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穿之东坡妻 第70章

作者:奚月宴 标签: 种田文 甜文 市井生活 穿越重生

  两人又斗了会嘴,最后年纪小的王瑭熬不住,回去睡觉去了。

  两天后,王映之和王瑭混入王家学堂进京实习的船队,自嘉州上船。这是一条非常成熟的航路,尤其冬季长江水没有那么湍急的时候,很多人坐船出蜀,毕竟坐船比坐马车稍微舒服点,还能欣赏沿岸风光。

  船队由曹华、曹亚两兄弟带队,他们是学堂的主要负责人,每隔两年,学堂的毕业生都会按照各自专业,前往对应的产业地实习,因为王弗现在在东京,所以今年的实习地主要安排在东京及附近几个城镇。

  学生们大多来自贫苦人家或是慈幼局,也有一部分是孙家庄和其他庄园的年轻一代,他们在王家学堂接受了几乎是这个时代最好的专业教育,每个人都各有所长,未来前途一片光明。王家学堂不仅重视他们的学业,还会对他们进行思想品德教育,经过王方修改的王氏家训刻在学堂中央广场的石碑上,每个人都铭记于心。所以他们同学之间友爱互助,关系都非常好。

  少年少女们意气风发,船上气氛热闹和谐,一路向着东京前行。

第144章

  快到过年的时候, 学堂船队终于到了江陵,结束了江上的航行。他们在江陵的实习基地热热闹闹地过了年, 也不耽搁时间, 请了镖局, 乘车赶路。

  这时宋氏的第一封信到了东京,王弗阅罢, 对苏轼叹了口气, 说:“三叔和三婶想让十九娘出嫁,三婶给她定了自己娘家侄媳的哥哥, 但冬郎说那人品行不好,而且十九娘也不愿意嫁。”

  “十九娘今年十八了?”

  “对啊,一眨眼, 她也长大了。”阿弃在王弗膝上蹦来蹦去,苏轼用一只手抓着他后背的衣服,惹得他嘟嘴斗气,张牙舞爪的。

  “不如把她接来京城,明年新科, 咱们也去金榜下给她捉一个夫婿回来。”

  王弗睨了苏轼一眼, 他倒是挺有想法, 只不过他不了解十九娘。

  “你以为她会束手就擒, 待在家里等着我去救她?十九娘虽然文弱,却也是我教出来的,放心吧,再过一阵儿, 说不定还会收到二婶的书信。”

  “嗯?”

  “冬郎那小子,也该出来见见世面了,恐怕他们俩现在已经混在学堂实习队伍中,朝东京来了。”

  “对了,听说王安石一家打算年后就走,要回南京。他的上书虽然被官家驳回,但官家欣赏他的才华和能力,想让他进馆阁任职,可他却坚决辞官,想要回乡养老。”

  “王安石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怎么可能坚决回乡养老呢?多年以来,他结交朝中大臣,与欧阳公、文相等人相知,得到大儒周敦颐的赞赏,更在地方励精图治,显示出了极高的政治才能。但当朝廷想要提拔他的时候,他就坚决不肯入京为官,因此获得了美好的名声,但他其实是在避让,在等待时机。”

  “娘子此言,与爹爹所言不谋而合,可你是如何判断出来的?”

  “真正的隐士,是像陶潜那样高风亮节的人,王安石此人,才华横溢,雄心勃勃,具有超越常人的领导力,不会甘于平凡,屈居人下,可你想想,这些年来,朝堂上都有些什么人?”

  苏轼拧眉沉思,确实,仁宗朝人才辈出,朝中才华出众、威望又高的大臣层出不穷,若是想要在范仲淹、欧阳修、文彦博、韩琦等人中脱颖而出,他王安石第一个输在年纪上,第二个输在履历上,第三个输在地位上,根本不可能得到实际掌权的职位。但当他多次请辞任命,隐居乡间,又在出仕时展露出惊人才华后,所有人都开始期待起他未来的成长,认为他也会是范仲淹那样的能臣。

  王弗并不是在贬损王安石,相反的,她十分尊重并敬佩王安石,一个能够在封建时代说出“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人,注定是这个时代最璀璨的明星。

  王安石的变法并不是完全不可取,只是很多因素杂糅其中,造成了最终的失败。就连历史上的苏轼,也不是王安石变法的坚决反对者,而是认为应该辩证看待他的变法。在王安石掌政时,他因反对新法获罪,掌政权回到他所在的旧党时,他又因为维护王安石留下的某些好政策而被排挤。在王安石人生的最后时期,两人一笑泯恩仇,成了朋友。

