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层云之上
施慈有些头疼，提议道：“我要在此地待一阵子，不如你随我四处游历，兴许能想起来些？”
巨蛇有些犹豫：“可是吾从未离开过本体。”
他的本体就是那块石像。
施慈道：“你将自己变小些，缠在我手臂上，我用法力护着你，将你带出去。”
“你放心，有我的法力护着，竟然不会叫你神识有损。”
巨蛇已经许久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安静的性子，被迫待在石像中不过是为了防止神识过快磨损的无奈之举，如今施慈提出这个建议，他便蠢蠢欲动起来。
巨大的蛇慢慢缩小，像是使用了动画片里的特效，虚实交接之际，它变得越来越小，最后直到一指粗细。
他十分乖觉地绕在施慈手臂上，宛如一个装饰品，一言不发。
如此一来，这片纯白的空间便什么都没有了。
施慈一脚踏出，眼前闪过一道光芒，他已经站在了灵蛇像前。
失去了巨蛇的神识，灵蛇像霎时暗淡了许多。
到了外面巨蛇便从他手腕上下来，仗着别人看不见自己，他四处打量起来。
施慈默默加固了身上的隐身术，问道：“我该如何称呼你？”
巨蛇好奇张望的动作一顿，想了想道：“你便称吾为‘腾蛇’吧。”
变小了的腾蛇动作没有幻境中的压迫感，反而看起来呆呆的，加上他失去记忆，施慈恍然间有种自己又养了一个孩子的错觉。
至于另一个孩子——
他看了看自己肩上的明遐，说不出话。
腾蛇虽然已经许多年没有看见过外面的世界，但好歹十分有分寸，不会上蹿下跳看热闹。
他的性子慢吞吞的，跟在施慈身后，施慈帮他稳定了一下神魂，便由他去了。
人群已经逐渐散去，施慈走到无人的角落才解除隐身术，慢悠悠往客栈走。
腾蛇看够了外面的景象，缠在他手腕上懒洋洋打盹。
路边不少商贩，叫卖着货物，酒肆旁有行脚商停下来整顿，人们不再为灵蛇像碎裂而焦虑，再次回到正轨。
忽然街头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让施慈有些讶然。
那人熟练地在街头东奔西走，买了几张饼便朝一处破旧的石屋而去，施慈默默跟了上去。
等转了几个弯，人忽然消失在了他面前，施慈察觉到什么，正要转身，一道懒懒散散的声音传来。
“阁下跟了我这么久，有什么目的？”
施慈微微一笑，转身就看到一身蓝色劲装的人倚着墙，正皱眉看向自己。
“许久不见，许兄。”
多年过去，许问舟还是当初在临安府时的模样，竟没有丝毫变化。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孙婆婆
许问舟乍一见到施慈还有些惊讶，转而心情颇好的打了个招呼：“施兄，许久不见。”
施慈颇有些感叹：“许兄身上并无法力波动，当日临安府，我还当你只是个寻常江湖侠客，一别多年，许兄容颜不改，原来是修行中人。”
许问舟哈哈大笑：“行走江湖老是用法术有什么意思，还是当个江湖侠客有趣得多，施兄可不要怪我有意隐瞒啊！”
他话锋一转，又道：“久别重逢，施兄稍等，待我处理完手中之事便请你喝酒，全当是庆祝咱们久别重逢！”
施慈自无不应：“好。”
见他方才来去匆匆，似乎有急事的模样，施慈有些好奇：“许兄这是又接了什么委托？”
许问舟叹了口气：“边走边说。”
关于他这个“委托”，说来可就话长了。
说来也不算委托，日行一善罢了。
他带着施慈七拐八绕，走进一个小巷子，耳边嘈杂的叫卖声陡然小了下来，像是迈进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的确是另一个世界。
与外面的热闹不同，此处十分寂静，突如其来的落差叫施慈都难免有些怔愣。
顺着巷子走到尽头，便到了目的地。
“这条巷子住着的都是子女战死的老人，他们没有了子女，也没有自力更生的能力，胡县令经常遣人来看他们，替他们添些米面。他们的儿子牺牲在了战场上，那大周便宜替他们养老。”
施慈听到此处，不由点点头。
胡原广是个好县令，不仅为人处世十分圆滑，也是个难得的替将士们着想的人。
他又问：“那你来此地是为了……”
许问舟接过话道：“我恰好游历到此，见一位性格孤僻的老人十分固执，宁愿饿死也不愿收县衙的救济粮，于心不忍，这才买些吃食送给她。谁知还没来得及送过去，便在路上遇到了施兄。”
施慈摸了摸鼻子，笑道：“许兄十余年不见，还是这般模样，叫我难免好奇。”
任谁看到十几年不见的故人还是当初的模样，都会好奇吧？
当初许问舟可没有跟施慈说过他并非普通江湖侠士。
许问舟耸耸肩：“这些事待会儿再说。孙婆婆，我给你送饼子来了！”
他十分熟练地推开木门，打了个招呼便往屋子里走。
门内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还带着怒气：“谁要你送饼子来！快走！我不要你的东西！”
那是一个年迈老人，声音有些虚弱，听得出来像是生了一场大病还未痊愈。
