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层云之上
沈文周摇摇头:“师祖十年前便已经仙去,如今瀛洲岛的掌门是我师父元赤。”
“元赤?”
施慈有些惊愕,不由想起自己初到这个世界时,在幻境中见到的那位和狐妖打的有来有往的修士。
元赤曾经抛绣球招亲,险些成为杜家女婿,但他的实际目的却是为了在杜家揪出狐妖的踪影。狐妖发怒,用精血化作万千火狐想要取他性命,却阴差阳错害杜家付之一炬。
可以说杜家的悲剧都是由他和狐妖起,哪怕如今杜老爷被冯国安封为了宁抚镇的土地、杜姝苑也被冯国安认作义女,可加注在他们身上的伤害并不能就此两清。
倘若这位“元赤”就是那位“元赤”,他在登上掌门之位后,可曾想起曾经因他而遭遇劫难的杜家?
见他出神,沈文周下意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施道长怎么了?你认识我师父?”
施慈这才回过神来:“不认识,只是名字听着十分耳熟罢了。”
沈文周没有觉得不对劲:“原来如此。对了,还未请问道长和季掌门来海市有何贵干?是要上瀛洲岛吗?”
施慈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点点头:“不错,我受人之托,来瀛洲岛寻人。”
听闻此言沈文周霎时来了精神:“不知道长想找什么人?虽说我来瀛洲岛的时间尚短,可门派内外就没有我不认识的人。只要他并非外门弟子,我定能将人给找出来!”
施慈有些为难,迟疑道:“我并不知此人姓名和长相,仅有一块玉佩。不知沈公子是否知道李斐此人?我因缘际会同他处理过一些事,在他身上发现了些许线索。”
说罢,他将玉佩上法力运转相似的特点说给沈文周听。
沈文周听完眉头紧锁:“瀛洲岛的确自有一套运转的法力体系,只是每个弟子都有不同,瀛洲岛弟子成千上万,我并没有见过每个人运转法力的方式,恐怕帮不上忙了。”
他心中觉得十分愧疚,刚刚还夸下海口可以帮忙寻人,如今却……
施慈摆摆手:“并非是年轻一代的弟子,此人少说也有四五十岁,说不准是瀛洲岛某位长老?”
确定年龄便缩小了范围,能够拥有燧人珠,此人定不会轻易死去,若是有所成就,如今也应当是沈文周师叔辈的人物。
沈文就听他这么说这才松了口气:“若是道长信得过我,不如将玉佩拿给我看看,说不准我能寻到此人。”
玉佩是赵浮父亲的东西,自然放在赵浮身上,只是如今他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一时半会儿施慈也拿不出玉佩。
他叹了口气:“玉佩在我一位晚辈身上,如今不知野到哪里去了,等他回来再麻烦沈公子。”
沈文周连连摆手:“道长客气了!如果不是道长,我恐怕已经身首异处,当初我心灰意冷,没能好好感谢道长,如今正巧相遇,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
“道长也别一口一个‘沈公子’了,叫我沈文周便好!沈家已经没落,我也不是什么公子了。”
施慈听他这么说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见他眉眼之间并无怨怼之气,想来已经从灭门的悲伤中走了出来。
如此甚好,人不能沉浸在过去的悲伤之中,还需得往前看。
他从善如流:“沈道友。”
沈文周正要说话,忽然前方传来兵荒马乱的动静,似是有什么人正在被追着往他们的方向来了。
他定眼一看,在最前面的赫然是一只半妖,身后他几个师兄弟正拿着长剑紧追不舍。
沈文周眉头一皱,反手抽出背在背后的剑就要上去帮忙,谁料施慈比他更快。
只见施慈一个闪身便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已经到了半妖面前,就在沈文周以为他要制服半妖的时候,不料他一袖一甩,几个瀛洲岛的弟子便愣在原地,而半妖十分熟练地躲在他身后。
“施道长!”
沈文周目瞪口呆:“这是一只妖!”
施慈自然知道赵浮是妖。
往日里只听闻过瀛洲岛的弟子对妖怪们深恶痛绝的态度,并没有太多感受,况且自李斐身上他也看不出半点对妖的厌恶,如今接触到其他弟子才发现,瀛洲岛的人果然见妖必诛。
他面带歉意的看向被他定住的各位瀛洲岛弟子,解释道:“诸位还请冷静,他是我半个弟子,生平从未作恶,还请诸位高抬贵手。”
沈文周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施道长!你如今竟然维护一只妖?”
施慈眉头紧皱看向他:“刚才我与你说的那位晚辈,便是他。”
“赵浮虽是妖,可也是人,就凭他身负千年法力,却并未对你们出手,便足以看出他不是有坏心思的。”
沈文周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赵浮,心不甘情不愿的收起长剑。
施慈见他如此,也解开了其他弟子的定身术。
只是其他弟子却不像沈文周那般好说话,纷纷对着施慈刀剑相向,似乎将他和妖物混为一谈。
季云舒见状上前两步,皱眉看向众人:“我乃方寸山季云舒,特来找瀛洲岛掌门一叙。”
还是他的名头比较顶用,季云舒此话一出,这些弟子们对视一眼,纷纷放下长剑,规规矩矩朝他行了个礼:“见过季掌门。”
他们倒没有怀疑有人假扮的可能,季云舒单单往那里一站,就不是谁能假扮得了的。
年纪稍长些的弟子上前一步,面带疑问道:“我辈修道之人见妖物,人人得而诛之,季掌门为什么偏袒这妖物?”
季云舒睨了他一眼:“方寸山和瀛洲岛的规矩不同,只分善恶,不分种族。”
那位弟子还有些愤愤:“季掌门便认定这妖物是好的?”