  但是,在这个家里,有一个人对王安石是非常厌恶的,那就是苏洵。

  苏洵一向与张方平有书信来往,而张方平曾与王安石共事,在监考的时候发生了矛盾,张方平因此对王安石的人品产生了质疑。他把与王安石相处的往事说给苏洵听,而苏洵其人极擅长看人,从中看出了王安石将会掀起历史的波澜,对他自然就没了好印象。

  王弗本想趁着王安石在东京的时候与他接触一下,没想到王安石此人油盐不进,不爱美食和美酒,生活简朴,也不爱出门游冶消遣,只喜欢在家写文

  章日记,很多想要求见他的大臣都被拒之门外。

  某天王弗去佛寺上香,“撞见”了王安石的妻子吴氏,两人有过短暂的交流。吴氏敦厚和蔼,对王弗很是客气,当王弗提起自己是苏家女眷时,吴氏很惊讶地说:“官人曾向我提起您的丈夫,认为他是一个人才,将来必有所成。”

  “哪里,哪里,王公过奖了,论为政的才能,王公才是举朝尽知的能人——”

  “阿娘,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不然爹爹和妹妹在家又要挨饿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走上前来,他头戴方巾,穿着蓝色直,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肤色极白,眉宇间有股散不开的郁色。

  少年相貌堂堂,身材也很高大,是时人欣赏的美少年。王弗的视线在他身上短暂停留,便很快挪开了。

  这是王安石的次子王雱,一个悲情天才,二十岁前已著书数万言,二十三岁中进士,三十三岁因心疾去世。在他如同流星般短暂的人生中,却留下了辉煌灿烂的著作,根据记载,他因为想要帮助王安石打击吕惠卿,罗织罪名陷害他,却被吕惠卿抓住把柄肆意羞辱,王安石得知此事,严厉批评了王雱,彼时王雱已患疽痈,参与新法变革心理压力也大,再加上他从小敏感多思,不幸英年早逝。

  吴氏向王弗告辞离去,少年王雱一只手扶着她,一只手撑着伞遮挡风雪,偶尔低头耳语两句,并未回头。

  王弗双手合十,向佛祖祈求家人平安,却听见旁边的小沙弥双双耳语,说:“王夫人真可怜啊,都来了这么多回了,想必还是放不下她那早夭的儿子吧?”

  连这细碎的耳语声,也弥散在风雪中了。

  二月初,宋氏发的第二封信也到了东京,王弗接到消息,开始打扫房间,探听书院,为迎接王映之和王瑭做准备,对了,还有王琨。

  宋氏在信中还说王杰和李氏因为十九娘私自离家,勃然大怒,恐怕也写了信来质问,让王弗为冬郎在王方面前多说两句好话,毕竟他们两个跑了,肯定是冬郎撺掇才能成的。

  至于王映之的婚事,她和苏轼一个看法,希望王弗能在新科进士或者进京赶考的学子间帮王映之物色一个。冬郎的学业,如果王方和苏轼有时间,就拜托他们俩指点一二,如果没时间,随便找间临近的书院塞进去,等他哥哥考完试再教训他。

  王弗读完信,不禁莞尔。

  旱路旅行是很难熬的,一行人走走停停,在距离开封府大概十几天路程的时候,有两个学生相继患上风寒,他们干脆就住进了一间寺院,稍作调整。这时已经是二月中旬,山上开遍了茶花、桃花和梨花,风景如画,长途旅行带来的疲劳和倦怠都被一洗而空。

  恰巧山寺后头有一片崖洞,洞中有奇形怪状的钟乳石,王弗常说,要对自然保持敬畏心和好奇心,遇上不可思议的现象可以试着用自己的知识去探索其中的奥妙。其实有些古籍对洞中生长钟乳石的现象也作了阐释,只不过他们认为,或许有更好的解释,于是开始就地研究起这里的山洞和人文风情。

  “这里的石碑铭文还是很有研究价值的,咱们拓印下来,回去找先生看看。”

  “寺庙建在山崖之间,却稳如泰山,用到的材料和建筑学原理也值得研究,咱们把这里画下来,回去向先生讨教。”

  学生们每日在寺里四处游走,观察周围的一切。映之和王瑭无所事事,有时候也会到山下两里地的草市游玩。

  这一天他们俩又溜出去玩,没想到突然下了大雨,两人躲在路旁的驿站里,等着雨停,不多时,天色渐暗,可是雨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忽然一阵牛铃声,朦胧雨雾中走来一辆破烂的牛车,缁衣老者坐在前头赶

  车,身上都湿透了。

  “店家,快烧一盆热水来,我们家小娘子淋了雨染了风寒!”

