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层云之上
“张胥——”
“张胥——”
接连几声见他不应,黑雾在原地转了个圈,声音更加嘶哑难听:“张胥!醒来——”
张胥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目的就是一对铜铃大小的眼睛,这双眼睛泛着红光,像是黑暗中的两个小红灯笼,把他吓得瞬间醒了过来。
“你!你是什么妖物!”
黑雾落在地上,变成一个身穿不伦不类官服、身高八尺面色狰狞的大汉。
大汉粗着嗓子,说话不像是人声,倒像是砂纸互相打磨:“我乃舒阳县土地!今日白天你还给我上过香,难道你忘了吗?”
张胥实在难以相信眼前这个长相丑陋的大汉是土地爷,那座泥塑看不清真正的模样也就罢了,如今大汉落在他面前,只能勉强称得上五官俱全,和他心目中的土地相去甚远。
他心中半是疑惑半是恐惧:“你、你当真是土地爷!”
那大汉丝毫不心虚,点点头道:“不错!”
实际上他哪里是什么土地,不过是一只蟾蜍成精,见舒阳县没有城隍土地管辖,这才冒领了神位,蹲在泥塑当中做了一回野神。
张胥给他上了香,一人一妖便有了联系。
蟾蜍精知道了香火的好处,虽然因为没有得到正式敕封而不能全部吸收,但也对他的修行大有裨益,这才现身假做土地爷,想要吸纳信徒。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今日你给我上香心中有所求,我如今是来满足你的愿望的!”
张胥一呆,想到自己白日里上香时心中所想之事,面上不由带了些喜色:“你能让沈家二小姐嫁与我为妻?”
蟾蜍精挠挠头:“我并不能左右人的意志。”
张胥顿时有些失望:“你不是说能满足我的愿望吗?”
蟾蜍精道:“人的意志最难左右,不能轻易改变,我的法力还没到如此地步。倘若你是想要一具没有自我意识的躯壳当你的妻子,我倒是能做得到。”
张胥苦笑一声:“一具躯壳我拿来做甚?我想要的自然是活生生的人。”
蟾蜍精无法,但他的确是真心想要帮助张胥,毕竟人类的香火对他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
那座破庙已经许久没有人去,正巧张胥路过,若是满足了他的心愿,他能替自己宣传一番,日后的香火岂不是源源不断?
这也是他找上张胥非要满足他愿望的原因之一。
蟾蜍精冥思苦想,忽然想到一个办法:“不如这样,你先娶妻……”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张胥打断:“除了沈静仪,我不想要其他任何人当我妻子!”
蟾蜍精倒是好脾气,并没有因为他的语气而不满,反而道:“你且听我说完,我的意思是你先娶个喜欢你的人为妻,即使我帮你将沈静仪的脸换到此人身上,如此一来你不就相当于娶了沈静仪为妻?”
张胥被他的话惊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还有换脸这种操作。
随即他又皱起眉:“可是换了脸之后,我娶的人依旧是别人,他只不过是有一张沈静仪的脸罢了。”
蟾蜍精摊手:“你若是不愿意,我也没法子。那便当你不需要我来满足你的愿望,我走了。”
他倒不是真的想走,只是想激一激张胥。
他修炼成妖已经数百年,自然见惯了那些男人的心思,得不到心那得到人也是一样,他就不相信张胥忍得住诱惑。
果不其然,张胥连忙喊住他:“等等!”
蟾蜍精得意一笑:“怎么?你又改变主意了?”
张胥一咬牙:“不错!我听你的,明日就去娶一位妻子,你什么时候将沈静仪的脸换过来?”
蟾蜍精满意的点点头:“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
“我先离去,等需要换脸的时候你往我那座土地庙的方向手执三炷香三跪三叩,我便会出现在你面前。”
说完,蟾蜍精又变回一阵黑雾离开了张胥家。
而张胥仿佛做了一场梦,连蟾蜍精那张脸也不觉得可怖了。
他往后一倒躺在床上,脑海中翻过沈静仪那张美丽的脸。心中却在筛选适合当妻子的人选。
张胥一夜未睡,第二日早早便买了鸡蛋,往距离舒阳县不远的村子去了。
这座村子名叫桐花村,同样隶属舒阳县管辖,只不过位置有些偏僻。当初张胥囊中羞涩的时候曾来此地当过教书先生,是以村子里的人都认识他。
见到张胥回来村子里的人还有些惊讶,不过出于对读书人的尊敬,他们还是亲切的朝他打招呼:“张夫子,你又回来了啊?”
“张夫子不是要温书吗?如今回村子是有狱严狱严什么事?”
“是啊张夫子,你什么时候重开学堂,我家那个臭小子都快将学的字忘干净了!”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大多数人对于读书人都是又敬又畏,如今张胥竟然主动回到这个小村庄,怎么能不叫人惊讶呢?
张胥心中千万种念头闪过,心中暗自下定决心。
如果他还是生活在舒阳县,一旦他新娶的妻子和沈静仪换脸肯定会被人发现,但是如果他生活在这个小村子就不一样了,深居简出,又有什么人能发现不对劲呢?
心中恶念一起,就会越来越嚣张。
他当即朝村民们一笑:“这次回来也是放不下村里的孩子们,所以我决定在桐花村常住,顺便教孩子们读书写字。”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顿时激动起来,原本只有三三两两围在他身边,如今其他村民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朝他道谢。
“张夫子高义!桐花村必然不会忘记父子的大恩大德!”
