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奚月宴
王瑾从背后凉凉一句:“什么叫‘大哥丢脸也就罢了’?我什么时候丢过脸?!”
两人就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涉及打击范围越来越广。
屋内赵氏一声怒吼:“你们三个,给我闭嘴,进来吃饭!”
王方从书房出来,伸手把王浮招过去,王浮本来抱着书看戏,不亦乐乎,见他出来了,眼珠子一转,立刻装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两步作三步,挪到他身边,弱弱地唤了一声:“爹爹。”
王方不知原委,只听见赵氏的怒吼声,还以为她又跟着两个哥哥胡闹,惹赵氏生气了。十娘这孩子,一贯不是个文静的,自己又纵着她,这时候人还小没什么,等再过几年,若她还是这副跳脱的性子,说不准赵氏要拿着鸡毛掸子追得她满地跑。
“怎么了?”王方摸着她的一双小丫髻,温声问道。
“爹爹,您看!”王浮把苏轼给的《太白诗集》举起来,瘪着嘴向他控诉:“我才学了没几个大字,苏哥哥就给了我这个,让我好好背诵,隔几天他还要来抽查我,学堂里的夫子都没有这么严的,爹爹,我该怎么办呀?”
王方扯了扯嘴角,古灵精怪的丫头,总说自己不识几个字,她怎么就读了那么多诘屈聱牙的医书呢?教正经书的时候就说头晕目眩、心慌体闷,屋子里话本传奇都堆成山了,还当他不知道?
王方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把那本《太白诗集》拿过来略翻了一翻,惊讶地发现这本书竟然是手抄本,字迹青涩,排版略微有些凌乱,不过还好没有错漏。他一时兴起,往后面又翻了几页,发现这上面的诗选的都是太白诗中清新隽永、通俗易懂的那些,最适合孩子读,有的地方还用蝇头小楷作了注解,诙谐幽默,涉及的知识也很广泛,看来这本书应该是苏家小郎君的启蒙书,他能把这样有意义的东西借给十娘,说明这孩子还是个慷慨大方,十分重情义的。
“爹爹,怎么了?这书有什么不妥吗?”王浮睁着大眼睛,软萌可爱。
“没什么,这本书很珍贵,你可要好好保存,认真学习,来日苏小郎君查校,可得给自己争口气,证明一下你平日里唠叨的‘谁说女子不如男’。明日我和你两个哥哥都去学堂了,你在家要听你阿娘和姐姐的话,照顾好外祖父,知道吗?”王方把这本书如何如何珍贵都说了,王浮捏着书,心里五味杂陈。
她回去一定要好好数一下这本书里到底有多少字,大小尺寸如何,品相、质量、内容怎么样,然后磨着苏轼把这本书要来,当做传家宝留给王氏后人!中学老师给的议论文范例素材里,可是明明白白说过的——苏轼读书不辞辛苦,常常亲自抄书,据说这样练字背书两不相误,也是这样勤勉的少年青年时代的积累,才成就了后来的天下第三行书——《黄州寒食帖》!这本书可是苏轼的墨宝,虽然笔迹还稚嫩,但这是一本多么有意义的书,见证了一位书法界新星的冉冉升起,亦证实了苏轼并非不努力的天才,而是一个既有天赋又比旁人努力百倍的人!
王浮的眼里冒着金光,呆呆的样子让王方一头雾水。赵氏迎出来,见她一副捡了金子的财迷样,便问:“这孩子是不是魔怔了?这两天总是突然就傻乎乎地笑起来,问她也不说,我觉得她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王浮醒过神来,连连摇头,拽着王方的袖子撒娇:“我还是一个小可爱呢,哪有什么事瞒着爹爹阿娘。爹爹,我们去吃饭吧!”
