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喵星的哈士奇
翠果走到圆桌边坐下:“你跟我是自家亲戚, 跟贝勒府也是自家亲戚吗?”
刘氏抽动嘴角,不忿之色一闪而过,赶忙换成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这如何敢跟贝勒攀亲戚……若不是家里实在是有了难处,我也不会来找姑娘不是?”
“家里又怎么了?”翠果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粗茶,慢慢喝起来。
刘氏耷拉着眉眼:“就是你那小侄子上学堂的束脩……”
翠果打断她的话:“上个月你来的时候,便说要送大哥儿去学堂,我不是给了你十两银子了吗?”
刘氏“哎呀”一声,双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一屁股坐到翠果身边:“你弟弟后来打听了一下,原先给大哥儿找的那个学堂老师,教出来的学生,就没几个考取了功名的,这如何能行?大哥儿的蒙学老师可是说了,大哥儿他极有天分,以后别说是举人,便是进士也能考一考的。所以你弟弟就又去找了一个名师……”
“多少钱?”
刘氏伸手比了一个“二”。
“二十两?”翠果冷笑道,“你可知我每年的份例是多少钱?不过十两!便是我一分都不花用,这二十两我还得攒上两年!”
刘氏谄媚地说道:“嗐,旁的下人丫头自然只能拿份例,可姑娘身份不一样啊。这大宅院里爷们的女眷,哪个是只靠份例过活的?您向贝勒爷哭一哭、求一求,不就什么都有了吗?这二十两,于咱们家是巨款,于贝勒爷,那不就是手指缝漏一漏的事嘛!”
翠果奋力压住内心涌上的怒火和委屈,没有说话。
刘氏见她不搭腔,拉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姑娘如今在府里的身份不上不下,这些年也属实过得委屈了些。可是姑娘也该想想,这日子到底是怎么被自己过成这样的呀!”
翠果向刘氏投去疑惑的眼神。
刘氏摆出一副教导的样子,继续说道:“咱远的不说,就说这眼么前的,宋主子,那位也是包衣出身的奴才,人家怎么就能一路向上、改头换面成了贝勒侧福晋呢?若说是她命好,是四贝勒的第一个格格,也没错。可姑娘你也是早早地就进了阿哥所、早早就跟了四贝勒的,怎么就连个格格都没混上呢!”
翠果脸色一白,刘氏再接再厉:“当然是因为宋主子身后有娘家支持啊!早年她那父兄,都快趴地上给四贝勒舔鞋了,不知给四贝勒出了多少力!若非如此,四贝勒怎么可能会越过李主子,给宋主子请封?再看如今,宋主子的父兄在内务府,那是想调换职司就调换职司,想升职就升职,去的还都是有油水的衙门,那不就是因为有四贝勒在他们身后站着?”
翠果反问道:“侧福晋还未入宫,她的父兄就已在内务府任职,自然能给四贝勒助力,咱们家呢?父亲不在了,弟弟还小,谁能给我助力?”
刘氏一哽,眼睛立起:“姑娘这话说得可当真是不亏心。你出宫多年,也未曾想着给家里去个信儿,若不是木大郎进了贝勒府当差,找到了你,咱们现在可还见不着面呢!便是咱们家想伺候四贝勒,自家姑娘不出力,又哪来的门路呢!这女人和娘家一向是守望相助的。是,当年家里是帮不上姑娘什么忙,但姑娘出宫后,若是能早早与家里联系上,何至于你弟弟到今天,还只能守着内务府的衙门,成天做些不入流的跑腿行当呢!”
翠果冷冷一“哼”:“说到底,你不过就是想我把弟弟的差事找了,把侄子的束脩给了,若是能连日后侄子侄女的婚丧嫁娶都包办了,那才是最好的,对不对?你就是想让我供养你们一家!”
