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层云之上
付离似懂非懂：“这是什么说法？”
施慈道：“当你看见命运那一刻，命运便有了模样，但看不见命运，命运便有无限可能。”
这就是他为什么不再频繁使用掐算之术的原因。
命运就像薛定谔的猫，当你看见它，它只有一种可能，但只要看不见，命运如何还不是由人自己书写。
柳县大雪，若是当真不管不顾，不仅百姓们会十死无生，赵家散尽家财最后也会落得被人怨恨的结局。
施慈不必掐算，单单从现有的局势便能窥见一二，他站出来，也算是为赵少伯争取一线生机。
玉简指示，赵少伯就是下一位要归位的神，但能否成神，还得看他是否能看破迷障。
赵少伯派了几个人和施慈一起前往义仓，施慈先去了城中最大的义仓。
其他地方好处理，唯有这处，施慈早在之前闲逛的时候就已经摸清了情况，这里有好几个刺头，平日里最是不服管，一旦态度缓和些，就会蹬鼻子上脸。
施慈怕赵家人镇不住他们，因而亲自走一遭。
赵家人在这些人眼中都是良善之人，而世间又不乏欺善怕恶之辈，施慈这个生面孔自然比赵家人更能让人畏惧。
胡管事随施慈一起，等到达城南那处义庄时，几个吊儿郎当的男人正围着一位抱着婴儿的妇人。
那妇人面黄肌瘦，整个人缩在角落里，活像只受惊的鹌鹑。
为首之人一脸凶相，正在恶狠狠放话，远远见到胡管事带人前来，他们收敛了嚣张的神色，笑嘻嘻上前：“哟，这不是胡管事吗，今日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胡管事皱眉：“陈老三！你又在欺负人！同你说过多少次，若是再惹是生非，我就叫人将你赶出义庄！”
陈老三嬉皮笑脸：“哪儿能啊，胡管事这次可冤枉我们了，我们这是关心她孤儿寡母的日子艰难……”
说着，他回头对那几个混混笑道：“是不是啊兄弟们！”
那几个混混也一副混不吝的模样附和着：“是啊胡管事，咱们兄弟可最是关心这些人了！”
“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们怎么会做出欺负人的事！”
“胡管事，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啊！哥儿几个可听话着呢！”
这群人像是滚刀肉，油盐不进。
胡管事没办法，俗话说阎王好惹小鬼难缠，也不能真的将人赶出去，否则这群家伙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只会给赵家平添麻烦。
胡管事憋着一口气，吩咐道：“去通知其他人，我有事要宣布！”
那几个混混看了一眼站在胡管事身边一言不发的施慈，又看了看他脚边的小狼崽，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却还是听话地去通知其他人。
虽说他们不服管教，却还是会给胡管事几分面子，不会当着他的面唱反调，毕竟他们还要靠赵家吃饭。
几个混混听话地走了，胡管事带着施慈来到宣布事项搭起来的高台上，渐渐的底下聚集了不少人。
他们本就无事可做，几乎能动弹的，都来了这里。
毕竟胡管事带来了十几个人，眼瞅着就是要有大事发生。
施慈站的地方很高，几乎能将所有的情况尽收眼底，被叫来的人有浑不在意的，也有满目忧愁的，他垂下眸子，心中有了把握。
眼看人来的差不多了，胡管事才出声道：“今日将大家聚集在这里，是有一件重大的事情要宣布。我身边这位是赵府新开的管事，你们唤他施先生就好。”
本来所有的管事都是统一称呼，但他瞧着施慈那通身的气度，下意识就称呼一句“先生”。
底下的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毕竟在今天以前，他们从未见过施慈，如此凭空冒出一人来，忽然就担任了赵府的管事，也不知他们日后还能不能在赵府白吃白喝。
所有人的反应都落在施慈眼里，他上前一步，笑道：“在下不才，日后有劳诸位多多照拂。”
见他一脸温和，底下的人心头放松了些，陈老三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施先生是哪里来的读书人，不在家里读书考取功名，怎么也参与这些满是铜臭之事。”
施慈脸上笑意加深：“读书人也要吃饭，家中养不起我，我自然要出来寻一份差事。”