  驿站的门子跑进去烧热水,映之见那牛车上走下来一对中年夫妻,最后下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怀里抱着个七八岁的女童。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女童恹恹的,脸色煞白。少年头上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想必是为了给怀中的女童遮雨。

  映之和王瑭刚好坐在门槛旁边,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雷声震耳,女童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少年把女童搂紧了些,身边的妇人摘下他头上的斗笠,温柔地擦拭他头上的雨水,映之才看清他的脸,长得分外俊美,只是笼着一片青白之色,看起来身体很虚弱。

  接着驿站内外一片混乱,驿长说驿站已经没有空房了,请他们另找住处。少年面有怒色,不停与驿长争辩,映之在一边听了,才知道他们一家也是做官的,姓王,刚从开封府离开,准备回家。

  本来驿站就是为朝廷官员住宿、出行而设,这家人虽然已经离职,但也是可以住在驿站的。驿长见他们行李简陋,又是离职去任,便不想接待,只愿意让他们暂时歇脚,看看那个女童的身体情况。

  因为同姓,映之便对他们有些同情,示意王瑭,王瑭站起来拉过正与少年争辩的驿长,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驿长一惊,连连向少年道歉,请他们进屋修整。

  妇人见他俩帮忙,敛袖行礼,问道:“小官人和小娘子是哪里人?父母可在此地?稍作停歇还是久住?”

  “夫人不必多礼,我们姐弟也是行路人,在此地之外两里的白云寺歇脚,今日贪玩,为大雨所困,才遇到了你们。妾身益州府青神王氏,排行十九,这是舍弟,名王瑭。”

第145章

  妇人迟疑了一下, 问道:“青神王氏?那小娘子是否认识嫁给了眉山苏子瞻的王氏十娘?”

  “王氏十娘是我们阿姐,此去东京, 就是探望她, 夫人也识得家姐?”

  “年初有过一面之缘, 苏子瞻少年英才,京中人人称赞, 我家官人也十分佩服他。”

  “那可真是有缘——”王映之话音刚落就见那少年从后院冲出来, 眼睛通红,对妇人说:“阿娘, 小雨病得太重,都开始说胡话了,恐怕要赶紧请个大夫来。”

  妇人跑进去, 不一会儿便传出她的哭声来。王瑭忍不住问那少年:“你妹妹不是风寒吗?请个大夫来,多多休息,很快就好了,怎么你娘哭得这么伤心?”

  少年瞥了他一眼,神情冷冷的, 不想与他交谈, 一直待在屋子里的中年文士走出来, 从袖袋里拿出来一贯钱, 嘱咐少年:“雱儿,你快去附近村落寻个大夫来,速去速回。”

  此时天已黑了,细雨蒙蒙, 少年脸色苍白,显然也已经体力不支,若让他去找大夫回来,恐怕他都得倒在半路上。

  王瑭看不下去,对他们说:“黑灯瞎火的,你们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大夫吗?再说了,看你们如此紧张,想必那女孩儿得了不寻常的病,这里偏僻,乡野游医怎么可能治得好?帮人帮到底,带上那孩子,跟我们走吧!”

  他这话说得没错,只是不大客气,王映之连忙详细解释了,说他们一行人中有好几个大夫,治内外杂症的都有,随车还带了许多药材。

  中年文士稽首向他们行了个大礼,沉声道:“临川王安石,字介甫,多谢两位救命之恩。这是犬子王雱,今年十五岁,先前多有冒犯,还请两位见谅。”

  原来这一家正是离京去任的王安石一家,他的小女儿王雨自幼患有哮症,旅途劳累,风寒与哮症并发,他们带的药也用完了,却偏偏困在了这个小地方,吴氏觉得王雨可能救不回来,因此放声哭泣。

  先前王瑭用了王氏的名头压住了这里的驿长,给他们挤出了一间小屋子,此时就没什么用了。王安石的老仆从重新套好了牛车,吴氏抱着王雨,跟王安石一起坐牛车,王瑭和王映之挤不上去,就选了步行,反正白云寺离这里也只有两里地,路也算平坦,并不需要爬山。

  王雱在得了他们俩的再次帮助后,一直默默无语,坚持要跟他们俩一起步行,三人并肩而行,映之挑了一盏带笠顶的风灯,幽幽的灯火照亮了脚下的方圆之地。

  王瑭话多,一路上叽叽喳喳的,非要追溯青神王氏和临川王氏的渊源,自动代入了“贤弟”的角色。

  王雱虽然神色冷淡,但若是仔细去看,可以看见他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了,也将王瑭的闲话都听进了耳里。

  走了大约两刻钟,终于看见了寺里的灯火,王瑭蹦跳着跑上台阶敲门,拉长了嗓子大喊:“曹大哥,曹二哥,冬郎要冻死了,快来救救冬郎啊!”

