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銮音
萧景曜回以羞涩一笑。
孙夫子沉默片刻,温声问萧景曜,“你这法子很是不错,我想让别的学生也一起用这方法学习,你可有意见?”
萧景曜摇头,很是大方地表示,“方法想出来,就是给人用的。若是对夫子有益,能为夫子分忧解难,学生心中只有欢喜的份。王教谕感慨惋惜我们南川县文气不剩,多年未出过秀才。若是这些办法能让南川县的学子们于进学一道多有进益,能考上功名,也是我们南川县的一份荣耀。”
“学生侥幸生在富贵人家,不用为衣食银钱发愁。那些贫家学子,求学实在艰辛,能帮上他们一分,也是极好的。”
孙夫子暗暗心惊,这个孩子的心胸何其广阔,看问题天然有大局观,天生就是做官的好料子。生来就是美玉,根本不用人精心雕琢,这样的人物,孙夫子忍不住想,他日青史昭昭,当有萧景曜之名。
在萧景曜点头后,很快,他的学习方法就在私塾中传播开来。
孙夫子并未贪图萧景曜的功劳,告诉了所有人这是萧景曜想出的学习方法。
这话一出,学堂里的学生们还没说什么,他们的长辈知道此事后,当即拍板决定:就按这个学!萧景曜可是百年难遇的天才,他的学习方法,总归不会错!
一时间,南川县的学子们苦不堪言,通通被家里逼着不断讲述课业内容。有的贫家学子根本不用家人督促,十分刻苦,就算是路过了一条狗,也要被他们拦下来听一遍课。
而这个方法,被学子们亲切地称为:萧氏学习法。
萧景曜:“……”
事情的发展,总是这么出人预料。
第021章
匆匆又是一年,萧景曜七岁生辰快要来临。
因着萧景曜这次打算邀请几位交情不错的同窗来家中一起庆贺生辰,萧元青早一个月就开始忙活。
别人家给孩子准备生辰,基本上就是一顿好吃的,小点心,外加一份礼物。
萧元青却不走寻常路,除了这些东西之外,还准备了一院子的玩具,就等着萧景曜带着小伙伴们过来玩得尽兴。
萧景曜都被萧元青的骚操作给惊呆了,看着院子中央的木头滑梯,萧景曜也有些意外,原来滑梯的历史这么悠久的吗?
这滑梯不像后世那样丰富,两边没有凸出来的扶手。全部用木头做成,右侧是楼梯,左边部分呈梯形状,孩子们通过楼梯站在滑梯上面的平台上,然后顺着斜放的那边木板刺溜一下滑下来。
玩起来确实和后世的滑梯没什么区别,但这材料嘛……
萧景曜忍不住抬头看向萧元青,真诚地发问:“您这是打算让来咱们家做客的孩子都光着屁股回家?”
就这木板的摩擦力,不把裤子磨出个大洞,萧景曜都不相信。
萧元青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当年的糗事,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赶紧转移话题,“就算不玩滑梯,你们一起捶丸也不错。那边还有推枣磨,傀儡木偶,你们还能一起排一出傀儡戏呢。”
萧景曜神情复杂,这些礼物,和要来萧府做客的小客人们,是不是不太搭?
人家那叫一个一门心思埋头苦读,结果你准备一堆玩具乱人家的向学之心?
真的不怕孙夫子拎着戒尺上门抽你一顿吗?
萧子敬也觉得萧元青这个行为过于跳脱,默默脱下鞋,准备让萧元青再好好感受一下鞋底板的滋味儿。
但这回萧元青却十分理直气壮,“玩一会儿怎么了?小孩子爱玩,那是天性。总不能去了学堂,就成天让孩子念书念书,一点旁的喜好都不给他们。这样养出来的孩子,脑子都坏掉了!”
“我看你的脑子才坏掉了!”萧子敬吹胡子瞪眼,“功名是那么容易考的?有的人垂垂老矣,考了一辈子,还是个童生,苦读了几十年都考不上秀才。想要科举高中,光耀门楣,不刻苦念书怎么行?真以为天上能掉个官帽直接掉你脑袋上呢!”
萧元青一边躲避来自萧子敬的鞋底攻击,一边振振有词嚷嚷道:“那也不能念书念成个榆木脑袋,该玩还是得玩,又不耽误他们念书!”
