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树山楂
“回方掌柜,他叫杜河,我叫赖从芳,我俩今年都是三十三岁。”
方念真先观察二人,穿着虽然破旧了些,衣服裤子上都有补丁,但是干干净净,两人的手上都有着厚厚的老茧,看得出确实是经常干活的。
“家里几口人啊?种着几亩田呢?”
赖氏顿了一下,还是利利索索地答了,“我家人多地少,有五个孩子,地就四亩。”
“那来我这里干活,你们家里的地怎么办?”
一直蔫蔫的杜河开了口,声音闷闷的:“还可以抽空回去种。”
赖氏用胳膊肘使劲怼了他一下,又对方念真堆起满脸笑容:“方掌柜,您别听他瞎说,咱们这边酬劳够的话,我们就把家里的地包给别人种。”
赖氏可是听说了,这年纪轻轻的方掌柜有好几十亩地呢,若是能接了这个活计,家里不说有没有剩余的银两,起码吃饭不成问题了,就是自己家这个不争气的爷们,这会儿又恋家了!
方念真装作没有看到二人的小动作,又问了几个问题,就让黄莺带他们去后院。
正好今日要开始讲育苗的课,对农活精不精通,一学便知。
赖氏见了黄莺,先是一惊,这丫头如今都穿这么气派了?再是一喜:“诶呀,这不是黄家大丫头嘛,你记得吗,你小的时候婶子还抱过你呢。”
黄莺跟在方念真身边久了,难免学了一点她的脾气,该回击的时候就回击,绝不让人占便宜。
黄莺呵呵一笑:“那我可太小了,我真不记得了,就记得我小的时候,婶子老说我是不值钱的丫头片子。”
赖氏准备套近乎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呃,婶子那都是随口说的,你看你这丫头,多少年的事了还记这么清楚,记性真好,呵呵。”
黄莺没有再搭理她,那天自己的老爹嘱咐自己了,尽量拉拔一下杜家,其一是他家在村子里风评确实不错,其二也是看杜河一年年地干苦活却攒不下钱,太累了。
方念真绝对不将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她除了派了杜家两口子去听课,还有车夫老钱、刘忠、还有店铺里两个懂农活的伙计。
方念真想试探一下自己有没有这个天赋,便也跟了去。
结果她发现自己跟听天书一样,罢了,放弃了,自己之前能种一小园辣椒已经很是不易了。
她听不懂归听不懂,却发现蔫头耷脑的杜河到了这个场合,真正地活了起来,他甚至能跟讲课的人一问一答,还能举一反三。
其他会写字的伙计都拿笔记录着,会的字不够多,就用自己会的符号记录。
赖氏也听不懂,她一向只会干活,如何干都是听丈夫的,悄悄环视屋子,发现方念真也在发呆。
她悄悄凑到方念真身边,“方掌柜,怎么你店里的伙计也都会写字啊?你招工要求这么高啊?”
方念真耐心跟她解释:“我们店里的员工都要学认字的,一天几个,一年也能认不少了。”
赖氏撇了撇嘴:“那也考不了科举。”
方念真大约明白黄莺为什么烦赖氏了,这人目光太短浅。
“学会认字有很多好处,起码在我店里,认的多的,工资还会涨。”
“还有这事?”赖氏似乎在一旁陷入了沉思。
方念真不欲与她纠缠,起身离开了屋子。
回到自己的卧房,感觉清静多了,她睡了片刻,醒来时黄莺已经在等她了。
“掌柜的,讲课的人说了,杜叔确实是很懂农事,一点就透,有他在,咱们的育苗应该是没问题。”
方念真惊讶:“评价这么高?”