  “你又瞎跑,下次再瞎跑,扣你每日的零花!”大门打开,曹华走出来,显然是早就等在了门房那里,若是他们再晚回来一点,就要出去找人了。

  王映之加快了脚步,脚下一乱,差点踩空,王雱在一边看见了,没有动手去扶她,只是出声提醒:“小心台阶!”

  他说话的声音太小,王映之根本没听见,再加上黑夜之中,她又没有对着王雱的脸,读不了唇语,所以还是摔倒了。院门处的王瑭看见她摔倒了,立刻飞奔下来,把她扶起来。

  大概是关心则乱,王瑭见王雱就站在她的身边,既不出声提醒,又不动手扶一把,便有些生气:“你这人是呆子么?阿姐都摔倒了,你就不能扶一下?”

  “

  我提醒了的。”

  “提醒有什么用——”

  “冬郎!”王映之出声喝止王瑭,让他别再说了,转身向王雱道歉:“冬郎孩子心性,冒犯小郎君了,我没什么大碍,多谢小郎君提醒。”

  王雱这才真正注意到王映之,她温温柔柔的,好似春日柳枝,轻蘸着水面,荡起层层涟漪,一直扩散到身旁之人的心中,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

  最开始在驿站里,也是她先注意到王家人的窘迫,示意王瑭帮了他们的忙,后来又替他说话,天性敏感多疑的王雱,确信了:她是一个善良的人。

  “不要耽搁了小娘子治病,”王映之又对曹华说:“这一家人是刚从开封府离开的,与我们家一样姓王,还认得十娘姐姐,他们家的小娘子病了,请范先生为她诊治一下吧。”

  曹华走过去与王安石夫妇说了几句话,就领着他们进了院门,向实习生们住的僧舍去了。

  “王小郎君,你身上的衣物都被雨水打湿了,如果不及时换下,恐怕也会染上风寒,冬郎的身高体格与你差不多,你就和他一起,去沐浴更衣吧。”

  映之说着,手指点在不大乐意的王瑭额上,调笑他:“冬郎最乖了,快去洗澡换衣服,我去后厨给你煮一碗肉酱面来,好不好?”

  王瑭眼睛一亮,嘟嘟囔囔地说:“两碗吧,这不是还有个小郎君?”说完就拉着王雱跑远了,王雱似乎不喜欢旁人触碰他,一直在挣扎,谁料王瑭的力气太大,他根本挣不脱,只能被拖着走了。

  王映之给王安石和吴氏,甚至那个赶车的老人,都煮了面,端到吴氏面前的时候,吴氏感动得涕泗横流,握着她的手说:“十九娘体贴入微,多谢你了。”

  王安石坐在窗边,望着夜雨停歇后不断滴水的屋檐。

  曹华把范先生请来,他是学堂里的专职大夫,兼职讲课,偶尔做一些研究,主要还是用中医治病。正好两个患了风寒的学生的药还有多余的,就给王雨用上了,至于哮症,主要是由风寒入体引发的,就算是在现代,哮症也是无法根治的,只能慢慢养着,所以他临时配了个方子,以便暂时缓解她的病痛。

  王雱穿着王瑭的新衣,浑身不自在,他的衣服材质似乎与普通布料不同,与一向比较清贫的王安石家穿的衣服也不太一样,上面还有淡淡的艾草香气,想来是下人帮忙熏过的。

  他暗自忖度着王家的家世和排场,只是上京探个亲,就把白云寺大大小小三十间僧舍住满了,带的东西也是稀奇古怪,听说药材很多,书籍也很多。

  王雱坐在王瑭的房间里,他不是一个人住,同住的还有秦云、王珍和曹亚,只不过此时天色尚早,秦云和王珍跑到别的房间玩闹去了,曹亚在帮王家安排入住事宜。

  王瑭不是个小气的,他从枕头底下拖出来一个大盒子,里面分了七八格,装着各种各样的点心,推到王雱面前,让他拿着吃。

  王雱皱眉,食物怎么能放在床上呢?

  但看那些果干、肉脯还有糕点喷香诱人,终是忍不住少年心性,伸手拿了一块,正要放进嘴里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身着鹅黄色罗裙的王映之端着两大碗面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