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层云之上
只可惜施慈在古代没什么经验,也不太清楚物价,这才误会了。
宁抚镇热闹得很,它归属的县城名叫安绥县,而安绥县的县衙正巧就在宁抚镇中。
作为安绥县的中心,宁抚镇可以说是整个县城最富丽繁华的地方。
施慈在街边随便买了个馒头,时不时掰下来点喂明遐,遛弯逗鸟不亦乐乎。
如此一遛,就又到了判官庙旁边。
先前没来得及细看,如今施慈在发现判官庙不远处有一家荒废已久的院子,院中一棵槐树几乎遮天蔽日。
施慈只一眼就皱起了眉。
都说“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院中不栽鬼拍手”,其实槐树也不建议载在院子里。
在古代社会富贵人家都喜欢门口种槐树,盖因为槐树是权力和财富的象征,俗话说“门前种槐,升官发财”,但是槐树种在门外和种在院子里差别很大。
“槐”字拆开为“木鬼”,字如其意,槐乃木中之鬼。槐树属阴,必须要家宅阳气旺才能压得住,如果本身阳气弱,镇不住阴气,就容易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事实也的确如此。
他只站在院子外面,就看到其中冲天而起的怨气。
院子的门虚掩着,施慈推门而入,只见一条碎石铺成的路曲曲折折直通大堂,两边靠墙的位置杂草丛生,已经有半人高。
房子十分破旧,但看得出来曾经打理得很好,墙边还有花架,只可惜已经腐朽了。
他没有进屋,沿着小路转到后院,后院比前院好得多,至少没那么多杂草,只有看得出种植痕迹的、已经荒废的菜地。
后院正中有一口井,洞口黑黝黝的,看着就渗人,而满院子的怨气源头就在井中。
施慈看过几本讲风水的书,都说前坑不算坑,后坑坑死人,偏偏这口井在后院,是风水上的大忌。
况且自古以来都讲究房子背后不能有水源,否则“背水一战”,容易陷入绝境。
前院栽槐后院挖井,buff叠满。
连施慈都有些无语。
要么是当初建房子的人不懂,要么是有人坑害,总而言之,住进来的人是真的惨。
施慈绕着井转了一圈,明遐在他肩上歪着头,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井口,警惕里面的东西。
怨气凝而不散,任由他怎么看,井里都毫无反应。
直到施慈打算进屋,一阵阴风刮过,回过神他已经站在院子门口了。
明遐叽叽喳喳,像是冲施慈说了什么,只可惜他听不懂。
不过也知道井里的东西没有恶意,否则明遐早就炸了。
既然别人不欢迎他,他也不必自讨没趣,所以又转回了判官庙,准备向庙祝打听消息。
来判官庙的人很少,庙祝还记得他,见他对旁边的房子好奇,索性倒了两碗水细细道来。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这家本来住着杜家小姐,杜家乐善好施,是宁抚镇有名的大善人,只可惜老天不长眼,杜府在杜家小姐成亲当晚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杜老爷重伤,杜夫人当场就死了,连入赘的姑爷也下落不明杜家下人跑的跑逃的逃,只有杜小姐一人受了些轻伤,典当了凤冠霞帔才租下这么个院子。”
“杜小姐命苦,杜家家财付之一炬,不仅一穷二白,还得给她爹看病,做工挣的钱哪里经得住花,只能去求那些早年受了杜老爷恩惠的人。那些人也真不是个东西,不仅不帮忙,还明里暗里嘲讽她,杜小姐没办法,就去找了县太爷帮忙。”
“那时候的县太爷可不是如今这位,如今这位是后来才调过来的。县太爷和杜老爷是至交,可县太爷家的公子不是个东西,竟然贪图杜小姐美色。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杜小姐当晚拿到银子回家,本来穷困的生活有了起色,谁知道杜老爷竟然投井自尽了!杜小姐伤心欲绝,也投了井,捞起来的时候人都看不出原样了。”
“从此以后宁抚镇不得安宁,城东那些老爷死的死病得病,县太爷家最惨!县太爷公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等道士破开门进去,人已经把自己啃得只剩下骨头架子了!”
