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楼北望
江雪寒自己也有些迷茫了。他想起之前某一天,他站在空荡荡的温家庭院里,看庭院光秃秃的,瓦片坏了也没人修理,才知道温家那败家子竟然不光卖了妹妹的婢女,还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就这样,他还有一身赌债没换干净,把温香连累得很苦。
他当时气极了,真恨不得把那重病在床的男人拽下来揍一顿,可温香含泪拉住他衣袖,说那毕竟是她兄长,是家里撑门户的人。
义愤之下,他往温家跑得很勤,也送了不少东西。
最后,温家的母亲拉着他,眼泪汪汪地说,要是他能成为女儿下半辈子的依靠,她就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温香站在荷花屏风后,没有出声反对;一个垂首的侧影,楚楚可怜的动人。
江雪寒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机会。他本以为自己会狂喜,但实际上他更多是不知所措,最后只结结巴巴地说,自己不会乘人之危,温香姑娘的终身大事不能这样草率决定……之类之类。
第二天,温香找到他,一脸感动和景仰,说他真是个好人,从前竟不知道他这样男子汉。她还说:“娘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可对我而言……那并不是‘乘人之危’的选择。”
她抬头仰望着他,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句话:“江公子人品贵重、前途无量,他日必登高位,不知愿不愿意……成为一个小女子的依靠?”
她的眼睛里好像有旋涡,危险却迷人,看久了会让人坠落。被那样的眼睛看着,他忽然迷茫起来:为什么不呢?他一直仰慕她,一直念着她救命的恩情,念着那份温柔体贴……为什么不?
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也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个念头:一定要重新成为楼主,才有资格成为温香姑娘的依靠。
然而,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个人的侧影朦朦胧胧,那是笑意灿烂的眉眼,是
——少爷,你难道不想成为楼主、副门主,乃至门主……
那句魔音一般的话,他不想承认,但它一直在他压抑的脑海深处盘旋。
此时他走在细雨纷飞的金陵城中,身体却一阵热一阵凉,好像回到了落月山庄,回到了那过去与现实交织的缝隙中,回到了那无数纷乱的念头里,而那些念头最终都化为一种决心:往上爬。
“——江雪寒?”
这个声音将他惊醒。
他有些太惊,险些跳起来拔剑,而后才如梦初醒,哑声道:“没事。”
她盯着他,露出无趣的神情,扭开头:“我们已经到城门了。”
她移开视线的时候,他心口一阵发闷,但只以为是那些杂乱念头的问题,也就胡乱应了一声。
好在,不久后,镇鬼王到了。
一辆现在早已不多见的牛车,两盏奇妙的蓝焰琉璃灯。戴着斗笠驾车的车夫,行至他们面前时,略抬起了斗笠,露出一张沉闷的面容。
“玉壶春的人?”他声音低沉嘶哑,“王爷在车中。我是镇鬼王侍卫,李恒。”
“——阿恒,说过了,出门在外,称我‘公子’就行。”
车帘掀起,露出一张艳丽而忧郁的脸。他分明在笑,眉宇间的愁云却比雨雾更绵绵不尽。他看了看江雪寒,目光凝在商挽琴身上,而后笑容盛开。
“商姑娘,”他声音柔和,“我们许久不见了。”
“约好四月过来,但我手头事务繁忙,耽搁了,实在惭愧。”
商挽琴客气微笑:“这话您可以和表兄说。”
他笑:“我却想先和你说一声。”
商挽琴语气不变,往城中一伸手:“您请。”
李凭风不再多言,又看她一眼,才放下车帘。
雨更大了。
一旁,江雪寒的神色微变,眼中有黑气一闪而逝。
*
镇鬼王确实来得低调,都没穿大周皇室专属的深红衣袍,而是一袭灰白道袍。那颜色正像江南山间的云雾,却让他那张艳丽的脸更加显眼。
商挽琴觉得,就凭他那张脸,都很难低调。
回到玉壶春后,她把人交给乔逢雪,就赶紧溜出了门。江湖惯例嘛,大佬们会面都要先密谈几句,她和江雪寒都不会在场,哦那个李恒也是。
她本来想出去透透气,没想到短短一会儿功夫里,就有不少于十个门中女弟子找她打听,问那个美男子是谁。江湖儿女多豪放,看见美男心动了就要上。
商挽琴凭借高超的打哈哈能力,硬是在没透露李凭风身份的前提下,把一群女弟子应付过去了。
然后灰溜溜重新爬到顶楼,也就是乔逢雪和李凭风所在的一层。楼梯口有人守卫,表明门主有要事,暂时不能随意上楼。
江雪寒和李恒都在门口。
见她这么快就回来了,那两人都露出了然的神情。
三人站门口,也没什么事做,渐渐就聊了起来。
商挽琴试图向李恒套话,但那侍卫一脸闷闷的,说话却滴水不漏,没透露任何多余的消息。
最后,商挽琴佩服起来:“不愧是王府侍卫,这滴水不漏的本事,怕是练了二三十年吧?”