赵氏和王方眼神交汇,都叹了口气,为人父母,真是不易。
吃过晚饭,王浮同三娘一起回房间洗漱睡觉,房间都收拾出来了,王浮和三娘就不再和赵氏睡在一起了,而是单独住在西厢靠里的第一间,旁边就是王瑾王瑜兄弟俩的房间。
深巷里,僧人敲着木鱼一路走过去,他们居住在城中各处寺院,有自己分管的片区,负责早晚报时。万籁俱寂,各家的灯光都已经灭了。其实这才过酉时不久,不过时下的人都睡得早,早几年王浮也不适应,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脑,漆黑的夜里最多有一盏昏黄的油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躺在床上。幸好她还是一个小孩子,生理上十分渴睡,跟着赵氏和三娘起居,竟然治好了她多年的失眠和焦躁,现在生活无忧,一沾枕头就能睡着。
天气有些热,两人盖着薄毯子,三娘拿着团扇轻轻地给她扇着,哄她睡觉,王浮望着床顶,问她:“三娘,要感谢别人的话,你知道送什么礼物给他比较好吗?”
“你要感谢苏家小郎君吗?我见他似乎极喜欢我们家的点心,你擅长这个,不如就送点心好了。”吃货三娘给出的回答,果然没有超出王浮的预期。
第25章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王浮已经打定主意抱紧苏大佬的大腿,走上致富之路了。----更新快,无防盗上---所以这次送礼很重要,不能敷衍,更不能显得谄媚,既要合乎礼节,又要摸准苏大佬的喜好。
苏轼喜欢什么,似乎很明显了,他每次来王家做客,手边的点心盘子总是在无意中就空空如也了,悄咪咪地吃完了人家的点心,也太可爱了叭!
王浮完全忘了,前不久她还嫌弃苏轼在自己家吃得太多。
王浮想了几天,打算做猪肉脯,苏轼不是写过《猪肉颂》吗?“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的确,这么多年来她都没怎么见别人吃猪肉,王家不算富贵,但是带着浓重腥气的猪肉显然不是他们所喜欢的,他们更乐意吃羊肉、鸡鸭鱼肉。王浮跟音娘去早集买菜,也没见着多少卖猪肉的,她想买的时候就被音娘强行拉走了。后来音娘告诉她,如果想吃猪肉的话就只能买猪头,但猪头一般是用来祭祀的,只有过年或者寒食节、清明节的时候能吃到,昨天她在寿司里放的猪头肉,还是前两天王浮外祖母祭日,赵氏特意去买的。
王浮知道为什么这时候的猪肉腥气那么重,以至于苏东坡要用那么多水熬煮半天才能吃,虽然有品种上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因为小猪没骟,所以不论怎么做都难以消除猪肉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腥气,人们不喜欢吃也是理所当然的。王浮想着,做成猪肉脯应该会好些,以后她可能会涉足餐饮,到时候从源头控制好食材质量,说不定猪肉还能像前世那样成为最大众化的肉类。
王浮跑去问赵氏,请她明天早上带些猪瘦肉回来,赵氏睨她一眼,继续绣花:“猪肉腥气重,你买来要做什么?”
“做吃的呀。”
“怎么做?做了谁吃?”
“哎呀,阿娘您就别问了,等我做好了您就知道了。”
赵氏把她伸到绣绷上的小脑袋扒开,叹了口气:“虽然也花不了几个钱,但你要知道,掌家管事不易,家里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次为着安置你外祖父,你爹爹已经从公中支了不少钱了,虽然你祖父祖母没说什么,但总归不是我自己的嫁妆银子,我用着于心不安,还是节省一些好。----更新快,无防盗上16595---”
王浮定定地看着赵氏,她愁眉不展,显然已经为了这事郁结许久了,她略微想了一下,就开口道:“阿娘,您的嫁妆还有多少?”