季云舒眼神一冷:“这话叫你们掌门来问我。”
这一眼犹如夹杂着凛凛风雪,瞬间叫那位弟子僵在原地,才想起来按辈分自己只不过是一位晚辈,哪怕季云舒看起来同他差不多大,也不是他能质问的。
他拱了拱手往后退一步:“是弟子逾越了。”
施慈看着这一幕不免心中叹气,也不知瀛洲岛到底是怎么教育弟子的,竟然养出这般注重规矩又一板一眼的人。
只能说观念不同,无法沟通。
赵浮站在施慈身后却是松了一口气,在得知自己的生父和瀛洲岛有关系之后,他是不愿意和岛上的弟子动手的。
明明已经和他们解释了自己不是坏人,却非要对他动手,他还因为突然暴涨的妖力不能控制自己动手的力度,怕一个不小心重伤这些人,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逃走。
这也就罢了,偏偏这群人还穷追不舍。
赵浮有些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运道不好,否则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不过如今瀛洲岛的弟子们没有了动手的打算,他总算能从施慈背后出来:“各位道长好,我并无恶意,此次来瀛洲岛也是为了寻人。”
刚才说话的那位弟子冷哼一声:“我们瀛洲岛可没有你要找的人。”
施慈好脾气道:“有没有还要找过之后才知道。这位道友火气不要这么大,我等并无恶意。”
那位弟子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沈文周主动站出来介绍道:“张师兄,这位便是帮我诛杀妖蛟、报了灭门之仇的施道长。”
“道长,这位是张召师兄,和李斐同出一门。”
那位叫张召的弟子显然也听过施慈的名字:“你就是施道长。”
他神色缓和了些:“多谢你对我师弟的救命之恩。既然施道长和季掌门都要保这只妖怪,那我便暂且相信他从未作恶。”
施慈有些好笑,恐怕在张召眼里他已经是个好人了,一面固执地讨伐所有妖怪,一面又这么轻信别人,这些弟子还真是有趣。
而张召知道他的身份后也的确没再敌视他们,哪怕对赵浮横看竖看都不顺眼,可也没有再动过捉拿他的念头。
瀛洲岛的弟子们虽然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见到妖怪便要讨伐,可因为并没有怎么出山历练的缘故,在他们的观念里,帮了他们的自然都是好人。
施慈在不老城救了李斐,那自然也是好人。
况且又有季云舒这么一位正道魁首在,如果赵浮真的是作恶多端的妖,恐怕早就殒命当场,哪里还能同他们一同来到海市。
两拨人剑拔弩张的气氛总算是缓和下来,看得出张召在这群人当中十分有威慑力,他的态度摆出来,其他弟子自然也不再横眉冷对。
“施道长和季掌门来瀛洲,是为了找我们掌门商议要事吗?”
张召有些好奇:“最近似乎并未发生什么大事,二位前来是……?”
看来他们当真不知晓七月群妖为帝流浆在安绥县聚集的事。
殷正尧消息瞒得真好。
施慈摆摆手:“并非如此,只是为了些私事。不过也同瀛洲岛上的弟子有关。”
张召了然:“原来如此。二位既然已经到了瀛洲岛的地界上,不如随我等先去见过掌门,届时二位无论想寻什么人,有岛中弟子相助,也会事半功倍。”
施慈如何不懂他心中的打算?
这分明是要带他们先去元赤面前走个过场,好叫他知晓施慈这么一行人来了,而且还带着一位半妖。
如果有什么异动,瀛洲岛也不会被蒙在鼓里。
看来张召并不是完全的傻白甜嘛。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别人的地盘,自然是要拜会主人家的,施慈又不是真的准备搞事,对他的安排并没有异议。
“那就麻烦张道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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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海市通往瀛洲岛只需要一个阵法,岛上的弟子们以往都是通过这个阵法来往海市和瀛洲岛之间,这次他们带了施慈三个,也没有在他们面前藏拙的心思,带着他们穿过阵法就来到了岛上。
这座阵法十分神奇,竟然连施慈和季云舒都看不透,像是镌刻了什么关于时间的阵纹,明明踏进阵法的时候还是黑夜,出了阵法却变成白天。
施慈一步跨出,稳稳站在属于瀛洲岛的土地上。
瀛洲岛坐落在海上,时有水雾弥漫,像是给整座岛屿披上一层轻纱,瞧着仙气十足。
张召带着施慈等人从阵法中出来,细心收好使用阵法需要的信物,带他们穿过玉石阶梯,来到偏殿中。
瀛洲岛的阶梯从山顶至山下,全都是由玉石铺就,远远望去,隐在云雾之中像是直达天宫的天梯。
因为张召需要将采买的物资搬到仓库,便留下了与他们相熟的沈文周引路。
“施道长,季掌门,从这边走,这是前往客房的路。”
沈文周走在前面,细心带路,权当赵浮不存在。
赵浮跟在施慈身后,摸了摸鼻子,浑然不知自己哪里惹到了他。
明明他的师兄弟都不再对他横眉冷眼,怎么沈文周还是一副欠了他八百两银子不还的模样。
赵浮不知道,其实要说是兄弟中有谁真正对妖物深恶痛绝,那必然非沈文周莫属。
他一腔心意被丛姣毁了个干干净净,每每想起都觉得自己是个蠢货。
虽然报仇之后他已经释然,可并不代表不后悔将丛姣带回去。
可以说沈家的灭门之灾来源于丛姣,若是他能一眼看出一切都是她的阴谋,何至于此呢?
因为自身惨痛的经历,沈文周可以说完美继承了瀛洲岛的理念,将“见妖必杀”铭刻在心底。
如果不是施慈在,早在他见到赵浮的第一眼就已经出手了。
在沈文周看来,只要是妖,就是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