李恒看着她,那张沉闷的面容第一次发生了变化。他说:“我今年十八。”
商挽琴:……?
江雪寒:……?
两人都不由自主,非常仔细地看了两遍那张脸:浓眉大眼国字脸,眼角和嘴角都耷拉着,怎么看都是一张不少于二十八岁的成熟男人的面容。
商挽琴缓缓道:“对不起,李侍卫,你刚刚是不是少说了一个二字?”
李恒静静看着她。
他的手静静摸上了腰间刀柄。
“玉壶春里,”他语气平平,“允许私斗吗?”
商挽琴干笑:“当我什么都没说。”要是因为质疑对方的年龄,引起两边什么摩擦矛盾,那就是外交事故了,还是不给乔逢雪找麻烦了。
少年的手重新缩了回去。
三人静默片刻。
李恒缓缓道:“算了,其实,我也经常遇到这种事。”
商挽琴立即点头:“我想也是。”
李恒重新看过来:“你可以不用附和。”
商挽琴沉默片刻,肃声道:“但我是个诚实的人。”
李恒陷入沉默。
江雪寒忽然咳了一声。莫名地,他觉得这两人挺谈得来,而他自己对这一幕不是很舒服。为什么商挽琴和他就说不上几句,反而和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能顺顺利利交谈?
这一声咳嗽吸引了另两人的目光,然而江雪寒其实没什么要说的,就憋了一会儿,才憋出一句:“喝茶吗?”
“不喝。”李恒移开目光。
“喝过了。”商挽琴也移开目光。
江雪寒有点沮丧,有生以来第一次怀疑起自己说话的本事是否真的太差。
好在,房门及时开了。
“——表妹,雪寒,你们进来一下。”乔逢雪说。
李凭风的声音也传来:“阿恒,过来。”
第五十五章
绕过屏风, 就能嗅到清澈浅淡的香味。香炉中腾着袅袅白烟。乔逢雪不常用香,只有来客时会点一炉,混着房中挥之不散的清苦药味, 就成了独属于他的气息。
李凭风和乔逢雪坐在桌前。桌上摊开一张泛黄陈旧的图纸,像是地图,旁边放了一块骨牌, 就是乔逢雪在落月山庄拿到的那块。
李凭风正指着图纸上的某个地方。
“……北方白骨沙漠有个‘白’字,西北‘风吹沙漠’有白沙滚滚的奇景,‘天河沙漠’有‘白沙鬼城’的传闻。要说‘星沉白沙’,这三个地方都有说法。”
“好在,我在皇室秘藏中找到了这个。”
他看向李恒,示意:“阿恒。”
李恒应声上前,翻手捧出一只铜铃, 有点生硬地说:“王……公子。”
李凭风满意一笑,伸手接过,道:“这是‘追龙铃’。”他又看向商挽琴等人,解释道:“你们还不知道吧?这骨牌其实是地图的一部分, 一共有五份,集齐之后就能打开通向九鼎的道路。”
商挽琴注意到他说的是“打开道路”, 也就是说完成后的地图能直接开个空间通道之类的?那倒是方便。
乔逢雪说:“李公子这‘追龙铃’,难道能追踪骨牌的位置?”
李凭风露出意外之色:“咦,乔门主怎么忽然叫我‘李公子’?我还道你客气得很,坚持称我封号。”
乔逢雪笑道:“怎么好坏了李公子白龙鱼服的兴致。”说话间,他似有若无地看了一眼商挽琴。
李凭风来回看了两人一圈, 表情玩味。
接着, 他开始讲起这“追龙铃”,以及骨牌的来历。
原来, 根据皇室秘籍的记载,九鼎是古老的“神之遗物”,原本在天地中飘荡,直到大周立国,有高人捉住九鼎,将它镇在龙脉之中,护佑国运。
当时,高人已经预见到九鼎会有失落的一天,于是制作了一张地图,又将它分为五份,分别给了五个人保管。
——合五为一,可得其位。
就是这骨牌。
随着时间流逝,最初的五人早已丢失骨牌,只留下零星的线索。
而那位高人高瞻远瞩,也预料到了这一情形,又炼制了追龙铃,可以感应到骨牌的气息。
然而,时间毕竟过去太久,大周皇室也出了不少荒唐的皇帝,竟然弄坏了这只追龙铃。
“……我多年来竭力修复,也不能让它恢复如初。”李凭风苦笑一声,“不过,只要将它和骨牌放在一起,在一定范围内,就能感知到另一张骨牌的位置。”
乔逢雪看他一眼,笑容不变:“李公子的意思是,要拿着这张骨牌?”
李凭风叹道:“惭愧。”
气氛忽然微妙起来。
笃、笃……
乔逢雪的手指,敲了几下桌面。
“好。”他将骨牌一推,动作和语气一样干脆,“作为条件,‘星沉白沙’的骨牌归我。”
李凭风眉毛微动:“乔门主说笑了,那我岂非白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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