“什么你们、我们!姑娘若是非要与家里这般生分,我也无话可说,”刘氏的脸也落了下来,她轻弹膝盖,仿佛在扫衣服上的灰:“姑娘与我家那个可是一母同胞,这世上可再没听说过,姐姐过得好,便可以不管弟弟死活的。我自跟了你弟弟,那是一天福都没享过。说句不好听了,如今既有了姑娘这个指望,那咱们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撒手的。姑娘若是还有一点同胞之情,手指缝里露点,你弟弟跟我,还有你那几个小侄子小侄女,可就都能活下去了。若是非得像之前那样划清界限……反正我俩都没什么正经差事,每天来贝勒府看望姑娘的时间还是有的。我俩嘛,最多被门房骂几句、打两下,不会伤筋动骨。倒是姑娘在府里的口碑会变成什么样,那可就不好说了。”
翠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
从杂物院出来,翠果领着小丫头回锦瑟居。她心情低落,很想倾诉一番,这对象非小连子不可。
翠果越走越快,路过了锦瑟居也没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小丫头有些傻眼,跑上去想追问她到底要去哪儿。
转到绿满堂正门所在的通道,翠果刚好看见钮祜禄氏一行人往花园去的背影。
小连子弓着身,高举着一条手臂,伴在钮祜禄氏身侧。他侧着脸,脸上满是恭敬小心的笑容。
小丫头追上了翠果,等远处的人影全都转过弯了,才捅了捅翠果的胳膊。
翠果被她唤醒,扯扯嘴角:“我刚刚走神了,没注意走过了……咱们回去吧。”
——
临近年底,贝勒府下属的各处田庄、铺面开始收账,福晋的正院每日都有管事来交账,账本叠了一摞又一摞。
每年的盘账已成惯例,福晋格外雇佣的账房们,在正院西厢里一排排地坐着,捧着自己负责的那份账册,拨弄着算盘。
福晋在东侧间坐镇,监督账房们清账。宋莹主动提出作陪。
“五筒。”
“糊了!”寻桃将牌一推,“庄家点炮翻一番,侧福晋该给我四个银锞子。”
宋莹扒拉扒拉自己的钱匣子:“我只剩三个了……”
“那就贴纸条,奴才早就备好了,”坐在宋莹下家的钱元忠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细白的纸条。
宋莹狠狠瞪了他一眼,钱元忠一哆嗦:“宋主子说了……愿赌服输……”
对家的金茶一直在忍笑,看见宋莹瞅过来,赶紧说道:“主子,奴才的那些银锞子,刚刚给您喂牌的时候,可都输给您了……”声音越来越小。
宋莹气鼓鼓地将仅剩的三枚银锞子给了寻桃,从钱元忠手里抽出一根白纸条,用舌头舔了舔,“啪”地一下拍在自己脑门上:“再来!我还就不信了!叶子戏我打不赢你们,马吊我还能输!”
福晋与爱兰珠对坐在窗边的榻上,手中各持一本账册。听到宋莹的“豪言”,福晋无奈地对爱兰珠说道:“你额娘哪里都好,唯独在这赌上,是真不长记性啊!”
爱兰珠将账本翻过一页:“世间万事,一向是否极泰来。额娘已经输了这么多,肯定很快就能赢回来了!”
福晋闻言,看向爱兰珠,发现这孩子居然是一脸的认真。她紧接着便想起钱元忠曾跟自己说过,爱兰珠于赌之一事上,与宋莹是一脉相承地输多赢少,且瘾头极大。一时不免埋怨起宋莹,怎么就把这好赌却总输的坏处传给了女儿。
她见宋莹兴致勃勃地打牌,瞬间满肚子都是气,向宋莹吼道:“说好的来陪我盘账,你倒是玩起来了!”
宋莹理直气壮地回道:“我这不就在你眼前陪着你嘛!九万!”
“这也能算陪?”福晋气笑,“爱兰珠这才叫陪呢!”
宋莹摇摇手指:“不不不,爱兰珠那不叫陪,那叫‘帮’。”
福晋叉腰:“那你怎么也不来帮帮我?”
宋莹瞪大眼睛看着福晋:“你确定要我帮你?咱俩现在干的可都是银钱的差事,我这都输成什么样了,满手的臭牌,若是碰了账本,把年收变成负的,明年府里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了?”