“哎呀,我当初就说张夫子是好人!明明快要考试了,连温书的时候都在想着村子里的孩子!”
“当初是谁说张夫子离开真狠心的?还是我之前说得对,张夫子是个大善人,必然不会忘记村子的!”
“张夫子,您那间学堂咱们还留着呢!您先在偏房住着!咱们村子里的人很快便能给您修好一间屋子!”
“哎呀,你们慌什么慌!张夫子还没说要在村子里待多久呢!”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一静,都眼巴巴看着张胥,而张胥也不负众望,他道:“我孤身一人,没有什么挂念的,如今回到村子里,便打算在村子里常住了。”
村民们顿时欢天喜地起来。
之前张胥在桐花村教书的时候只有学堂的一间偏房能住,当时是隔壁的一位孤女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而这次他回来的目标也正是此人。
孤女名陈翠翠,生得小家碧玉,偏生因为父母双亡,村子里的人都不敢将她说给自家当媳妇,而陈翠翠因为这些遭遇为人内向,是个十分好掌握的人。
这正是张胥心中作为妻子的完美人选。
一想到蟾蜍精给她换脸之后,她会顶着沈静仪的脸替自己洗衣做饭、生儿育女,张胥便激动起来。
不过此时他还不知道蟾蜍精是蟾蜍精,只当他真的是舒阳县的土地爷。
张胥回到桐花村没多久就向陈翠翠提了亲,因为之前的照顾,陈翠翠早就对他暗生情根,如今心上人要娶自己,她自然不会拒绝。
张胥长得一表人才,又是一位读书人,已经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夫婿人选,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于是在半个月后房屋建成之时,张胥和陈翠翠在新房中拜了堂,成了夫妻。
当夜,张胥在交杯酒中下了迷药,陈翠翠喝完没多久便昏了过去,张胥把她搬到婚床上,朝着破庙的方向点燃三炷香,三跪三叩之后尝到了香火味的蟾蜍精便出现在他面前。
“我还道你是反悔了,没想到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娶到妻子。”
听到蟾蜍精的话,张胥微微一笑:“既然要换脸,那自然应当做好万全的准备。”
蟾蜍精没有发表意见,他朝婚床上一看,新娘子的喜服还没有脱下,甚至头上还戴着红木簪子,看得出来张胥是想换了脸之后和“沈静仪”继续成亲的步骤。
“还请土地为我爱妻换脸。”
张胥看起来人模狗样,心思却不正经,但是这种人最好忽悠。
蟾蜍精看了他一眼,让他在门外等着,自己取了陈翠翠的脸皮,飞快来到沈府中,用法术剥下了沈静仪的脸,再次回到桐花村。
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做起来却十分难,蟾蜍精足足用了半个晚上才换脸成功。
等沈静仪的脸皮严丝合缝地落在陈翠翠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被换过的痕迹,他这才走出房间:“成了,你进去看看吧。”
张胥难掩心中的激动,连忙冲进去。
床上躺着的陈翠翠已然变成了沈静仪的模样,这张朝思暮想的脸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张胥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
蟾蜍精走到他身边,手掌落在他的肩膀上:“既然我帮你实现了愿望,那你是不是也要帮帮我?”
张胥一惊:“你要做什么?”
蟾蜍精有些好笑:“你不必担心我是什么害人的东西,我是舒阳县的土地,怎么会让你付出难以接受的代价呢?”
“你只需要在桐花村为我建一座土地庙,让村里的人日日供奉我,我们便算两清了。”
张胥闻言松了口气:“好,没问题。”
蟾蜍精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消失。
而张胥迫不及待吹蜡烛,朝换了一张脸的陈翠翠走去。
第二日清晨,陈翠翠醒来之后打水洗脸,在看到铜镜中不属于自己的那张脸之后失手打翻了水盆。
张胥走进来,温柔一笑:“夫人,这是怎么了?”
陈翠翠不自觉的用手扒拉着自己脸上的皮肤,入手的皮肤又光又滑:“这不是我!这是谁的脸!”
张胥从背后搂着她:“夫人,你怎么了?这就是你的脸啊。”
陈翠翠一脸恍惚的看向铜镜,铜镜中的人即使不施粉黛,也难掩那张脸的清丽,和她那张粗糙的只能勉强说“好看”的脸有着天壤之别。
她不自觉开始发抖,仿佛掉入了什么深渊:“你对我的脸做了什么?我不要这张脸!你这个畜生!把我的脸还给我!”
张胥搂紧她,把她的脸捏着靠近铜镜:“夫人,你忘了,这就是你的脸!”
他的声音不容拒绝,陈翠翠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张胥满意的笑了笑。
与此同时,舒阳县中。
起床梳妆的沈静仪坐到梳妆台前,理了理一头乌发,拿起梳子正要梳头,却陡然看见铜镜中那张陌生的脸。
铜镜中陌生的脸随着她的惊讶也做出吃惊的表情,沈静音吓了一跳,下意识推开铜镜,惊叫出声:“啊——!!!”
尖利的叫声惊动了沈府所有的人,沈家人顾不得其他,纷纷从跑出来,跑到她房间门口。
沈夫人更是急切地推门而入,刚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自家女儿的梳妆台旁边坐了一个陌生人。
她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这位“陌生人发”出了他们万分耳熟的声音:“娘!我的脸!”
沈夫人脸色大变:“静仪!你这是——”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沈图打断,他朝旁边的下人喊道:“快!快去请施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