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穿之东坡妻 第24章

作者:奚月宴 标签: 种田文 甜文 市井生活 穿越重生

  王浮知道宋氏是读过些书的, 可没想到她竟如此重视自己的清名。说句实话,他们王家这时还没分家,王浮一向不分什么大房、二房、三房,

  把二房三房的孩子都当做自己亲生的兄弟姐妹看待,她有能力改善王家的生存状况, 也愿意帮衬他们。

  人活一世,谁也不是孤立存在的,更别说她的堂兄弟和堂姐妹都对她很好。宋氏为了怕别人说她沾大房的光,便教二娘与她们生疏,王浮简直无法理解她的想法,放在别的小说里,怕不是全当吸血鬼一般赖上来了,她倒是“高风亮节”。古代生活,家族和宗族是十分重要的,宋氏竟然还不如她一个假古人看得明白。

  “二娘姐姐,你也不必伤心,我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你只需知道,爹爹和二叔是亲兄弟,你我是亲姐妹,爹爹和阿娘把家里的每个人都看得很重,至于家产什么的,那是他们该考虑的事,不关你我的事。若你为了二婶这可笑的想法心怀芥蒂,大可不必,”王浮想了想,拿出《红楼梦》中探春的话对她说“以前我看书的时候曾看到这样一段话,说‘若是一个大族人家,从外头杀来是杀不死的,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姐姐仔细想想,若是我们不能团结一心,好好过日子,各自奔前程,日日只顾在家里为了一贯钱一匹布的小事分心隔阂,我们王家也就‘死了’!”

  这句话显然把二娘震住了,她不再哭泣,从案上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王浮。王浮也不多说,宋氏虽令她不喜,可宋氏也没对她做什么不利的事,顶多觉得自己的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有些不值罢了。她王浮活这一辈子,不求大富大贵,也不求扬名立万,只愿把每一天过好,最后能对自己说一句——“俯仰天地,无愧于心”。

  到头来还是不欢而散,二娘用披风把冬郎仔细包好,抱着他回了见善院,晚上吃饭的时候也没见她出来,只听说二娘似乎和宋氏吵了一架,闷在房中哭了一场。

  王浮并没有去插手,也没有去安慰。这种时候,任何动作都是多余的。

  赵氏是一个没有心机的人,她平生的心计都花在了出嫁前和庶姐的争斗上,嫁给厚道又体贴的王方后,就一直管着家里的大小事务,祖母与她相处得也很融洽,不像寻常的婆媳一般针锋相对。她管家理事却不贪恋权柄,就算是帮忙养了二房三房几个孩子,她也没有多做埋怨。王浮从小就看着她忙里忙外,几乎没有片刻喘息的时间,带孩子简直是世界上最累的工作,她却同时管着一个“幼儿园”!赵氏的不易,宋氏完全不曾体贴过。

  因为第二天就是元日——大宋最隆重的三大节日之一,就连官员们都有七天的休假时间,所以王家几个会做饭的连夜就在准备除夕夜和第二天的饭菜,祖母也来到了厨房之中,坐在矮凳上

  搓汤圆,她一手能搓三四个汤圆,揪一团面,分为三份,放在篾筐上,大手按上去左右揉搓一下,圆滚滚的小汤圆就出来了。

  赵氏在她身边坐着包馄饨,这时候的“馄饨”就是现代的饺子。其实啊,宋代的“馒头”其实是“包子”,“包子”呢,是菜叶子裹馅的菜包,对应现代馒头的在这里则叫做“炊饼”,对应现代馄饨的大概是“馉饳”,包得很大,造型复杂,看起来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它的名字就由此而来,不过馉饳有的是烤着吃的。所以武大郎卖的“炊饼”其实是馒头,与饼没什么干系,另一个被名字耽误了的“饼”——汤饼,其实是面条。

  夜晚降临,先是庭燎——在院子里燃一堆明火,一直要烧到明天早上,也有人家只放一个炭盆在屋里,放过一串鞭炮之后,全家人依次把餐桌上摆放的一种叫做“百事吉”的利市里的柏树枝掰断,柿子橘子掰开,以图“百事吉”的好意头,净手入座。

  桌上的菜和现代的年夜饭类似,大部分都是荤菜,有各种各样的吉祥菜名,尽管王浮强烈反对这个菜单上的大部分菜,认为吃得太杂、补得太过对大家的身体很不好,赵氏也没搭理她,依旧从周家抄回了这份府城人家常用的年夜饭菜单。不过王浮把里头的很多菜都做了改进,让它们不那么油腻,营养均衡了一些。

  两张巨大的楠木桌摆在花厅中央,花厅的梁上和大门上都挂了“金彩”,这是一种用丝绸和彩纸剪扎而成的装饰物,为节日增添了一分热闹的氛围。

  大人们按辈份大小依次入座,祖父先举起了酒杯唱了一段祝酒辞,又道“今年万事顺遂,这个年也是有滋有味的,大郎你功不可没,大郎媳妇也辛苦了!就是三郎没能回来过年……啊,大过年的不说这些,来来来,我们开席!”