“大家都说肯定是县太爷家做出落井下石的事,逼得杜小姐变成厉鬼也要找她们索命。唉,杜小姐也是个可怜人,杜家做了这么多好事,偏偏好人不长命。”
“后来来了好几位道长,把杜小姐的冤魂打散,宁抚镇才恢复平静,不过因为闹出的人命不少,县太爷被革职,朝廷又派了一位新县令,就是如今这位了。”
说到这里,庙祝不禁摇摇头:“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偏找苦命人。”
施慈心中微动,想起院子上空盘旋和井口源源不断往外冒的缕缕黑烟,那冲天而起的怨气可不像是魂魄被打散的样子。
估计是那几位道长能力不够,只能将杜小姐封印,为了不引起恐慌,只好说已经将她魂魄打散了。
想到这里,施慈又问:“那套院子没有卖出去,是因为后来又出了什么事吗?”
庙祝一脸被说中了的表情:“先生所料不错!后来院子的主家本来打算卖掉,可惜好几位买主都说住进来后睡不安稳,而且家中总是出事。虽然都不是什么大事,可就是叫人心慌慌,加上死过人,就卖不出去了,只好一直荒废着。”
见施慈陷入沉思,庙祝还以为他想买院子,不由劝了一句:“先生可要三思啊,这院子的确有些邪门,许多贪便宜不信邪的买了,最后都只能搬走。”
施慈失笑,朝他拱拱手:“多谢提醒,不过我并非想买,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庙祝半信半疑,又劝了两句才作罢。
施慈出了判官庙,在原地站了许久,又看了看院子,才偏头对明遐道:“走,我们去杜家旧宅看看。”
明遐“啾啾”两声,权当回应。
杜家在城东风景最好的一片区域,但也是最偏僻的地方,大火燃尽后只留下一片断壁残垣,施慈还能从没有燃尽的框架看出其占地面积之广。
看来杜家以前的确很有排面。
二十年过去,这片地方慢慢恢复生机,翠绿的草叶从焦黑的木头砖瓦中生长出来,平添了几分事过境迁的凄凉。
施慈站在一片废墟中,阳光洒下来,照得破瓦下一点金光十分耀眼。
他走近一看,一点金色露出泥土。
施慈折了一根木条,把泥土拨开,这才露出里面被烧得变形的长命锁。
这块长命锁埋在地底,被燃烧之后的灰烬严严实实盖住,捡漏的人们将它踩进泥里,没有人发现,如今二十年过去,表面的泥土被雨水冲刷,这才露出一角,加上这片废墟渐渐没了新鲜感,无人过来,才没被捡走。
施慈不嫌弃它面上的尘土,伸手将它拾起,掏出一张帕子仔仔细细擦干净,才看到背面没被烧完的“姝苑”二字。
看来是杜家小姐的长命锁。
他换了一块干净的帕子将长命锁包起放入怀中,打算找个时间还给井中怨鬼,算是做一件好事吧。
单凭她没有伤害无辜之人,就足以证明她还没被怨气侵蚀失去理智。
只是不知道这份理智能维持多久。
施慈一脚踏出,正准备离开,一阵涟漪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他察觉到了什么,一抬头,荒芜的杜家旧宅已经变成热闹的街头。
明遐还站在他肩上,有些呆呆的仿佛没有回过神来。
耳边传来阵阵喧嚣,彩缎飞舞锣鼓齐鸣,身边来来往往都是镇上的居民,施慈甚至看到好几张有些熟悉但明显年轻了二十岁的脸。
他回头,一栋雕梁画栋的小楼立在江边,楼上一身红嫁衣的小姐眉目如画,眉眼间有些娇羞,却还是落落大方朝底下的人笑。
这是杜家小姐,杜姝苑。
第6章 第六章杜姝苑2
绣楼足足有三层楼高,雕梁画栋,檐牙高啄,大红的绸子顺着屋檐散落,瞧着便十分精美。
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哪怕是外行人都能看出这栋绣楼价值不菲。
