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穿之东坡妻 第93章

作者:奚月宴 标签: 种田文 甜文 市井生活 穿越重生

  阿弃忽然伸手,从他的袖子一路抓上去,挠了挠他的胳肢窝,笑着说:“我知道爹爹为什么不开心!”

  苏轼看着他又疯又闹, 把这只“八爪鱼”从自己身上捋下去, 提着他的后领子, 扔出了书房的门。阿弃一屁股墩坐在地上, 显然有些发懵。

  陈留路过,忍不住脸上的笑意, 叫他看见了,立刻跳起来去扯陈留的脸皮,不让他笑, 两个人你追我赶,跑出了院子。

  王弗带着邓阙从房里出来,看见他们俩在廊下吵闹,脑壳子都要蹦起来了。

  “苏迈!你又在欺负阿留!”

  “阿娘我没有!是他笑我!我根本就打不过他!”阿弃的声音忽远忽近,忽大忽小,还在喘着气,很快落在了王弗身边,抱住她的裙子躲避陈留。

  “打不过你还要去招惹,阿留让着你,你更不能欺负他了。你方才同你爹爹说什么了?嗯?知道他不开心,还要去戳他的痛脚,你是不是皮痒了?”

  “我没有,我就说这次游山玩水会给他带日记看,会每天给他寄信,以慰他相思之苦。阿娘,爹爹不开心,你也不去哄哄他?他可是为了你不开心呢!”

  王弗越听越觉得好笑,捏着他的脸左右揉了两下,道:“原来我们家竟然有一个‘情圣’,你这么能耐,怎么不给我带个儿媳回来?你爹爹想念我,舍不得我,那是理所当然的,关你什么事?你要不是我亲生的,恐怕你爹爹要揍得你鼻青脸肿。”

  “骗人,爹爹从来不打人的。”

  王弗笑意更深,故意激他:“我与你爹爹相熟十多年,知道他的所有事,他这辈子第一次打架,可是为了你阿娘我,不信你去问他。”

  阿弃抬头看了看她,一脸得意,嘴脸可恶,便说:“我就不信,我去问爹爹,如果他第一次打架,不是为了阿娘,那阿娘这次出行,就要听我号令!”

  “好啊,那如果是的话,你又当如何?”

  “如果是,那我就……每天十页大字,千字笔记。”

  “你倒真是两不耽误,不肯吃亏。好,就随你,不过你可没说时限,我来给你定一个,不如就——”王弗狡黠一笑,“就暂且定个一辈子,十页大字,每页都要有十个,千字笔记,有丁点水分都不成。这样下去,就算你天资愚钝,也能学个你爹爹的十分之一,以量取胜,也不算丢人。”

  阿弃顿时傻在当地,宛如惊天霹雳正中眉心。早知道阿娘奸诈,就不该听她瞎扯,没想到……阿娘说得没错,果然“冲动是魔鬼”。

  爹爹,救命啊!

  阿弃哭着喊着往苏轼书房去了。

  为了防止爹娘串通,阿弃一进门就问:“爹爹,你这辈子第一次打架,是为了谁?!”

  苏轼正在批阅公文,头都没抬,不假思索地说:“还能为了谁?你阿娘。”

  阿弃眼眶里滚动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捂着脸跑了出去,王弗端了参汤进门,差点被他撞上。

  两人相视一笑,不过苏轼还惦记着王弗出门又不带他的事情,转头又闷闷不乐起来。王弗见他人虽是越长越大,心性倒是越长

  越小,便觉得好笑极了,家里一个小的要装老成,一个老的却幼稚,天天抬杠吵架,没一个正经的。

  王弗走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轻声细语:“我很快就回来了,昔年也分开过一两年的光阴,还不是眨眼就过了?你心底惦着我,我自然是开心的,你还记得么?当年你与大哥一起在学堂里打架,我还给你送了煮鸡蛋和果子。”

  苏轼见她灯下容颜如玉,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睛紧盯着他,眼波流转间只有他一人的身影。真要计较情之所起,自然是他爱得更早,可这东西不论早晚,不论深浅,两情相悦、长相厮守已经是世间最难得的事情了,更何况天长日久,他亦知王弗深情不负,两人灵魂相契,是任何外物都影响不了的。