“是呢,说是您要是不要杜叔,他就把杜叔聘到知州夫人的庄子里了。”
“要要要,我当然要了。”
可不能把人才拱手让人。
方念真出钱在自己那片田附近的庄子里赁了个院子,院主人早就搬走了,那里多少有些破败,但是住人还是没问题的。
她跟杜家签订了一年的契约,除了每月的工钱,秋收了还会给他们分粮。
这五十亩地,多是用来种红薯,边缘一点的地块打算种花生,还留了一小块地种芝麻。
春耕就要开始,方念真眼看着是指望不上“发财”那个小牛犊子,又置了一头耕牛供杜家使用,闹心的事又来了。
杜家穷,从未养过牛,从未!
这牛总得寻个靠谱的人照顾,思来想去,还是把耕牛和奶牛放到了一家,也就是石大哥的工友家。
耕地需要牛的时候,还得让牛走一段路。
能解决的问题就不叫问题,春耕的事起码是有了着落了,方念真又可以放心关注眼前自己的生活了。
新云州春季里总会有一阵子“倒春寒”,这两日就是,中午时候还好,一早一晚可冷了。
方念真感觉自己有些鼻塞、流鼻涕,她想起来上次病倒在床,喝了几天的苦中药。
“算了算了,赶紧食补一下。”
她去肉铺订了一副新鲜的猪肚,第二日取了回来,这东西在新云州不怎么受欢迎。
虽然肉铺已经给料理过一遍了,但方念真拿回来还是自己又用粗盐和少许面粉清洗了三遍,猪肚上的所有肥油也都清理掉。
把清洗干净的猪肚和生姜、大葱、白酒一起焯水,去一去腥味。
今天方念真要做一道猪肚鸡,胡椒暖胃,热乎乎地喝上一碗最驱寒了。
鸡则是石家送来的一只嫩鸡,方念真推辞说给石大嫂补身子用,石友坚决不肯拿回去。
胡椒猪肚鸡的灵魂就在于自己研磨的胡椒,方念真磨完胡椒,躲到一旁打了好几个喷嚏,感觉自己的鼻子瞬间都通了。
就是胡椒味太冲,熏得有些头疼。
把猪肚切条,放入油锅煎一下,小火慢煎,不要太长时间,只要微微变黄即可,这可不是吃烤肉。
这一步主要是要保证汤汁的乳白,方念真把猪肚和鸡都放到砂锅里,大火煮开,再转小火,放入胡椒粉和卤料包,慢慢熬煮。
在现代,她吃猪肚鸡最经常搭配的主食就是煲仔饭,大方的王太医送了她一条腊肉和两根腊肠,今日正好拿来做煲仔饭。
猪肚鸡足足熬了一个半时辰,方念真加了些盐进去,尝了尝,咸淡正好。
端到托盘上回了屋子,虽然是三月了,但是屋子里还燃着足足的炭火,方念真把砂锅的盖子打开,胡椒伴着鸡肉的香味飘满了整个屋子。
盛出一碗乳白色的汤,撒上准备好的葱花,舀起一勺吹了吹,“滋溜”一口喝进去,顿时感觉那股辛辣的“暖意”从口腔到了喉咙,又一路顺进了胃里。
汤汁很是浓郁,连喝了两碗方念真才开始吃猪肚和鸡肉,果然是小嫩鸡,肉质一点都不柴,还很鲜。
猪肚就差了点意思,也不知道是自己没加工好还是怎么回事,她又去拿酱油、醋、辣椒和香油、葱花调了一碗蘸料。
夹起猪肚,往蘸料里一裹,再送入口中,“嗯,这回对味儿了!”
