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层云之上
妇人哭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只是一个过路人而已。”
妇人抿着唇,胡乱擦干净脸上的眼泪:“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快离开六华村吧,想打抱不平也得有本事。”
她大概是误会施慈是听了何翠娘故事的愣头青,热血上头就要惩奸除恶。
六华村个个都不是善茬,哪里是这种小白脸能对付得了的。
她想到这里,又劝了一句:“你以为没有人站出来吗?像你们这些过路的正义之士,每年都有一两个,可是他们全都失踪了,你又何必枉送性命?”
妇人心中悲苦,能劝一个是一个,纵使她们日子不好过,也不愿意别人趟进这淌浑水。
施慈见她不相信自己,有些无奈,只好道:“在下是修行中人,大姐不必担心我的安危。”
妇人闻言这才认真看他。
施慈模样俊美,却没有寻常年轻人的浮躁,眉目间自有一股稳妥的气质,低眉浅笑的模样看起来格外好说话,但肩上那只歪着头听他们说话的鸟儿却十分神异。
妇人心下信了几分,张了张口半天却没说出话,心中念头百转千回,最终只道:“……你若是方便,就去后面的山上替我念念往生经吧。”
后面的山上?
施慈默默记下来:“好,我晚些就过去。”
他又问:“后山上……是有你的亲人吗?”
妇人不说话了,定定望着远方。
施慈站了一会儿,又问了几个问题,见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再搭理他,这才离开。
第19章 第十九章义女塔3
施慈离开村子就往后山去了,这座山紧挨着六华村,叫做六华山,六华山只有一条小路上山,其他地方长满杂草,不像是有人来的样子,只有这条路稍微好一些,勉强看得出走过的痕迹。
这座山呈梯形,山势颇高,山顶却十分平整,施慈没有用法力,一步一步爬上去,竟然有些气喘吁吁。
山上杂草丛生,举目望去,只看到许多石头垒起来的土包,看着像是坟,却没有墓碑。
远一些的地方被一人高的杂草覆盖,要不是施慈眼力好,还真分辨不出来那边也有坟。
诸多坟山之间,一座高高矗立的塔十分显眼,上书“义女塔”。
义女塔周围杂草少了许多,看得出时不时有人踩踏的痕迹,它旁边那座坟竟然一点杂草也没有,还有许多祭祀过的痕迹。
塔有七层,不是很大,大门是两扇石门,手臂粗的铁链锁着,施慈试着推了推,没推开。
此地也同六华村一样弥漫着怨气,除了有些恐怖,看不出什么特别。
他转身正要离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从塔后走出来,阴恻恻盯着他:“外人,来这里做什么?”
施慈心头一动,朝他拱拱手:“老人家,我是来踏青的,误入此地,见这座塔有些奇异,敢问可有什么典故?”
这位老者虽然佝偻着背,表情阴狠看起来不像个好人,身上的缠着的怨气却格外少,看来是个有故事的人。
老者深深看了他一眼:“村子里的人都叫我金叔,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年轻人,走吧。”
施慈有些不解:“金叔,六华村发生了何事?这些坟和这座塔有关联吗?”
金叔有些不耐烦:“叫你走,问这么多作甚?”
施慈无奈,不再执着于义女塔。
他见金叔蹲在坟边烧纸,帮他将一叠叠垒在一起的纸钱揉开。
金叔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脸色好了许多。
施慈陪金叔一起将纸钱全部烧完,直到他以为只能就这么下山的时候金叔才开口:“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在六华村祠堂里,如果不怕死,就去吧。”
施慈有些惊讶,朝他点头道谢:“多谢指点。”
金叔没理他,自顾自离开了。
上山下山耽误了太多时间,等施慈再回到六华村,已经下午了。
日头正晒,都说秋老虎凶猛,果不其然。
申时的阳光落在身上,晒得人浑身发烫,施慈到六华村的时候正巧见之前带人离开的村长和张永安汗流浃背回来,一脸阴沉的模样显然是没找到人。
见施慈还在,村长脸色变了变,最终还是笑着打招呼:“哎,这不是施先生吗,先生还在村子里逛?”
施慈一脸和煦,对他点点头:“我去周围山上逛了逛,后山似乎是有座塔?不知村长可知道这座塔的来历?”
村长脸上的笑僵住,随即若无其事朝张永安使了个眼色,才道:“这故事说来可就长了,先生要是想听故事,恐怕今晚就得歇在村子里了。”
施慈只当没看见他的小动作:“无妨,在下孤身一人,哪里都能歇息。”
村长眼睛一亮,扯了扯嘴角,又恢复和善的笑意:“既然如此,先生随我来,我家还有几两好茶叶,咱们边品茶边聊。唉,日头太晒了,寻个凉快些的地方才好……”
施慈没有拒绝他的好意,随他一起走过碎石铺就的小路,来到村子的最中心,也就是村子家里。
先前说到这个村子的布局十分奇怪,如果从上往下看就能看出是一座八卦阵,内有乾坤,如今施慈又走了一遍,才发现不仅仅是布局,连一草一木的位置都正正好,懂阵法的人一眼看过去就能看出这是一个镇压邪祟的阵法。
施慈和村长一路进入八卦阵的最中心,也就是那座圆形墙围起来的地方,那里是全村的祠堂。之前施慈被打断,没来得及细看,如今再看,里面竟然供奉了一座神像,神像太过抽象,他认不出来是哪位神。
不过认不认得出来都关系不大,毕竟天庭已经没有神了,自然也就护不住这座村子。
村长家离神像不远,据说是为了方便供奉才住在这边的,他们村每一任村长都会守着神像,免得它神体沾染污浊之物。
要不是能看到村子甚至翻滚的怨气,施慈几乎都信了他是个大好人。
二人落座,村长夫人端来茶水待客,村长则抽着旱烟,和施慈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远远望去二人相处和谐,一老一少说说笑笑,谁也不知道各自的花花心肠。
绕够了弯子,施慈才好奇道:“我上山之时看到有许多没立墓碑发坟茔,还有一座塔,不知在六华村,不立墓碑是什么说法?”