  他吻了吻她的眼睛,王弗就眨眨眼,双手搭上他的肩膀,朱唇印在他的薄唇上,唇齿间甜蜜的味道蔓延开来,浓得化都化不开。

  第二日,王弗便带着三个孩子登车,阿弃恹恹的,显然遭逢巨大打击,已经对此次旅程失去了所有兴趣。苏轼骑着马,一直送到城外长亭,王弗瞧着他的身形,愈发沉默坚毅,已经从冲动肆意的少年,长成了独当一面的大人。

  烟霭沉沉,春日清晨的阳光落在雾气中,漫射出五彩的光芒,桃红杏白,处处新绿盎然,阳春韶景,正是最堪游赏的季节,一家人却折柳送别,分道而行。苏轼站在山坡上,一直目送王弗的马车消失在山峦之间,胸臆之间诗情迸发,有了绝世好词,恨不得立刻飞回去记述下来。

  这一年春天,苏轼写出了《春日别》,是他所独创的词牌名,更开辟了一种新风格,虽归类于婉约词派,却不哀不伤不淫,长短句交错,景与情交融,又有哲理意味蕴藏其中,读来唇齿生香,余味悠长,让人感觉到春日的温暖,以及诗人对妻儿的情深意切。

  接着,他又在春耕时节,与泉州府百姓一起下田耕作,赶牛拉犁,一身狼狈,却是畅意潇洒,挽着官服的裤脚,赤着脚便从街上走过,赶回家写下了记述春耕活动的《浣溪沙》一词,这一篇生趣盎然,将春天的美、百姓的惊、水牛的憨、太守的傻,描写得淋漓尽致,读罢便有一副生动景象浮现在眼前,让人不禁莞尔。

  又过了几天,苏轼巡察盐池,顺便到乡下走访,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偷偷舔邻居家晒在外面的咸鱼,好奇之下,便问其故,原来他们家竟然是私自煮盐的盐贩子,他的母亲避着村人,到海岸另一侧的山崖之间偷偷架锅煮盐,他的父亲就在家做盐布,或者将盐仔细缝进衣衫之中,然后挑着货担,到缺盐的地方去卖盐。可是苏轼正在改革泉州府的盐政,增加了巡查的公人、衙役,缉捕了大批私盐贩子,就算是像他爹爹这样小心,也被官府训练出来的猎狗捉了出来。一家之主被抓,母亲六神无主,躺在家中唉声叹气,他又饿又晕,才做了错事。他们家虽然煮私盐贩卖,却还是穷得家徒四壁,自己都舍不得吃盐,孩子已经许久没吃过有盐味的食物了。

  苏轼因此十分感伤,将此事记述下来,写成一篇《水调歌头》,这首词用词虽然质朴无华,却字字椎心泣血,上阕还带着轻快愉悦,写自己巡察时见到盐池增产,十分开心,展望未来,觉得将来人人都能有大把的食盐吃,觉得自己做官已经无愧。下阕开头一句便急转直下,引入在村中看到的这一幕,又提到改革盐政的艰难险阻,层层递进,剥开了盛世表象的华美外衣,残酷而鲜血淋漓。

  因为福建路没有《和乐小报》,所以他的词作最早都是发表在广南东路的《和乐小报》上,然后由百姓和歌女们传播开来,再次在《和乐小报》的主刊上发表,为全国人民所知。因为他独特的风格以及诗词中强烈的情感,能让人们代入现实,感触良多,因此受到了极大的欢迎,为文坛所喜。

  自此之后,人们才渐渐认同苏轼几年前便已提出过的作词理论,纷纷开始同类创作,而苏轼,也不断创新,写出了一篇又一篇的优秀诗词。在他之前,词作多为应歌而作的曲子词,主要写缠绵悱恻的男女相思,写樽前月下的伤情离别,由他开始,从应歌而作回归到表现自我,并从现实生活中撷取创作题材,使用记实的手法,缘情言志,面向个人生活与社会现实,扩大了词的意境。

  这一年,是他文学作品开始井喷式发表的一年,也是他的个人风格开始改变,思想趋向成熟稳定的一年,不论是诗词歌赋还是策论文章,都写得精妙卓绝。就连文坛巨擘欧阳修都感叹不已,认为新一代的文坛巨星已经出世,他的父亲苏洵,如今赫赫有名的历史学者,也对儿子的成长表示了赞赏。