  孩子们按大小依次在堂中的蒲团上跪下给长辈们磕头,每个人要磕足六个,磕完头可以领到好几份红封,里头也不会装很多钱,就是用来“压祟”,保佑孩子们健健康康地长大。

  磕完头终于可以上桌吃饭了,这一年的年夜饭是这么多年以来王家吃得最丰盛的一顿。

  先来一碗酸笋鸡皮汤,既开胃又好喝,汤中一点油星也不见,放了一年的酸笋浸透了浓郁的鸡汤,不仅不柴,还十分爽脆。另外还有一道火腿鲜笋汤,取两年以上的火腿切得薄薄的,配以川地有名的冬笋,冬笋的鲜甜可口完美地中和了火腿的咸香,咬上一口,似乎能感受到泥土里涌动的春天的气息。

  酒酿清蒸鸭子、乳炊羊、还元腰子、莲花鸭签、入炉羊头签、鸡签、盘兔、炒兔、葱泼兔、假野狐、金丝肚羹、石肚羹、旋煎羊、红丝、姜辣萝卜、麻腐鸡皮、旋炙猪皮肉、滴酥水晶脍、煎夹子、鹌子羹、姜虾、江干绣球扒竹荪等等,都是时下流行的菜式,与这些美味佳肴比起来,王浮的家常小菜就逊色了三分,不过她做的红烧肉、红烧鱼、酸菜鱼、鱼香肉丝、陈皮鸡翅和椒麻肚丝也十分受欢迎。

  孩子们尤其喜欢吃那道陈皮鸡翅,陈皮的香气完全被鸡翅吸收,让人根本想不到它还是一味药材。鱼香肉丝是下饭的不二之选,所谓“鱼香”,其实是一种味道,也是一种烹饪方法。鱼香系列的菜,都是色红味甜,酸辣适中,最适合蜀人的口味。

  没有人在这般良辰美食面前可以忍得住诱惑,大家一边吃饭一边畅谈,花厅四角的角落都烧着炭火,整个屋子里暖意融融。

  吃过饭,花厅被收拾出来,中间摆了大火盆,火盆架子上还放了一把茶壶,“扑扑”地沸腾着,旁边的小几上摆满了糕点果子和时令水果,甚至有王家大棚里新摘下来的寸许长的嫩黄瓜。最令人惊讶的是,一盏盏白瓷小碗盛着奶香四溢的糖蒸酥酪,有的撒了葡萄干、核桃仁和芝麻粒,有的加了红豆沙,有的加

  了山楂酱,有的加了果脯,顶上撒满了冰沙,一口下去,冰火两重天,酥酪柔软绵密的口感和冰沙的冷冽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和谐。

  于是大家又开始嗑瓜子聊天,孩子们翻红绳、玩花牌、下各类棋或是仅仅蹲在火盆旁边看烤橘子。一切都是那么生动、温馨又怡然自得。

  到了亥时末,大人们都回去睡觉了,反而留下孩子们守岁。刚开始大家都很兴奋,趁着大人不在,跑到庭院中堆雪人、打雪仗、放鞭炮,或者把竹子丢进庭中的火堆里,听它的响儿。每个人的手和脸都冻得通红,又跑回屋子里取暖,他们都不怕一冷一热受了风寒,玩笑打闹,十分肆意。过了子时,一个个却都趴在小几上睡着了,你挨着我,我枕着你,横七竖八,毫无形象。

  新的一年,就在孩子们此起彼伏的鼾声中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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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元日清早的流程同冬至十分相像, 尽管王浮依旧不情不愿, 但家里没过十岁年纪合适的也就她和映之了, 大早起床, 带着各色吃食和礼品去拜年,与后世不同,