许问舟嬉笑道：“哎呀孙婆婆，我拿走了也吃不完，不如您行行好，帮我分担一下呗。”
孙婆婆没好气道：“吃不完就拿去送人，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收你们送过来的东西的！”
她语气十分坚决，还夹杂着些气急败坏。
施慈若有所思，落后了许问舟两步，此时才踏进房间里。
这个房间同样是用石头垒成，这种房子在戈壁上十分常见，唯一不同的是里面十分简陋，墙面上竟然半点装饰也无，寒风透过石头的间隙灌进来，在普通人身上觉得十分清爽的风，刮在年迈之人身上，却如同刀子一样。
房间里仅有一张床榻和一张桌子，看得出来老人生活十分拮据。
施慈抬眼望过去，许问舟正拿着饼子，熟门熟路的从孙婆婆碗柜中拿出碗，又倒了一碗开水，将饼子撕碎了泡在水中。
他动作十分细致，在孙婆婆的叫骂声中，竟也不见丝毫恼火，反而笑嘻嘻贫嘴。
这模样可不像是第一次来。
孙婆婆自然也看见了跟在许问舟后面进来的施慈，她敛了敛怒气，神色嘲讽：“这又是你哪位同伙？”
许问舟笑道：“这是我一位好友，跟我一同四处游历。我们又没有做坏事，怎么能算是同伙呢？”
听到施慈不是县衙的人，孙婆婆脸色好了很多，但还是一副不欢迎的模样：“你们快走！老婆子我就算饿死，也不接受你们的救济！”
许问舟只当听不到她的话，边撕饼子边问：“孙婆婆你喜欢吃硬一点还是软一点的？要是喜欢软一点，我就泡久一些。”
并非是他不买其他食物，而是在怀沙县，大部分人都是吃的饼子，这种饼十分好携带，在干燥的天气中能揣十天半个月，是居家旅行必备的食物。
怀沙县多的是来来往往的人，他们大多只在怀沙县停留一瞬，想要做生意，自然是卖饼子最划算。
老年人牙口不好，若是直接啃，肯定啃不动，许问舟这才用开水将饼子泡软一些。
见一老一少你来我往，施慈也没有被驱逐的尴尬，微微一笑：“孙婆婆好，我叫施慈，冒昧前来，打扰了。”
他态度十分好，笑起来叫人觉得如沐春风。
若是施慈想和一个人交好，没有人能拒绝，孙婆婆虽然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但总算不像一开始那么抗拒。
大概是一种天生的气场，有些人看起来便觉得和善。
孙婆婆冷哼一声：“你这年轻人说话倒是好听，比那不要脸的好多了。”
这不要脸的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许问舟丝毫不介意，笑嘻嘻端着碗凑过去：“婆婆，饼子泡好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来——”
说着他就要将碗递给她。
孙婆婆把脸扭到一边，并不搭理他。
施慈道：“婆婆，刚才听你说话有些气虚，想来还在病中，无论如何不能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这饼子许兄已经泡上了，拿去送人，别人也不要，若是婆婆不吃，怕是只能倒掉，可惜浪费了食物……”
他的语气不徐不疾，带着对浪费粮食的担忧，孙婆婆果然有些不忍心。
她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最是看不得浪费，施慈的话叫孙婆婆脸色缓了缓，冷哼一声接过碗：“我可不是接受了你们县衙的救济，我这是怕浪费粮食！”
许问舟赞许地看了施慈一眼，连忙朝孙婆婆道：“好好好，我知晓了。同你说了许多次我不是县衙的人，你怎么就不信呢？”
孙婆婆冷笑：“这些年他们明里暗里给我送东西过来，用了不少手段，像你这样伪装成侠客的也不是没有，别想我会上当！”
许问舟愕然：“什么！他们竟然这么有心机！”
随即他一脸愤愤：“可恶啊！我只会软磨硬泡，是我输了！”
孙婆婆被他耍宝的模样逗乐了，心中怀疑打消了些：“你当真不是县衙来的？”
许问舟重重点头，凑到施慈身边，哥俩好地搂住他的肩：“这位施慈先生替我作证，我当真是游历的侠客，他还救了我一命呢，对吧？”
说着，他冲施慈挤眉弄眼。
孙婆婆怀疑地看了过去。
施慈干咳一声，压住嘴角的笑意：“不错！许兄的确是一位江湖侠士！”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正义凛然，加之身上有一股莫名让人信服的气质，孙婆婆最后一点疑虑也打消了。
她满脸不解：“你一个好好的侠士不去四处游历，粘着我这个老婆子做什么？”
许问舟叹了口气：“我的孙婆婆哎，这不是看您独自一人卧病在床，我行侠仗义吗！谁知道你死活不肯接纳我，那我只能死缠烂打了！”
孙婆婆闻言立马横眉倒竖：“你这意思是老婆子的错了？”
许问舟连连告罪：“不敢不敢！是小子我没解释清楚来历，叫婆婆误会了！”
孙婆婆哼了一声，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