也许是她的表情太严肃,赵氏下意识回答道:“还有五十亩中等良田,长乐坊那边有一间绸缎铺子,一间竹器铺子,这些都是留给你们姐妹俩的,到时候公中也会出一部分,加上阿娘给你们攒的首饰,陪送一些书籍,也还算体面。”
“您经营了这么多年,嫁妆出息就这么多吗?您有没有想过,就算您掌家理事的手段再高明,田庄就是田庄,每年的出产也就那么点,天灾人祸多,税赋又重,能到手的十不存一。时下人们都喜欢置办田产,认为田地出息稳定,只有手里有田地,就不至于无路可走,但您可曾看到,灾年荒年还有战乱的时候,田地有什么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也不能像银两那样随时可以变现应急,多少农民就是饿死在了自己的田地上!阿娘,朝廷风向早就变了,对比前朝,商人子弟亦可读书做官,这难道不就是鼓励百姓从商吗?范公《四民诗》中都说过‘吾商则何罪,君子耻为邻’,从商有何不可呢?”
“可阿娘是内宅女人,若是从商,需得时时在外行走,你祖父祖母怎么可能允许?我最多看看账本,可是无人打理,如何做得了生意?
再说了,从商哪有你说得那么简单。”
“阿娘,我再问您一句——您田庄上的出息除了用来购买田地,剩下的是不是都用在了爹爹和我们身上?”
“那是自然,公中虽有月例,但你爹爹长年读书,没有进项,反而花销颇大,只有用我的嫁妆银子填补一二。”
“那不就是了,您任劳任怨辛苦多年,也不过换得家人温饱,衣食无忧,一旦有些什么变故,就手足无措,今天是外祖父的事,那明天呢?要是明天我们王家出事了,您还能指望公中那点微不足道的钱吗?不说远的,就说大哥,他文不成武不就,总得让他做点什么,不然将来整日闲在家中,好好的人也给养废了。”
赵氏听她这么一说,眼神一下子黯淡无光,王浮只不过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八郎是个什么脾性,她这个做娘的还能不清楚吗?只怕他将来游手好闲,不仅不能支撑家门,还要依靠父母兄弟生活,首先在婚娶上就是一大难事。
王浮不再火上浇油,她知道赵氏已经动摇了,她想要从商,唯一的阻碍就是赵氏,王方开明,又疼爱子女,反而不会阻止她,只有赵氏,性格有些执拗,再加上她出身读书人家,嫁的也是读书人,天然对商贾事有些厌恶。
王浮拿王瑾做筏子,也不是危言耸听,时下读书人家的儿子,一般都是子承父业,读得好的另说,没有读书天赋还厌学的,有的狗仗人势鱼肉乡里,有的做个地主老财碌碌终生,社会不是没有给这些人出路,只不过观念使然,他们终究跳不出“商贾卑贱”观念的桎梏。
王浮知道在这里做生意不容易,有宋一代,虽然在化上取得了辉煌成就,但对外却是一种冗官冗兵、积贫积弱的形象。有人说宋人很富有,但那其实是朝廷,依照王浮在市井中调查所知,商人的赋税很重,如果王浮是个地地道道的古人,她不敢撺掇赵氏从商。她有很多古人不知道的知识,这就是她的,阿娘该做些什么好呢?”赵氏沉默许久,终于开口,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被吓到了,十娘才只有七岁,她所表现出来的心智却完全不像个孩子。她想,十娘若生为男儿身,必定是状元之才。
“阿娘,我有办法去除猪肉的腥气。时下百姓喜爱肉食,但杀牛犯法,羊肉难得,鸡鸭鱼肉又往往食之无味,如果能把猪肉上的腥气去掉,教百姓一些烹饪的法子,想必城里的富户也会喜欢上猪肉。乡下人家杀猪过年,往往把猪肉制成风干肉或者腊肉,以便储藏,这就使猪肉失去了鲜美的味道,因此稍有余钱的人家都不会选择猪肉,这就是猪肉不登大雅之堂的原因。”
“你是如何知道的?”