绣楼前十分热闹,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抢绣球的青年才俊们在最里面一圈,外面全是看热闹的百姓。
杜老爷和杜夫人坐在三楼,看杜小姐抛绣球,县令当证婚人,拉着杜老爷闲聊打趣。
杜小姐一身大红的嫁衣,头上满目琳琅,凤冠用了十几颗珍珠,看那个头就知道这顶凤冠价值不菲,更别说流苏上缀的红宝石。
在一片红色的映衬下杜小姐人比花娇,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看的底下一群人直起哄。
都是些善意的祝福,也让这场招亲更加热闹。
底下的青年才俊们个个都长得不错,想必家底也很清白,其中不乏有穿着清贫的书生,但眸清目正,看着便知道是正人君子。
杜家不缺银子,对选婿的家世要求自然没那么高,可即便如此,也得品行端正。
杜家小姐没有将绣球抛下去,示意贴身婢女小梅将旁边系着的红色绸布解开,随着绸布落地,娟秀的字体露出庐山真面目,是一副对联的上联。
上书:一海碧波,早将彩练当空舞
一时场下的青年们面面相觑。
小梅主动站出来道:“诸位公子,我家小姐准备了三幅对联,若是三幅都能答得上来,便是我家的新姑爷。若是几位公子同时答了出来,便抛绣球。”
这抛绣球的方法很是新鲜,更是考验诸位学识的时候,在场不少都是准备下场科举的学子,如此一来更是不愿承认自己不如别人。
文人相轻,不外如是。
施慈也站在人群中,但没有一个人看得见他,他估摸着是长命锁携带着什么执念,这才把他拉进了幻境中,于是寻了个高些的地方站定,准备静观其变。
上联出得有些意思,安绥县的这条河就叫碧波河,风景不错,除却城西的百姓日常饮用和浆洗衣物,平日里不少文人喜欢在河上泛舟,而绣楼倚在碧波河旁边,是风景最好的地段。今日招亲,绣楼周围彩色绸布点缀,一句上联不仅点了河,还点了楼,一时难住了众人。
此时人群中一位着侠士衣衫的青年对上杜小姐的眼睛,朝她礼貌地拱拱手,朗声道:“在下元赤,来对小姐的对联。”
施慈定睛一看,此人相貌俊朗,有一副极好的皮相,通身气质属实不凡,加上周围隐隐有清气流转,约莫是为修道之人。
难道杜家的覆灭还有修道之人横插一脚吗?
施慈不由陷入沉思。
众人的目光落在元赤身上,他也不慌张,只微微一笑:“我的下联是:九州赤子,终把绣球隔岸抛。”
此言一出,不仅是杜小姐,楼上所有人都笑了。
底下还有人道他对得不工整,同站在高处的施慈却知道正正好。
元赤名字里带一个“赤”,可不就是“赤子”。
他站在人群后方,众人看向他时,他和杜小姐正好隔了一条“人海”,他站的地方地势较高,可不就是“岸”了。
杜老爷朝杜夫人一笑:“这小子,口气还挺大。”
都说对上三幅对联便是新姑爷,元赤下联敢暗示绣球抛给他,不就是对自己信心满满吗。
渐渐的人群里有人回过味来,不再说他对的不工整,也激起了比较的心思。
杜小姐朝元赤抿唇一笑,抬手让小梅放出第二幅上联。
上联是:十字街头叫老爷,老爷老爷老老爷
说得正是大家对杜老爷的称呼。
眼见周围大部分是科举人士,元赤稍加思索,开口道:“金銮殿上喊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言一出,诸位又不说话了。
杜小姐脸色微红,显然对他十分满意,其他有些青年不乏有对出来的,但皆没有元赤出彩。
她索性亲手将最后一联放出,大红的绸布落下来,露出上面一行大字:“宝塔尖尖,四面八方六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