猪肚又有嚼劲又很弹牙,直到把小砂锅半锅的汤都喝了,又吃了一小碗煲仔饭,方念真终于感觉自己的鼻子轻松了一些。
屋里又热,喝汤又烫,方念真感觉自己发了一身的汗,不敢出门吹冷风,就把残羹剩饭放到了外间,自己回了卧房歪到床上,裹起被子睡了一觉。
自从穿过来,除了放假和生病,方念真很少有这种放任自己“偷懒”的时候。
“两位太医说了,解了毒之后就是会有些精力不足的,那我这也不算偷懒吧。”
给自己找好了理由,她就沉沉地睡去了。
醒来后,天色已经近黄昏了,她又有一种享受独处的安稳感,又有一种莫名的孤独感。
好在,起床后感觉自己身子都轻盈了些,想来这胡椒猪肚鸡还是起了功效了。
季节快要过去了,不然方念真还真想把这个也作为自己店里的特色锅底,加入到“锅里捞”这边来。
她身体的不适缓解了很多,就又有些闲不住了,这个时间三家店里应该都忙着,方念真去巡视了一番,还是到了食铺的后厨。
小秋和安子正忙碌着,“你们忙着,我就来研究点新菜品。”
之前剩下的红薯还没吃完,府衙还又赠了她一筐,得赶紧吃,要不然天气热起来很快就都长芽了,该浪费了。
方念真看了看一旁炸过酥肉的油锅,要不,做一道炸红薯丸子?
先把生的红薯刮去皮,然后上锅蒸熟了。
小秋闲了下来,见她的动作,问道:“掌柜的,你要蒸红薯吃呀?我来就行了。”
小秋自己性格比较敏感,对待别人就也很细心,只要安子在场,她从来都不喊方念真“师父”。
“不用不用,我要试一下用它来炸丸子。”
方念真拿了擀面杖,把蒸好的红薯捣成红薯泥,加入少量面粉,揉成面团,然后搓成一个个的丸子,下入油锅中炸。
炸红薯丸子还是很简单的,只是费了点油,不过本来食铺这边每日也要做大量的小酥肉,供两家火锅店使用,如此也算不上费油了。
待温度稍微降下来,方念真夹了颗红薯丸子,一口咬下去,外酥里糯。
牙齿咬破丸子表皮的一瞬间感觉最是奇妙,就好像一道并不锋利的小刀“唰”地一下就划开了一层布料。
唔,其实如果再甜一些就好了。
不过为了控制店铺的成本支出,方念真还是决定做不加糖的版本,有红薯自带的甜味儿就够了。
“刚刚都学会了吧?半个月内把那筐地瓜都消耗掉,这道炸地瓜丸子,在两家锅子店都上新。”
方记一贯以来的传统,新菜品还是从“试吃”开始的,每桌有几位客人就送几颗“地瓜丸”。
“客官,这是小店的新品,地瓜丸,就是咱们新云州正在推广的地瓜制成的。”
“直接吃?还是放锅里涮?”
“这个是直接吃的,您趁热吃。”
方念真只是为了消耗自己那一筐半的剩余地瓜,却没想到,她随手做出的小小的丸子,养活了好几个小吃摊。
别的手艺不好学,可是这个“地瓜丸”,懂厨艺的人一看外表就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了。
方念真懒得放糖,他们可不嫌费事,炸出来的“地瓜丸”用签子一串,行人拿著就能走了。
这些小摊半个月内就遍布了新云州城内各个方位,在方念真看来,就如同臭豆腐在长沙的地位。
如今,随着养牛羊的人越来越多,奶制品在新云州也不罕见了,酸奶也流行开来。
竞争之中就会产生内卷,已经有摊贩自己研究出来夹心版本的地瓜丸了——在中间加入酸奶。
方念真的店,做完那些红薯的存货就没再做了,本来利就薄。
“掌柜的,我们真的不做了吗?咱们可是创始人。”知晓看着外面摆的很多摊子,有些眼热。
“不做啦,地瓜丸于我们就是锦上添花而已,不可能把什么都抓到自己手里,多累。咱们店的菜品也不能太杂了,再说,现在也不是季节了,地瓜不好保存了,我听说都涨价了,那些小摊子估计过几日就有撑不下去的了。”
知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似乎若有所思。
度过了这段“倒春寒”,新云州的气温很快就升了起来,又是一年春来到。
万物复苏,野蛮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