王浮咧嘴一笑,说道:“阿娘,只要您用心去看,都能分析出来的,这些东西一直在我们身边,只是我们太过习以为常,反而忽略了。”
赵氏感慨道:“你这孩子,正经事不做,倒是这些小事都给琢磨透了,我看你还是太闲了。”
王浮望着她,连忙求饶:“阿娘,我这是为了自己的新衣裳!”
赵氏摸了摸她的头发,心中暗笑,面上却皱着眉头,似乎很纠结:“所以你是想劝我盘个脚店?”
“不论是青神还是眉山,都是小地方,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家中也多有田庄,开脚店也不过是坐着收些租子钱,要做就做大一些,开一个养殖场。”王浮叹了口气,她想到一件事——像玉米番薯和土豆这样高产的美洲作物似乎还没有传入中国,不然养猪并不是什么难事,这时候粮食也贵,若要大规模养殖家畜,想必花销不小。
但她以前上大学的时候,班级组织春游去了一个农家乐,在乡下住了三天,那个农家乐老板是农业大学硕士毕业的,对农业种植和
牲畜养殖很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而且人很热情,王浮加了他的微信,常常跟他联系,看他朋友圈的动态,了解了不少农业知识,比如立体农业和大棚种植。
这两种都是王浮可以在古代实现的,等她回了青神,可以让赵氏先在她的陪嫁庄子上试试,如果可行,可以逐步进行推广。这些东西她经过这么多年都没忘,还是因为她从能拿笔开始就写日记,把自己记得的有用的东西全都记录下来,等她再长大点,找到了合适的契机,就能发挥作用。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小机灵鬼!”赵氏捏了捏她的脸蛋,又说:“等会儿跟我去苏家一趟,苏家小娘子出水痘,程娘子没经验,央我去瞧瞧。你看的医书多,或许也能提一些意见,只是千万不要当着程娘子的面说,回家来告诉我,我去同她说。”
王浮立刻正经起来,脆声应“是”,脑海里转了几转,想到了一些相关知识,又跑到厨房把早上胡四娘买来的新鲜荸荠挑了一篮子,打算带上。
赵氏洗了把脸,从房里出来,王浮已经把东西都准备好了,赵氏乐呵呵地笑着,直夸她勤快聪敏,拉了王浮的手就朝苏家去了。
第26章
三娘小时候出过水痘,所以赵氏算是有照顾水痘病人的经验,程氏却是从来没见过出水痘的,一见八娘出了水痘,立刻慌的不行,还是在女儿乳母的提醒下才想起来请大夫。----更新快,无防盗上--她请了李大夫来看,又问了几个邻居,还是不放心,恰巧昨日在药铺遇上去给赵秀才拿药的赵氏,闲聊时便说了这桩事,赵氏一向热心,又觉得程氏人温婉敦厚,值得相交,便主动提了今日上门给她掌掌眼,提一些注意事项。
王浮跟着赵氏到了苏家,甫一敲门,就有个老伯打开了大门,十分热情地问:“可是赵娘子来了?”
赵氏把手中的篮子递给他,回道:“正是,昨日和程姐姐约好了,今儿个来串门。”
老伯笑得满脸褶皱,连忙把她们请进去,带着她们去后院,边走边说:“我家娘子为着八娘子的病都憔悴了不少,赵娘子菩萨心肠,能来陪着娘子说说话便是极好的,还请赵娘子好生劝劝我家娘子,且注意一下自个儿的身子。”
赵氏点点头:“这是自然。”
老伯又注意到赵氏身边的王浮,惊讶地问:“您家小娘子可是出过水痘的?怎么也带来了?”