  苏轼的名声越来越大,泉州府的百姓都知道了他们的太守乃是一个大诗人,十分崇拜,却苦于无法直接看到他的最新作品,便有些不满张家对福建路印刷业的把控,议论纷纷,希望《和乐小报》也能入驻福建路,最好将总部设在泉州府,免得第一次发表苏轼词作的荣誉落在隔壁的广南东路头上。

  借此机会,李书文前去张家谈判,以极大的诚意邀约张家建立福建路的印刷行会,表示愿意将赵家书籍铺的最新印刷技术分享给他们,授权他们刊刻赵家书籍铺的一些独家书籍。这一洽谈,也开始让张家重视起版权问题,预备联合印刷界同仁,联名上书,敦促朝廷将著作版权法律的确立提上日程。

  王弗对此浑然不知,因为她们已经进入武夷山地界,走入了另一个神奇的世界。

第187章 春去也

  武夷山群山绵延, 林深树密, 泉鸣空谷,幽静寂寥, 清风徐来,吹开浓得像牛乳一般的雾气, 显露出底下的真面目, 各种各样千姿百态的巨树虬结纠缠,纵横交错,宛如蛟龙盘绕, 互相依存又互相绞杀。地面上是潮湿腐败的枯叶,踩上去便“吱”地一声冒出水来,硕大的蚂蚁和蜘蛛,还有一些昆虫, 丝毫不怕人, 大摇大摆地从脚上爬过去。

  树林间飒飒作响, 不一会儿,一些野生动物便穿过低矮的树丛, 从林间小径悠闲自在地走过去, 龙香兰带着他们从山林间穿过,神色虔诚而认真, 口中念念有词,听说是在祈祷森林中的山神保佑他们平安回家。

  “这里很多豺狼虎豹的,还有许多毒蛇毒虫,咬一口就没命了, 所以你们千万小心,可别被大雾迷了眼,掉了队。”

  阿弃牵着王弗的手,他倒也有骨气,有了几天,脚上磨出了不少水泡,还是坚持自己走,只是现在小脸煞白,除了走路,半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王弗其实也很难受,她的病断断续续的,每天都在喝药,但不见什么起色,只能勉强维持几个时辰有力气赶路。

  王弗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提醒一次,毕竟有的学生也是第一次到这样的原始森林来考察,经验不足,万一出了意外,王弗也不能担保没事,只能用涂了桐油的厚布做成雨衣,又把手脚全部绑紧,不让蚊虫有丁点钻空子的机会。

  “沿路看见的东西,能采样的就采样,不能采样的就画下来,注意脚下,千万不要被毒虫咬了。”

  “是!”青年们此起彼伏的声音在树林中响起,他们对此次出行,显然寄予厚望,想要深入了解这个外人鲜少涉足的世外桃源。

  “阿弃,怎么样?”

  “阿娘,这里真有老虎吗?”阿弃小口小口地喝着水,随手揪下一块肉脯塞进嘴里,他小时候听过很多有关老虎的故事,王弗还画过手动动画给他看,在他的想象中,老虎可能是萌系长相,所以一点都不害怕。

  说实话,王弗还没见过真老虎,她从来不去动物园,到了古代,也不是随便上山就能碰上“打虎英雄”的,宋人的笔记里,老虎出现的频率极高,背景为宋代的名著《水浒传》,就有四个人打过老虎,所以这时的森林中应该是有很多老虎生活着的。

  “我也不知道,不过,如果老虎来了,咱们可跑不了,你最好祈祷老虎不要来。对了,香兰,还有多久到?”王弗让他歇一会儿,走到龙香兰身边,例行每日一问。

  “快了,快了。”龙香兰拿起水囊,正准备喝水,突然树林之中飞来一支木制的长箭,将她的水囊射了个对穿,幸好王弗反应快,将她一把按倒,恐怕箭就射中她了。

  水囊里的水流入枯枝烂叶之中,很快消失不见。所有人都戒备起来,四处张望,想知道是什么人暗中偷袭。

  王弗将那支箭捡起来,发现它做工粗糙,只是某种质地坚硬的植物树枝,随便削了削,不过箭头涂了黑色的汁液,大概是上了毒的。

  龙香兰也从她手里接过木箭去看,忽然站起来使劲摇起了手中的草帽,“咿咿呀呀”地叫了一通。王弗本欲将她拉下来,可她这么一喊过后,林子簌簌作响起来,一个个戴着奇怪头饰、面色藜黑的山民从灌木丛后头钻出来,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王弗连忙让翻译问龙香兰发生了什么事,龙香兰却无暇顾及他们,朝着那群人中最高大的一个青年走去,扑进了他的怀里,不一会儿,便嘤嘤哭泣起来,看起来是喜极而泣,并不是在伤心。