陈老三见他披着的披风十分精美，瞧着就价值不菲，哪里像养不起的样子？
他心中暗骂，赵府怎么又来了一只狐狸，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施慈像是没有看到他难看的脸色，语气一如既往的和善：“虽然我是为赵家办事，但大家的目的都是为了让你们安稳度过这个冬天。既然大家目的一致，那我提几个建议，诸位应当不会反对？”
底下的人有不少人精，自然听得出施慈来者不善。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准备拿他们开刀啊。
霎时间，在场的众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陈老三更是直接冷笑道：“我们给赵家面子才称你一句‘先生’，你可不要真把自己当个人物。赵家行善这么久，你难道要给赵家的名声抹黑不成？你究竟是何居心！”
他直接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几乎明摆着说施慈其心可诛。
不仅仅是要把他和百姓们对立起来，更要让他和赵家对立起来。
施慈却并不接陈老三的话，转而道：“我知晓诸位都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赵老爷救济诸位是他心善，可赵家的银子也不是无穷无尽。诸位如今躺在这里坐吃山空，若是赵家的银子用光了冬天还未过去，难道大家一起冻死、饿死在义仓不成？”
此言一出，底下众人都变了脸色。
他们显然是没想过这个问题的，在他们眼里，赵老爷家大业大，养他们这些人不成问题，可是如今经施慈一点拨才想起来，城中可不只有他们这里一处义仓。
赵老爷几乎要养整个县城的人，纵使有其他富商帮助，又能撑多久？
整个柳县几千上万人口，无家可归的占了快一半，这场大雪瞧着也不像是轻易会停的模样，若是赵家再无银子接济他们，他们又当何去何从？
并非所有人都如陈老三一般混不吝，不少人拖家带口，如果赵家没有银子，他们吃不上饭，等待他们的不是背井离乡就是死在柳县。
如今听施慈话中的意思，他像是有办法解决大家没吃住的问题，立马就有人道：“施先生，你若是有办法就直接说吧，大家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如果有办法叫我等安稳度过这个冬天，我等感激不尽！”
底下的人附和：“是啊！别卖关子了，如果真的有办法，我们都听你的！”
见他们如此上道，施慈将之前和赵老爷商量的打算说了出来。
这些人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庄稼人，自然知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道理。
冬天总会过去，他们终归是要回到自己家的，赵家也不可能养他们一辈子。但其中也不乏有浑水摸鱼之人，恨不得直接躺过一整个冬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比如陈老三那群人。
他们就像是一群搅屎棍，往日里白吃白喝没少遭人白眼，如今有了光明正大偷懒的机会，怎么可能自己动手。
陈老三一副无赖的模样，倚在他旁边的小混混肩上，嗤笑一声：“说白了，不就是赵家不愿意养着我们了呗，扯什么为我们好的大旗。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活我们自己干善名你们当，不愧是读书人，就是比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想得深啊！”
这就是施慈为什么一定要亲自来的原因，像赵老三这种刺头，寻常人不一定镇得住。
况且赵家在柳县扎根已久，自然要爱惜羽毛。
施慈也不惯着他，轻笑道：“不错，赵家的确不愿意养你。”
陈老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施慈居高临下看着他：“雪灾当前，大家应当同舟共济才是，你却一再怂恿大家好逸恶劳……如此害群之马，怕是留你不得！”
最后一句话施慈压低了声线，听起来格外可怕。