萧子敬一贯拿萧元青没辙,只能由着他去。
于是中秋那天中午,受邀前来给萧景曜庆生的刘圭和郑多福等人,就度过了他们目前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
萧元青是这个时代的另类父亲,在孩子面前没有任何包袱,带着一帮孩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把院子里所有的玩具都玩了个遍。
萧景曜都忍不住怀疑萧元青这是偷偷夹带私货,趁着给他过生日的机会,萧元青自己把那些垂涎许久又不好意思再玩的玩具都玩了个痛快。
刘圭满心满眼都写着对萧景曜的羡慕,“景曜弟弟,萧叔叔对你也太好了,性子也好。我爹明明和萧叔叔是至交好友,怎么他就不像萧叔叔那样平易近人呢?”
萧景曜心说你爹浑身上下八百个心眼子,和我爹那个傻白甜能一样吗?
看看萧元青那欢乐的样子,萧景曜都觉得他的心理年纪应该用他的实际年龄除以十。
把所有玩具都玩了个遍后,萧元青依然意犹未尽,又把投壶用具搬了出来,兴冲冲地对着萧景曜等人挥手,“来来来,我教你们投壶!”
余思源玩开了,也顾不上平日里的仪态规矩,兴奋得满脸通红,原地蹦跶了好几下,都快破音了,“这个我会!”
刘圭扼腕,“我家里倒是有一套用具,但是我爹从来没玩过,自然也不会教我。”
萧元青听了这话立即大笑,“那是因为你爹投壶十投十不中。给你出个主意,下回你要是想要什么东西,就跟你爹比投壶。反正他那烂泥似的技艺,你也很难再比他更差。”
萧景曜默默捂脸,亲爹诶,你再这么出馊主意,刘慎行是真的会杀上门来找你麻烦啊。
但所有的孩子都很兴奋,尤其是郑多福,他出生以来还没有玩过这么多好玩的,再怎么克制自己的情绪,那股子兴奋劲儿还是从他的眼神嘴角透了出来,双眼紧紧盯着萧元青,眼神放光。
萧景曜也是第一次尝试投壶。不得不说,遗传确实是个神奇的东西。萧元青体质好,玩这些东西更是个中高手。论玩,萧元青在南川县都鲜有对手。
萧景曜还真就遗传到了萧元青的运动天赋,一手一把小箭,左右开弓,嗖嗖两下,小箭全部正中壶中。
刘圭目瞪口呆,回过神来后疯狂鼓掌,“景曜弟弟,你真厉害!”
玩上头了郑多福也跟着一起呐喊,没了刚进萧府的拘谨。
萧元青心下美滋滋的,儿子这是随了他呢!
高兴之下,萧元青抚掌笑道:“来来来,看我给你们露一手!”
说完,萧景曜直接抓了一支箭,背过身去,嗖的一下,箭已经立在壶中。
院子里响起震天的欢呼声。
萧元青乐呵呵地当上孩子王,传授他们投壶的技巧,还给自己找了个绝佳理由,“现在的读书人也喜欢玩投壶,每回设宴游玩,总会投壶助兴。你们日后去赴宴,正好给别人露一手。”
这是什么神仙爹爹!刘圭更羡慕萧景曜了,拽着萧景曜的袖子气鼓鼓和他吐槽,“看看你爹,再看看我爹!以后我爹要是再夸你别人家的神仙儿子,我就让他和别人家的神仙父亲好好比一比!”
这真是勇气可嘉。萧景曜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小胖墩要真这么干了,估计要挨上一顿揍。
大人有时候也不是那么讲道理的。
萧元青兴致上来,还当场给孩子们表演了一个双手举巨石。
刘圭瞬间瞳孔地震,“萧叔叔好大的力气!他要是揍你的话,会不会特别疼?”
萧景曜:“……”
“你看我像是会挨揍的样子吗?”
还真不像。
小胖子又羡慕了,“我也想要个不揍孩子的爹。”
萧景曜想了想,认真给他出主意,“你背下一篇完整的文章,肯定能不挨揍。”
小胖子毫不犹豫地改口,“那我还是挨顿揍吧。”
萧景曜:“……”
这场生辰宴办得格外成功。在刘圭的宣扬之下,萧景曜瞬间成为最让孩子们羡慕的存在。萧元青也荣升为孩子们心目中的绝世好爹。
听到这个消息的南川县所有人:?
再说一遍,谁是绝世好爹?