  这时候的邻居关系很重要, 左邻右舍都会互相拜年。而稍远一些的朋友亲戚家, 就由大人领着孩子一起去。

  王家虽然才搬来府城不久,要拜年的人家倒也不少,二叔的上级和同僚他自己负责, 大房这边则要去刘夫子家、梁通判家,周孟琦、贺卓光、陈安林这三位掌柜家,

  白芷家他们虽然不熟, 但白芷是王浮的好朋友,她也备了节礼送过去。

  收到节礼的大概也是这几家,庄子上的庄头也送了瓜果蔬菜来,让人惊讶的是,她的同学杨月娘也送来了丰厚的节礼,里头有一包狐狸皮子,

  都是好东西,虽然不大,做不了披风衣裳, 但做个手捂子还是绰绰有余的。随礼品而来的还有一封请帖,请王浮一家抽空去她家做客。

  杨月娘在棠梨坡一向存在感极低,

  她总是半低着头,沉默不语,大部分时间都跟在段芸芸身后,她功课和才学既不是众人之中最好的,也不是最差的。王浮听梁文棋说过,杨月娘家里产业其实极大,她是家中这一辈唯一的女儿,虽是庶女,却很受宠,而且她又貌美,本不必如此小心谨慎,韬光养晦的。她养成这副性子,大概是因为她那远在东京的高门未婚夫。

  十多年前,杨家掌家的大官人杨华也就是杨月娘的父亲前往东京贩货途中,救下了一位赶考的举子,与之相谈甚欢,结拜为义兄弟,并资助他赶赴东京考试。举子家中十分贫寒,为了让他专心地读书考试,他的父母和妻子几乎是没日没夜地在田地上劳作。而此时又不像后来一般,举人也可以授官,可以在官府领取一定的田地俸禄,不愁吃喝,他家中父母老弱,妻子患病,幼儿尚在襁褓之中,全指望着他这一去能考取功名。

  杨华同情他的遭遇,到了东京就为他赁房买仆,安排好种种杂事,又派人到他的家乡送钱财衣物给他的父母。也是不幸,杨华的人尚未到得他家,便听说他家乡发了大水,他父母侥幸活下来了,妻子为救孩子丧生在洪水之中。举子家的房屋已毁,山遥路远,杨华的手下又不知道这位举子有没有考中,只好把他的父母送到东京去。这一来一去,已经是一年过去了,举子在东京好吃好喝,四处交游,也拜到当朝一位三品大员的门下,这年春闱,举子一朝得中,在他老师的安排下进了国子监。

  也不知是不是前半辈子太惨,他的运气很好,一路平平稳稳地升迁,又和父母儿子重聚,还续娶了老师的庶女,也算是在东京立足了。举子感念杨华的恩情,欲与之结亲,但那时两人膝下都只有儿子,便约定日后再说。

  杨华回家之后立即纳了几房良妾,打算生个女儿来维持与这位官老爷的关系。努力了五年,生了好几个儿子,才只得杨月娘一个女儿,立刻如珍如宝,娇养着长大了。再说那做了官的举人,他的妻子虽是三品大员的庶女,却也十分厉害,对这个丈夫前头妻子生下的长子并不十分在意,但为声名又为家产考虑,她只能摆出一副喜欢这孩子的样子,把他养得痴肥骄纵,二十多岁一事无成,东京的好人家都不肯把姑娘嫁给他,这举子就想到了多年前的恩人杨华,得知他家中有一个女儿,立刻为他的长子求娶杨月娘。

  这门亲事在王浮看来就是一桩荒唐事,但世人可不这么认为,首先杨家是商贾,本身就地位低下,举人此时已经是四品,还是京官,而且他的长子乃是原配嫡妻生下来的,具有也只是个庶女。再一个大家都认为“成家立业”,一个男人没成亲之前再怎么浪荡都不是事,大家都觉得他总有一天会

  改的,更何况他也不是一事无成,他身上不是有个虚领的荫官官身吗?杨华也想改变他的商贾身份,奈何他们杨家上下三代都没有读书的料,这年头,官场上没人说话,又有那么多家产,杨家就是别人嘴边的肥肉,杨家又是倒卖南北杂货的,只能靠着送礼打点才能取得过路的便利和贩卖凭证,他实在不想再这么下去了。

  过日子嘛,聊点八卦在所难免,王浮也不是不食烟火的神仙,她听过杨家的故事还好一阵感慨,也不知道杨月娘向她示好是什么意思,还是说她本身就人很好,给每个同学都送了礼所以不好意思唯独漏了她们家?