赵氏摇头,那老伯便急忙止住脚步,让她们不要再往前走,对赵氏语重心长地说:“小孩子出水痘可不是什么小事,您家小娘子既没出过水痘,那最好不要进去,免得受这无妄之灾,连我们家六娘都送到外家去住了,就是为了避这水痘。”
王浮仰着头,露出一个感激的笑来,对看门老伯说:“多谢老伯关怀,十娘担心苏姐姐,所以才吵着阿娘要来的。”
老伯忽然一拍脑门,恍然道:“您就是那个‘小医娘’?”
赵氏和王浮齐齐尴尬地一笑,自从王浮在济世堂出过一次风头,街坊邻里都开始戏称王浮为“小医娘”,把赵氏和王浮臊得不行,见了熟人都绕着走。
老伯还想再八卦,程氏就从影壁后转出来了,两眼通红,眼底还带着青黑色,脸色有些发白,一见赵氏就拉着她的手又要落泪。----更新快,无防盗上--赵氏连忙劝她:“出水痘不是什么大事,熬过这一次就好了,你这个做娘的要是为了儿女病倒了,那倒是八娘的罪过了,你也振作点,没得哭哭啼啼的,惹得八娘内疚。”
赵氏话说得厉害,却是好心,程氏便捏着帕子擦了擦眼泪,弯下腰对王浮说:“小娘子的心意我替八娘心领了,你没出过水痘,还是不要进去了,等八娘好了,再来找她玩。”
王浮看了看赵氏,赵氏心领神会,代她回答:“我晓得你是好心,但我家这个……你也知道,她自幼爱看医书,知道分寸,不会乱来,我带着她来,也是为了万一有点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禁忌,她能提醒一下。”
程氏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王浮,眼前的女孩儿生得极漂亮,一双眸子清透明亮,让人一见就心生欢喜,教养也好,又有学识,真是难得。
王浮补充道:“我不进去,远远看着就是了。虽然发水痘不是什么大病,但要是没处理好,留下瘢痕就不好了。”
众人都点头,王浮终于能跟着进去了。进了苏家内院,到处都是低垂繁茂的树木和郁郁葱葱的金银花丛,鸟雀和鸣,生机勃勃,房屋看起来年代有些久远了,台阶上爬着深绿的青苔,藻井里蓄满了幽绿色的水,偶尔看得见两尾红鲤鱼互相追逐嬉戏。廊
下放着两口大水缸,两株菡萏亭亭玉立,欲绽还羞,别有一番情致。两三只或橘黄或奶白的小猫趴在阴凉处,偶尔摇动尾巴,轻轻地“喵”一声,人来了也不惊动,抬眸觑一眼,翻个身继续睡。
程氏领着赵氏进屋看卧病在床的八娘,只许王浮在门口站着,不让她进去。赵氏先看了看八娘,她的脸上、脖子上都是稀稀疏疏的疹子,有的已经灌了浆了,有的则因为天气炎热有些发脓。八娘一直在发低烧,所以有些不清醒,断断续续地呓语着,头上也是满头大汗,她的奶娘一直在旁边拿着帕子给她擦汗,照顾得很细致。
赵氏又看了看屋子,屋子里弥漫着艾草的味道,想必是已经熏过了,窗子打开通风了,她知道的也差不多就这些,于是就说:“你这处理很好,想必李大夫已经仔细吩咐过了,多通风,多饮水,少沐浴,饮食上清淡些,多喂她喝些绿豆汤,可注意着千万别让她自己抓破了痘,免得以后留疤。”
程氏点头:“李大夫说的也是这些。这孩子自幼身子便不强健,但我以为她都这么大了,不会再发水痘了,就没仔细防住了,是我这个做娘的不对。”说着又要流泪。
赵氏便说:“防得住一时,防得了一世?当务之急是好好照顾她,你可别自怨自艾了。这水痘来得凶去得也快,大约明日就能退烧结痂了,两帖药下去又是生龙活虎什么事都没有了,你别着急。”
