说中了,据说当时花魁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问他是否愿意给自己做一首诗?”
“陆公子没有丝毫犹豫,便拒绝了那花魁,当时场上许多年轻公子忿忿不平,还有人骂他清高……”
“但陆公子说了一句话,让那花魁不仅不恼,还朝笑着说这是她听过最好的夸赞。”
棠梨这下倒有些好奇了,她问:“他说了什么?”
秋月见她终于好奇了,反而卖起关子来:“哎呀这我就不知道了,小姐要想知道,向旁人打听打听。”
棠梨见她调皮,伸手往她腰上掐了一把,惹得秋月高声尖叫。
秋月连忙认输:“小姐!好小姐!我不敢了!”
棠梨放开她,她慢慢直起身子,咳了一声,一板一眼模仿:“陆公子说,姑娘于曲艺上登峰造极,乃造物者之无尽藏也,俗人不敢妄论。”
棠梨慢慢落笔,唇边却扬起一点弧度。
好一番说辞,既捧高了那花魁的技艺,又让自己干净脱身,难得的两全之法。
果然秋月立马说:“现在外头都在说,探花郎不仅才学过人,更是温柔之至,钟灵毓秀……”
她有点闷闷不乐:“陆府的门槛都要被媒人踏破了。”
棠梨好笑地看她一眼:“这不是好事吗?”
秋月努努嘴,不再说话了。
小姐真是没心眼,放跑了这么好的夫君,日后上哪找这么好的夫君!
但秋月见棠梨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倒不好说话了。
她只是重重叹了一声:“小姐未来的夫婿可不能输陆公子!”
她歪头想了想,似是漫不经心:“若是能有裴大人的风采,那必然是能压过陆公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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