  杨月娘的好意王浮领受了,也回送了丰厚的礼物,没想到董阿大去杨家送完礼回来手里还多了一封信,信是杨月娘亲手写的,依旧是邀她上门做客。

  杨家如此坚持,赵氏也不好意思拒绝,刚过了初十,家中一应杂事都办了,和乐楼也重新开张了,观园还没开课,所以赵氏就带了二娘、三娘、王浮和映之一起去杨家拜访。

  杨家住得有点远,但也是在市井繁华之地,他们家宅子很大,不过外表看起来十分低调,门前两座貔貅石兽镇宅,进了门顺着回廊走一刻钟左右才到他们家的花厅。

  接待她们的是杨月娘的嫡母黄氏,黄氏生的瘦削高挑,面容老成严肃,看起来十分威严,嘴唇总是紧抿着,不太喜欢说话。杨月娘低眉顺眼地站在她身后侍候着,完全不像在家中极受宠的样子。王浮有点疑惑,却又不敢也不能问。

  黄氏和赵氏几乎是半句话都说不到一起去,才寒暄了几句,赵氏就放弃挣扎,干脆捧着茶杯假装喝茶,空气中弥漫着尴尬无比的气氛。杨月娘硬着头皮上前向黄氏道“母亲,我与三娘她们多日不见,有些亲密的话儿要说,不如让她们去我那里坐坐?”

  黄氏只皱了皱眉还未答应,赵氏就突然后背挺直,正襟危坐,王浮简直可以猜得到她心里在想什么——“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杨月娘又咬着牙问了一遍,黄氏才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了,几个小姑娘心中都松了一口气,欢欢喜喜地跟着杨月娘回她的院子了。

  杨月娘住的院子极大,几乎有芳华院两个那么大,来往仆婢也很多,完全不像杨家外表看上去那么朴素,这院子假山流水,珍花异草无数,腊梅花香气扑鼻,各色山茶开得正艳,洁白的积雪衬得这院子更有一番清寂的味道。

  青石板的石阶延伸到竹林掩映的深处,那是杨月娘的闺房和绣楼。待到入座看茶,杨月娘才略微把头抬起来一点,轻声细语地说“姐姐妹妹们请用茶,若是饿了的话,也请用些点心,我家的点心虽比不上你们和乐楼的,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二娘最长,自然由她应酬“月娘妹妹不必客气,我们都不是拘礼的人,哪里用得着你叫,我们家这两个小馋猫早就自己动手了。”

  说得王浮和王映之刚伸出去的小手立刻缩了回去。

  大家都笑了,众人之间陌生疏离的隔膜似乎被捅破了一个窟窿,杨月娘说话也更亲近了“在棠梨坡未曾与三位妹妹多接触,但我一直默默看着你们,很羡慕你们之间的姐妹情谊,可惜我是家中独女,连堂姐妹也无。”

  王浮说“你别看我们在外头相亲相爱,回了家指不定为了一口吃的吵成什么样子,独女有独女的好,想要姐妹,这里不是多的是吗?”

  这话的意思是王家姐妹已经把她当做姐妹看待,不管是不是真心话,杨月娘都很高兴,她是外表光鲜,内里疮痍满目,人人都羡慕她的家世和未婚夫君,却不知道,她在这个压抑的家里活得有多累。

  杨月娘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却又笑着说“我打小就想有个妹妹,这下好了,足足有了三个妹妹。对了

  ,可能你们会奇怪,我为何非要请你们来我家做客,是吗?”

  王浮和二娘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杨月娘便说“请你们来,本是我喜爱你们,想同你们多多来往,也是我爹爹的吩咐。”

  王浮并不意外,自从听了杨家的故事,王浮就知道了杨华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是一个“吕不韦”式的人物,有野心,有能力,知隐忍,懂进退,同时也是一个狠心的人。杨华以女儿的名义给王家送礼,摆明了是想同王家结交,但却显得有些心急,失了分寸。

  “我爹爹也是这益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商人,但做生意的事,除了有眼光有本事,还得有靠山,我家做着南来北往的生意,走一趟货,光是过路费就要交上千贯,而我们又是走的薄利多销的路子,赚的是南北差异带来的红利,这些杂七杂八的开支,已然让爹爹不堪重负,打算放弃祖传的家业了。”

  “可是我们家也没有当大官的亲戚可以走门路,你爹爹问我们有什么用?”