王浮听见她娘的声音,松了一口气,李大夫是个称职的好大夫,已经把注意事项都吩咐清楚了,不需要她再去出那个“风头”。赵氏曾经教育过她,女子在外,最最注意的就是名声,既不能尖酸刻薄,也不能太掐尖要强,大户人家最忌讳的就是媳妇名声不好,很多时候宁肯娶个籍籍无名的,也不肯要那些个名声在外的,这名声,还不分好赖,好名声会让人显得轻浮钻营,也不讨人喜欢。所以她现在不太敢在外头乱说话,她自己的婚嫁倒无所谓,三娘和家里堂姐妹们的名声,同她也是系在一处的,她做得不好,是要连累姐妹们的姻缘的。
看过八娘,程氏便领着赵氏和王浮去外头花厅说话,王浮本来记着她娘吩咐过让她不要乱说话,但苏家人显然已经知道了她的“光辉历史”,苏大佬应该也不会在乎,所以就直接说了:“阿娘方才看望过八娘姐姐,最好拿艾草熏一熏,等会回家也要沐浴。水痘虽不会传给大人,但小孩子们接触了水痘病人或者间接接触了病人的衣物,也很容易患病。婶娘也要记得千万别让两位哥哥接触了,八娘姐姐的房间和她所使用过的东西,最好都要用烧开水煮过然后曝晒一番。”
程氏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连连称赞,王浮便又说了几个食补方子,还提醒程氏:“婶娘家里到处都种了金银花,这金银花也叫‘忍冬’,是一味极好的中药材,且金银花芳香馥郁,晒干了制成香囊,或用来泡茶喝也是极好的。金银花茶清热解毒,最适合夏日饮用,取未开的花苞晒干,用开水冲泡即可。”
程氏道:“多谢小娘子提点。十娘果然博览群书,名不虚传,若身为男子,必是状元之才!”
赵氏咯咯直笑,连连摇头:“在我眼里,她可是个讨债鬼,折了我的月例银子给她买书,又折了她爹爹的束脩银子花在吃吃喝喝上,眼见的学识没长多少,倒是越来越胖,我都要养不起了!”
“闺阁女儿难得随心所欲,出了嫁受的约束、要操的心就更多了,我只愿六娘和八娘健健康康的长大,快活自在地过完闺中的日子。”说完便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来,显然被这个话题宽慰到了。赵氏又陪着她多说了几句,说的都是王家兄妹平日里的糗事,把本来愁眉不展的程氏逗得笑个不停,直呼肚子疼,再看王浮的时候,目光里就多了几分怜爱。
两人不知不觉又聊到了傍晚,赵
氏终于想起来她还要回家去给快下学的丈夫儿子安排晚饭,急急忙忙地就向程氏告辞了。
两人刚从苏家出来,就迎头碰上刚下学的苏家兄弟俩,苏轼背着两个书袋,牵着苏辙的手,一路慢悠悠地走着,远远地瞧见了赵氏和王浮,便跑过来同她们见礼。
“婶娘和十娘这是从哪里来?往哪里去?”王浮心里默默对了一句——“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要往西天取经而去”,自己把自己逗乐了,躲在赵氏身后笑得不行。
“方才去你家看望八娘,同你娘聊天一时忘了时辰,竟聊到了你们下学,这会儿得赶紧回家烧饭去了,你们也快回家去吧!”
“我送送婶娘和十娘妹妹。”
“不必了不必了,你还是把你弟弟安全带回家吧,我怎么好意思让你送,这也没多远,几步就到了。回家了多帮帮你阿娘,她为了八娘的病,人都憔悴了不少,还是得你们兄弟俩好好劝劝。”
苏轼只好应“是”,站在原地目送赵氏和王浮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苏辙扯了扯哥哥的衣袖,问他:“今天还有酥果子吃吗?”
苏轼瞥了他一眼,屈起两根手指给了他一“板栗”,状似严肃地训斥他:“耽于口腹之欲,为君子所不耻。”
苏辙:你好意思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