他们的耳朵,和孩子们的脑子,绝对有一个出了问题。
而萧景曜开开心心地过完生辰,却从萧元青嘴里得知了一个不太美妙的消息。
第022章
事情还得从萧景曜生日那天晚上说起。
余思行等人高高兴兴地回了家,玩得十分尽兴,萧元青却又被萧子敬给数落了一顿。来来回回也就是那些说辞,生怕萧元青把人家孩子的心给带野了,让人孩子走上玩物丧志这条歪路。
那人家长辈不得上门来找萧元青拼命?
真以为每个孩子都像萧景曜那样多智近妖,聪明得已经快脱离人的范畴了呢?
谁知往常为自己生了个天才儿子而得意的萧元青,这回却没有露出和以往那样得意的神情,而是恹恹道:“爹,您不觉得,曜儿的日子,太过无趣了吗?”
寻常孩童喜欢的玩具,萧景曜都没兴趣。除了偶尔去街上逛逛,看一看自家的店铺之外,萧景曜剩余的时间都待在家里,看书念字,打拳强健身子骨。小小年纪就比□□成的大人还要自律。
作为萧景曜的亲爹,萧元青得意了这么多年,但前段时间和刘慎行等一帮纨绔好伙伴回忆起童年时,萧元青才发现,和他那趣味横生的童年时光相比,萧景曜的童年,过得委实太过单调。
萧景曜自己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辛苦的,他毕竟是个伪儿童,心智成熟,又足够自律。就算是上辈子的真儿童时期,萧景曜也没有肆意荒唐胡闹过。抛开时代差距不谈,那时候萧景曜吃苦的下限其实是比这辈子高的。
但萧元青哪知道这些,只看到萧景曜一心扑在念书上,平日里好像也没见他和什么人相处得十分热络。
萧元青一琢磨,这不太行啊。孩子这日子过得可太惨了,他这个当爹的简直失职!
萧景曜就听他爹酒醉后在那儿叭叭反省,“我以前听人说,有人自己不中用,自己飞不了,就把期望放在儿子身上,希望儿子是个凤凰蛋,能带着全家逐步高升。我才不是那样的混账!就算我生了个宝贝蛋,也不会强迫他飞。”
“反正我本来也就是个没出息的,孩子有没有出息也无所谓,现在家里也能过,他要是累了,就继承家业过点安生小日子,也挺好。”
萧子敬破天荒没拖下鞋收拾他,而是给自己倒了杯酒,一仰而尽,沉声叹道:“我念的书也不多,就记得有一句话叫做什么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心疼曜儿,又可知曜儿是真心觉得辛苦?我看曜儿更像是乐在其中。”
萧景曜算是听明白了,这是快乐教育和应试教育的冲突。也不知道该不该夸一句萧元青的教育观念十分先进,千年之后的教育难题,他提前纠结上了。
这两种教育观念打架打了很多年,但作为应试教育的受益者,萧景曜肯定还是更偏向后者一些,甚至还能自觉地当个卷王,卷死对手。
这种程度的学习对他来说,远远没到极限。
但萧元青的这份心思,却让萧景曜十分动容。
萧景曜见过太多硬逼着孩子学习的家长,不断地把自己的焦虑传给孩子。像萧元青这种,孩子有天赋,却因为心疼不想让孩子卷的,确实是父母中的异类。但是站在孩子的角度,这样的父亲,确实称得上是一个好父亲。
萧景曜忍不住挪到萧元青身边,看着对方略微有些迷离的眼神,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之后,萧景曜引导性地问他,“爹怎么突然生出这么多感慨?”
这种伤春悲秋的做派,根本不符合萧元青傻白甜的画风。
萧元青沉默了好一阵,眼眶都红了,可怜巴巴地看着萧景曜,瘪嘴委屈,“曜儿啊,你余叔叔待不了几年了?”
萧景曜登时一个激灵,声音都不禁拔高了些许,“余叔叔身体有恙?”
没听余思行提过余子升最近身体不好啊。
萧景曜正纳闷呢,就见萧元青红着眼摇了摇头,一把将萧景曜抱过去,脆弱地将头埋进萧景曜的肩窝,闷闷道:“他的身子好得很。是余县令,这是他最后一个任期,再过三年,他就要调离南川县了。日后山高路远,怕是很难再有相见之时。”
萧景曜松了口气,很是无语,三年后的事情,你现在就开始伤感,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算起来,余县令在南川县的任期已经够久了。他在萧景曜出生前两年来的南川县,今年已经是第九年,再过三年,余县令在南川县就待了十二年了,这个时间可不短。官员三年一考评,也不知道这些年他为什么一直没有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