  “但你有经营法子,这是无价之宝。我爹爹对和乐楼的崛起可是都看在眼里的,短短时间内能把籍籍无名的和乐楼经营到如今的地步,绝不是无能之人,十娘,你是不知道,就连东京的许多名家都听说了你们和乐楼的名头,爹爹的朋友来信,都会求他捎一份近期的《和乐小报》回去,你那道算学题,听说也有人解出来了,只是山遥路远,他说不能亲自来和乐楼领奖励,干脆就不说出答案,免得益州府少一个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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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王浮暗笑, 果然是汴梁浮华之地, 人民的文化水平更高, 对《和乐小报》的接受程度就更高。说起来《和乐小报》的新年刊才出,

  而新年还没过完,人们鲜少上街晃悠, 新年刊的销量简直惨淡, 但这一期其实是她做的最满意的一期。封面和插画是木版画,

  在当前审美来看十分奇特,幸而她也没太出格,木版雕的花样还是时下百姓能接受和理解的, 这一次她尝试用了活字印刷,所以这一期的印刷质量远远没有以前的好,

  她第一次见到样品的时候, 还以为自己的《和乐小报》有了盗版,但就目前他们书铺努力改进的成果来看,这已经是最好的了。

  王浮不知道的是,在这个世界的另一个角落,一个叫做毕升的平民也在对印刷术进行改进,另一个叫做沈括的未来科学家对毕升的工作进行了仔细观察,

  后来将这一事件写到了自己的著作《梦溪笔谈》之中,现在,如果沈括具有很强的钻研精神,

  他这一世再写《梦溪笔谈》的时候,应该会提到这份世界上最早的活字印刷的刊物。王浮以为活字印刷已经出现过,

  只是由于古人非常重视书本排版印刷的精致完美,活字印刷技术受限,不能同时兼顾效率与质量,所以一直没能得到推广。

  单就她搞出活字印刷这种技术来说,只是为了在加大印刷量的同时降低成本,雕版印刷适于少量的、经典的、精美的文学作品,用于珍藏再好不过了,但雕出来的木板只能印这一本书,印别的书的时候就不能用了,而且还不好保存,容易被虫蛀,所以除了四书五经和经书这一类的基础书籍,雕版印刷的成本是很高的。《和乐小报》作为快销类产品,更应该避免高成本。

  新年刊的《和乐小报》,王浮还在最后一页发布了投票和来信征集,鼓励读者们写信到《和乐小报》来,投票是“你是否愿意和乐楼及《和乐小报》来到你的城市?”,来信征集的问题是“你对美食有何看法?”,这个问题答得好的读者将会收到和乐楼赠送的大礼包一份,包括各种便于存放的干货、酱料和果脯,甚至还有皮蛋和盐水卤蛋,当然这个保质期也不算长,可能只能送给比较近的读者了。互动是王浮早就想好的快速打入市场的最佳途径,作为走在时代前列的报刊,《和乐小报》一定要有它独一无二的地方。

  话说回来,杨月娘对王家的事这么清楚,想必杨华早就在观察他们家的一举一动了。杨华此人,实在是天生的商人,有如此敏锐的嗅觉,何愁不能得利?

  杨月娘又蹙眉说道“爹爹说,和乐楼每月也要进不少的山货和海货,若你们愿意同杨家合作,他可以给你们更好更快的进货渠道。”

  外头的事二娘三娘都不懂,只能看着王浮,让她回话,王浮斟酌一番,答道“既有所许,必有所求,你还没说到底帮你们什么忙?如何合作?合作了又怎么分成?合作后如果经营管理?还有许多问题,不是单单一句‘合作’就能概括得了的。”

  “十娘可知,像那些来往南北的行脚货商,最怕的是什么?”

  “山匪?强盗?”

  “不,他们最怕官府。十者税七,我们商人能拿到手的还不到一分利,都是刀山火海里趟过来的,我们杨家最长的一条货路,走一遍要三年之久,一直到大秦和波斯,把丝绸、瓷器、茶叶等娇贵得不能再娇贵的东西运过去,再把珍珠、玛瑙、象牙和香料等货品运回来,途中损耗极大,又因为西夏阻碍,往西走的路十分艰辛,带去的人也很少能全部活着回来,”说到这里,杨月娘眸中含着的泪花终于掉了下来,“这条路太难了,我见过爹爹的许多手下因此丧命,于是家中缺少了顶梁柱,全家饥寒交迫,卖身为奴

  。就这样,官府还要把他们的血汗钱盘剥走!虽然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但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为何如此针对商人,连条活路都不肯给我们?!”