村长叭了一口烟杆,吞云吐雾:“这些埋着的,都是为六华村牺牲的英雄,他们自愿死后守塔,不留姓名,是以才不立碑。不过每年村子里都回去祭拜,逢年过节也不会拉下,他们倒也不孤单。”
施慈挑眉,对这个说法抱持怀疑态度,又问道:“说起来,我在山上还遇到一位老者,自称金叔,不知他是什么人?”
村长动作一顿,神情有些惊讶:“你竟然遇到他了?”
施慈不解:“这……有何不妥?”
村长叹了口气:“唉,说来话长。此人是我兄长,只可惜自从他女儿莫名其妙失踪,就疯了,硬要说是村子里的人害死了他女儿,这简直是无稽之谈!他把他女儿藏得严严实实,我们怎么可能害死她!”
施慈面露疑惑:“为什么要藏起来?”
一个正常人,怎么会想到把女儿藏起来呢?莫不是六华村的人真的想对金叔的女儿不利?
金叔身为村长的哥哥,他的女儿都难逃此劫,那其他普通人呢?
施慈想到这里忍不住后背发凉。
六华村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长年累月下来,得有多少孩子被害?
村长动作一顿,垂下眼睑:“谁知道呢,要是能猜到他的想法,岂不是咱们村都是疯子。”
施慈皱眉,想起那座“义女塔”,有些不祥的预感:“那座塔,又是什么?”
“塔?”村长看了他一眼,“那座塔,就是个很长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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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两百年前,六华村还是一片安居乐业的普通村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孩童们在村子里嬉戏,老人负责生火做饭等家务,年轻人们则背着锄头早出晚归,在地里忙活。
直到有一天,一阵妖风卷席了六华村,黑色的风每出现一次就会掳走一个孩子,原本和谐的村落变得人心惶惶起来,谁也不知道下一个遭殃的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次数多了,大家才知道原来驱使妖风的是一只鼠妖,成了些气候就要吃人,还专吃肉嫩的小孩儿。
村里的人找了些道士,只是都是些沽名钓誉之辈,真正有本事的人很少,根本镇不住鼠妖。
就在此时,一位父母双亡的小女孩站了出来,她只有七八岁,平日里沉默寡言,没有什么存在感,靠着村子里人的接济才长到这么大。
女孩说自己是天上神仙转世,命中有此一劫,注定会和这妖怪一战。
她让村民将自己绑起来,送到后山鼠妖的巢穴,村民们不忍心,有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主动战出来助女孩一臂之力。
到了鼠妖巢穴之后,女孩装作自己是普通人,等到鼠妖将她吞到肚子里之后以自身为代价由内而外杀死鼠妖,鼠妖临死前还想反扑,那几个壮士防备着,正好给了鼠妖最后一击。
只可惜女孩葬身鼠妖腹中,那几位壮士中了妖毒,也命不久矣。
鼠妖死后妖气弥漫,六华村的动物死伤无数,连人都受到了影响,整日萎靡不振。
女孩临死前留下遗言,想要镇压妖气,就得在鼠妖洞府之上立一座塔,塔中供奉她的金身,以保六华村平安。
六华村的人用了一个月建造这座塔,塔建成之日所有妖气消失得一干二净,六华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村里人为了纪念她,就把这座塔命名为“义女塔”,年年供奉,时时勤打扫。
那几位壮士死后,吩咐家里人将他们埋在义女塔旁边,和女孩一起护佑六华村。
于是义女塔周围又添了几座新坟。
施慈听完后忍不住感叹:“这个故事真是令人感慨。”
要不是他早就知道神仙都已经灰飞烟灭,就信了。
连轮回都没有,哪里来的转世?
村长“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像模像样叹了口气:“是啊,这说明神仙还是眷顾着六华村,只可惜啊,六华村人烟稀少,一代不如一代喽。”
说罢,看了一眼天色,见外面已经黑下来,又招呼道:“天色已晚,先生不如在我家将就一晚,明日再上路。”
表现得和之前明里暗里赶他走的模样截然不同。
施慈点点头,朝他客气道:“那就麻烦村长了。”
村长连连摆手:“不麻烦不麻烦。”
又叫出村长夫人:“去叫张家那两个小子来,陪老头子我和施先生吃顿便饭。”
村长夫人低眉顺眼应了声,出去叫人。
施慈有些好奇:“是今日跟着村长身后那两位年轻人吗?看起来倒是两位十分精神的小伙。”
村长点头,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是啊,他们可是村里最懂事了小伙子,大家都喜欢他们。先生一个人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些,村子周围有些不安全,明日先生若是想转转,我让这两个小子送送先生。”
施慈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味,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还是拱拱手:“多谢村长好意,那就麻烦这两位小兄弟了。”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有菜有肉又有酒,张家兄弟不停朝施慈敬酒,说是羡慕他这位读书人,又好奇他身边那只火红鸟儿的来历。
施慈只道是寻常的观赏宠物,牢牢维持住自己文弱书生的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