  看来不用解释了,是她认识的人,有可能是小河寨的人,这里是他们的打猎地点,不慎射中了龙香兰的水囊。

  有几个妇人手里挎着篮子

  ,装满了新鲜瓜果,还有几个猎人,手上拿着的是石刀石斧,简陋又原始,实在想象不到他们竟然还在用这么简朴的工具,像是农耕时代的前身,原始社会。

  王弗看着他们,他们也在看着王弗等人,看见细皮嫩肉、矮寸丁似的阿弃,也在奇怪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不要命了,跑到深山里来了?

  龙香兰连忙用土话向族人们解释,这就是她搬来的救兵,为首的王弗是泉州知府的夫人,孩子是知府家的小衙内,是出来见世面的。

  “见世面往咱们这穷乡僻壤来干嘛?还有,他们身上乱七八糟的,都是什么?”

  不怪他们奇怪,王弗他们穿着现代冲锋衣式剪裁的衣服,身上有许多口袋,腰上挂着布包,手上戴着手套,脚上穿着系带皮底的短靴,裤脚塞在鞋子里,比他们的装束更奇特。

  龙香兰抱着的青年说了话:“族里食物不够了,我们出来打点野味,前几天你爹摔伤了腿,所以是我带队。”

  “我爹怎么样了?”

  “还好,没什么大碍,就是腿断了,巫医说以后可能都站不起来了。她既然是知府夫人,怎么会亲自到来,还带了这么多斯文书生?就算她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有用的,硐哥,她很厉害,比大多数男人都厉害,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她是那十几个书生的老师,带他们来,也是长见识的。”

  “这破林子有什么好看的,雾一起,什么都看不见了,香兰,叫他们跟紧了,咱们这就回去,族长很想念你。”

  于是王弗他们就跟着这个叫做“雷硐”的年轻人,翻过三四个山头,又跨过一条小溪,终于到了位于群山之间的小河寨。这里有一片较大的空地,人们的房子都离地三尺高,底下关着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气味难闻。他们的房子一般都依靠着大树建造,低矮狭小,村边空旷处有几棵百年巨树,他们在树身上凿了“台阶”,二十多米高的顶上有平台,仅容一人站立,想必可以凭借此处瞭望,防止野兽和外族进犯。

  村中走动的大多是老人和孩子,年轻的男女都要出去干活,这里没有耕地,他们好像也没有种田的概念,都是打猎和采药为生。所有人的衣着都很朴素简洁,用了他们部族特殊的纹饰,主要是黑白红黄几色交错,与汉人衣冠有明显差异。

  不远处,一个穿着短袖短衫的小姑娘蹦跳着跑过来,不小心摔倒在地,哇哇哭了两声,趴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王弗正要去扶她,却被龙香兰拉住,小声地说:“夫人别去,她身上有病,传给你就不好了。”

  “她得了什么病?”王弗又回想了一下她的外貌和动作,瘦弱矮小,四肢伶仃,好像没什么气力,另外就是脖子很粗。

  是甲状腺肿,也就是俗称的大脖子病,主要致病原因是碘缺乏,确切说叫做“地方性甲状腺肿”。

  “寨子里好多人都得了这个病,一个传一个,以前是大人得,现在连小孩子也得,我们这里没有大夫,不知道怎么治……”

  “这个病没有传染性,主要是你们生活环境和生活习惯近似,所以看起来像传染,我知道怎么治,不用怕。”王弗拍了拍她的手背,咳嗽两声,上前扶起了小女孩,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发,从荷包里掏出来一把鱼干给她。小女孩得了鱼干,兴奋地两眼发光,下意识地扔了一根到嘴里,忽然又停住,没有嚼咽,反而把鱼干吐了出来,放进手心,对王弗怯生生地点了点头,飞快地跑了。

  龙香兰听完翻译,激动不已,拉着王弗追问:“苏夫人,你真会治这个大脖子病?”