  王浮沉默了,杨氏家族虽然趋利,但这股不服输的觉醒精神还是很值得肯定的。

  为何从古至今,官府一直在“重农抑商”、“以农为本”呢?究其原因,还是生产力发展的限制。在生产力低下的农业社会,人口不断增长,耕地总体不变,甚至还在向上层社会集中,很多普通老百姓身无长物,无立锥之地,无片瓦遮身,甚至吃不饱穿不暖,因此造成反叛和王朝动荡。于是统治者认为,农业是国家的根本,而那些从来不参加农事,来往各地,把东城的低价商品高价卖到短缺此物的西城,平白获得了其中的差价而过上了好日子的商人是致使国家不稳定的罪魁祸首。清高自傲的士人们则认为,商人奢侈富贵、好逸恶劳的品性会影响更多人,使得他们无心农事,一心投机,导致土地无人耕种,国家陷入粮食危机,最终国破人亡。

  这种逻辑看起来十分自洽,于是千百年来的人们深信不疑,热衷于打压商业的发展,官府收不上平民的税钱?没关系,在商人那里再搜刮一把,反正他都赚那么多了,我拿一点是为国家好!各级官府都这么想,就连山匪强盗也是这么想的。

  但她不能如此解释给杨月娘听。

  于是她说“商人其实对国家的富强和稳定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百姓们之所以能够安居乐业,不仅仅依靠农业,你可知,大宋一年的商税是多少?而这些商税,又用来修了多少道路、沟渠、水利工程?不说国内,仅仅是市舶司对海上船舶收取的税款,一年就可以达到五十万贯左右。我们能够佩戴玛瑙、水精、象牙的饰品,能够得到海外的优质香料,甚至,占城稻引入长江和两淮地区就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这种优质稻种早在唐末五代就在福建路被广泛引种,它耐旱耐涝,生长期短,可以提高粮食产量,最早是由往返占城、安南的闽商带回来的。如此利国利民之大功德,难道不是我们商人的功劳?”

  众人都被她的话震住,低头沉思,除了二娘,她们都在刘夫子处学习,刘夫子常让她们看《食货志》之类的史书,在王浮说出刚才那句话之前,大家都不能理解夫子为何这样做,以为他是想让学生们懂得茶米油盐的价格变化,从中悟出持家之道,如今王浮这么一说,她们似乎想起来《食货志》中的各类记载,农业固然是国家的根基,但一个国家的繁荣富强还是从商业上体现的。唐代万国来朝,长安住满了来自各个国家的商人,他们将其他国家的东西带到了大唐,极大地丰富了今人的生活,这也是商业的作用。

  王浮又说“尽管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却没有多少人懂得,或者说,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佯装不懂。月娘姐姐,抱怨商人地位低下是没有用的,在很长的时间内,这种歧视商人的情况不会有任何改变。”

  杨月娘怆然“那我们就没有活路了吗?”

  王浮沉默了一会儿,这个问题她没有答案,至少现在没有,不过她可以略微指导一下杨华。

  “月娘,你家的事情我帮不了忙,像时下许多大商人一样,在朝堂上有靠山或许能稳当些。我有一个办法,如果你爹爹愿意冒险,可以由你们杨家牵头,在川地甚至整个大宋建立起行会,三百六十行,我们商人可以成立商行,把商人们团结起来,制定我们各自的行业标准,同时保护我们名下的商人权益,必要时,可以派人同官府谈判,请求略微降低商税,或者改进收税的方法,让我们的钱不被官府层层盘剥走,而是能进入国库,这样官家得到了好处,看到了商业的潜力,或许能答应我们降低商税的请求。另外,对你提出的各地收取的过关税,我觉得可以由商会和官府通力

  合作,直接对货物数量、质量等划分等级,什么品级的货物收多少税都上报官家,在我们售卖出商品之后,由户部查验账本,逐一收税。”

  她顿了顿,又说“这是一件功在千秋的大事,也是一件不成功便成仁的险事,不论在何时何地,纠结大量的百姓反抗官府,都有可能掉了脑袋。但若是商行的确能够把商人们团结起来,起到很好的约束作用,高层人员不贪污腐败,一心为大家着想,底层商人能按时按量缴纳税款,不逃税漏税,官府得到了好处,未尝不会同意大家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