陈老三被他这么一吓，顿时后退两步，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看起来像小白脸的书生怎么张口闭口就是打打杀杀。
见他被吓住，施慈心中好笑，面上去严肃起来：“施某便将话放在这里，从今日起，除了那些重病在身或者年老、年幼之人，能动弹的全都需以劳动换取报偿！若是你们要学陈老三游手好闲，赵家不会分你们一个馒头！”
“赵家每天会根据诸位的情况分配活计，想要吃饭就得干活。只要你们肯劳作，赵家就不会看着你们受苦。”
“诸位也不必觉得赵家不近人情，铲雪是为了方便运送粮食的队伍进城，修缮房屋是为了你们大雪之后有自己的住处……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为了你们日后更好的生活，‘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道理，我想没人会不清楚吧？”
施慈虽然觉得陈老三有些烦人，但也感谢他送上来让自己杀鸡儆猴。
想要事情办好，总要有人来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
既然赵家给了甜枣，那他就来当打醒众人的当头一棒。
底下的人都没有异议，毕竟他们许多人都知道天上没有白来的午餐这个道理，赵家虽然心善，但也没有义务一直养着他们。
反而施慈提出来的建议，无一处不再是为他们自己着想。
他们窃窃私语了一番，都默认了，日后以劳动换取食物的做法。
施慈虽胡管事离开，走之前还特意看了一眼陈老三，他被施慈一吓，顿时觉得自己在小弟面前丢了面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不敢对施慈发火。
见他有些发怵的模样，施慈明白陈老三能安分一段时日了。
胡管事捏着胡子笑道：“还是你们读书人嘴皮子利索，我们拿陈老三丝毫没办法。”
施慈微微一笑：“此人外强中干，欺善怕恶，胡管事若是狠得下心好好收拾他一顿，估计他也不敢再造次。”
胡管事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有些事施慈能做，他却不能做。赵家在柳县屹立了那么多年，又素有善名，赵少伯又是那么个性子，实在不好做得太过。
说到底也不过是身在局中，束手束脚。
第201章 第二百零一章 朱门酒肉臭
在施慈的建议下，义仓的百姓们早出晚归，柳县的街道焕然一新，路上的积雪都被铲干净，露出青石板的街道，与施慈刚到柳县的时候截然不同。
雪压塌的房屋被重新建好，施慈看过不少书，其中不乏建筑类的书籍，此事便派上了用场，他忙得不可开交，不是在处理杂事，就是指导百姓们如何搭建才会使房屋牢固。
为了取暖，他甚至从记忆的犄角旮旯翻出如何做土炕，力求冬天少冻死些人。
那些没有能力干重活的妇孺们被组织起来制作冬衣，因为是自己穿，所以针脚格外密，用的材料也厚实。
多余的材料还能拿来缝制被子，给扛不住冻的老人小孩用。
每家每户按照人口分下来棉布和线，至于要怎么分配，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施慈这个主意的确不错，赵家许多下人不必操心其他事，多出来许多人手处理其他问题。
一个月后那些房子终于修缮完毕，这次可以说是调动了整个县城的人手，齐心协力要扛过寒冬，因而动作起来格外快。
房子被修好，还砌了土炕，不少人都离开义仓回家住，施慈为了不发生二氧化碳中毒，还特意吩咐了取暖时要给窗户开一条缝透气。
他在柳县的声望越来越高，不少人都知道赵家有位神仙一样的管事，身边养着一犬一鸟，和赵家一起带领着百姓越过越好。
这次赵家可谓是大出血，耗费了近一半的家财，这才保住了百姓们的命，可饶是如此，在赵家看顾不到的地方，依旧有不少人被冻死。
每逢天灾，必有伤亡，无可避免，赵家能做的只有让那些人入土为安。
这些事说起来轻松，却是施慈殚精竭虑熬了许多个通宵才完成的，他可以说是事无巨细，赵家有了他之后每个人身上的担子都轻了不少，只是苦了施慈。
好在他虽然不用法力，但到底是散仙的身体强度，这才能天天熬夜。
柳县逐渐恢复正常，除了依旧还有部分人吃不上东西，与其他冬天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