  原来他们也将这个病称作“大脖子病”,形象贴切,古今通用。

  王弗被她摇得头脑发晕,咳得更厉害

  了,只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我是大夫,自然会医,再不然,小许也是大夫,你见识过的。”小许是专门过来照顾她的,也是为了防止团队在山中出现意外受伤,她这次带的主要是药学的学生,前来采集药材的。人家的巫医虽然会治瘴毒,但她们族群封闭,不与外人来往,恐怕不肯教授解瘴毒的方法,所以王弗就只带了小许,加上她也算一个。

  阿弃心疼地看着王弗,牵了她的手让她在树墩子上坐一会儿,邓阙从水囊里倒了水出来,让王弗吃两颗润嗓子的药。

  龙香兰说,雷硐要让族里的所有人一起来听知府夫人的教诲,不进屋商量事情,就在寨中最大的空地上会谈。王弗看了眼龙香兰,方才知道了她的父亲,也就是小河寨的寨主伤重未愈,应该不能与她洽谈,剩下能做主的,估计就是年轻一代的领导核心雷硐了。他大概是为了避嫌,不肯让人觉得他想取老寨主之位而代之。

  不一会儿,寨子里所有人都聚在了空地上,王弗坐在当中,雷硐、龙香兰还有翻译陪在她身边,等沸腾的人群冷静下来,王弗终于开口,准备讲话。

  “妖妇且慢!”两道声音自人群之外传来,一道苍老,一道清脆,分外默契。

第188章 醉太平

  没想到在这深山之中, 还隐藏着会说官话的人才,真是出乎王弗意料,虽然两人的口音不似正宗北音, 夹杂着南方土话的腔调,但还是听得懂的。

  走出人群的两人, 一个是位六七十的老妪, 满头银丝包裹在黑色头巾之中, 眉梢吊起, 三角眼锐利有神,一个是十七八岁的女子,身穿大红撒花马面裙, 外罩粉紫纱衣,头上戴着不少银饰,耳边一对水滴翡翠耳铛, 娇俏美貌, 一双凤眼明亮璀璨,不可逼视。

  王弗观察着来人,来人也在仔细观察她,年轻女子相见, 自然首先关注对方容貌,王弗从小便是益州府远近闻名的美人,就算是到了东京,在各家夫人之中,也是出了名的, 受过不少赞誉。更何况“腹有诗书气自华”,王弗周身的气质,在整个大宋,恐怕就找不出第二个。她虽不怎么在乎自己的外貌,但日常养护做得很好,从不用那些劣质脂粉,不施粉黛,便是肤如凝脂,唇红齿白,眉如远山,眼波如秋水一般,涟漪荡漾。如今进了山,王弗穿着朴素,眉眼间还有病容倦色,但竟不输这个小她许多岁,正当好年华的女子。

  未说话,两队人就有一阵眼神交锋,四周的人都在议论纷纷,道出了来者名号底细。听翻译说,这个女子叫做蓝凤,她身边的老妪乃是小河寨的巫医,名叫蓝姑,她们祖孙二人原不是小河寨的人,十多年前才定居在此,蓝姑医术高超,且能通山神,求神问卜准得很,因此被奉为巫医。不光是小河寨,她们在整个武夷山地界都十分有名,许多其他寨子的人慕名前来求医。

  王弗灰头土脸,蓝凤衣着华美,两人倒像是反过来了,但凭着精心打扮还没能压过王弗一头,这令蓝凤十分难堪,暗中咬碎银牙,又听闻她是知府夫人,年纪已经不小,更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两位有何贵干?”

  “我方才听说你在村中大放厥词,能治好大脖子病,然而这病我已钻研十几年,半点头绪都没有,你怎么可能只看一眼,就知道怎么治呢?”

  “此病古籍之中也有记载,称作‘病瘿’,起因虽未注明,但与人体缺乏一种东西有关,只要补充足量,此病不治而消。”

  蓝姑皱起眉头:“你真是泉州知府的夫人?”

  “你不如问问香兰,她是否真到了泉州府衙,见到了我的夫君,又从府衙后院将我请到此处。”

  “知府夫人该是大家闺秀,怎么可能会如此高明的医术?香兰年幼,此次私自前往泉州府,已犯了族规,我们怎么能相信她说的话?万一她与你勾结,有所图谋,那我们岂不是——”

  蓝姑一句话还没说完,王弗便叫身后的学生打开一个背篓,拿出里面包裹严实的油纸包,打开给所有人观看。

  “是盐!这么精细洁白的盐!我一辈子都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