福晋咬牙:“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宋莹做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福晋下了地,走向牌桌,挥手让钱元忠起来,自己坐了上去。
爱兰珠见状,也起了身,说道:“有几本账记得不清楚,女儿去西厢找账房核对一下。”然后便带着自己的下人离开。
福晋看着爱兰珠的背影,满眼欣慰,然后转过头来对着宋莹就是一顿劈头盖脸:“你看看爱兰珠,多懂事,多会察言观色。知道我要与你说事,赶紧就带着人走了。哪像你,眼瞅着我生气,也不知道劝劝。”
宋莹打出一张牌:“言语上的劝慰不过是一时的缓解,要想根除,还得是陪伴!等我一会儿给你喂牌,赢了牌,心情就好了!”
福晋闻言立马消气。她摸了一张牌,扫视着桌上已经打出的牌,仿若不经意地说道:“爷已经有小半个月没去绿满堂了,倒是将耿氏召去了前院好几次。”
宋莹说道:“还真被你猜中了。不过说的也是,这世上就没谁喜欢别人仰着下巴看自己,更何况摆出这副样子的,还是个注定要屈于自己之下的女人。”
“钮祜禄氏能不能得爷的宠,全凭她自己,与咱们并不想干,只是,”福晋顿了顿,说道:“近来她与武氏走得很近。”
宋莹纳闷:“钮祜禄氏那日用武氏顶撞我,不过是想找个理由占我两句口头便宜,若说她是真心站在武氏一侧,那也是绝不可能的——她就差把‘瞧不起包衣’刻在脑门上了,如何会与武氏亲近?”
福晋抓起宋莹刚刚打的牌:“糊了,”将牌一推,继续说道:“听下人说,是武氏自己靠上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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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交心”
“主子, 武格格派了丫头来,问您下午是否有空,她想过来拜见, ”陪嫁丫头杏花向钮祜禄氏通报。
钮祜禄氏皱皱眉头。
她本心其实不太愿意跟武格格这些“包衣之流”往来,然而四贝勒后院的女人, 若真按照出身算, 也唯有福晋一人能与她相当。
可是福晋的身份太高, 她不太能摸得着。且福晋与宋侧福晋又一贯交好, 两人经常同出同入,钮祜禄氏不想奉承福晋的时候,有宋侧福晋在场, 再被她看低了自己。
比她后进门的耿氏,原本是可以结交一下的。可是耿氏早早便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再加上最近她夺了不少原属于自己的宠, 钮祜禄氏便也不打算与她有更深的往来。
然而深宅大院的生活,总是很寂寞的。
钮祜禄氏“出嫁”前, 有很多姐妹、闺中好友可以相伴着打发时间。进府之后的头两个月,四阿哥来得勤一些,她每日盼着等着,时间也就过去了。
可自从四阿哥不怎么来了, 日子便有些难捱。
小连子忖着钮祜禄氏的表情,琢磨出了她的想法, 建议道:“主子,您闲待着也无趣,不如召武格格过来, 让她陪您聊聊天?”
钮祜禄氏哼道:“她一个包衣奴才, 眼界就那么高, 又能与我聊出个什么来?”
小连子谄笑道:“主子说的是。不过这聊天聊不来,讲古也可以呀。武格格可是从宋侧福晋身边出来的,宋侧福晋又是最早跟着贝勒爷的,这府里后宅的那些事,怕是再没有人比武格格更清楚的了。”
钮祜禄氏在心里琢磨了一番。刚进府时,四阿哥明显重视自己更胜耿氏,每次来绿满堂,两人也都还算是相处和谐。可是也不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四阿哥就是不爱来了,而她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原因。
或许是小人当道……
那这个小人会是谁呢?
钮祜禄氏才不会武断地认定此人只能是耿氏。在她看来,这后宅的女人就没有一个不想往上爬的。既然都有渴求,那就都有可能去害别人。
——只要你的敌人都没了,胜者便非你莫属了。
这样一来,了解每一个敌人的本性就至关重要。汉人不是也说了嘛,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想通之后,钮祜禄氏便让杏花去传话,请武格格下午到绿满堂一叙。
下午,武氏准时来到绿满堂。
两人互相见了礼,分主宾坐下。闲扯了几句,突然就没了话题,屋里一时安静下来。
钮祜禄氏正在思量,怎么跟武氏打听几位女主子的性情而不引起怀疑,就听见武格格轻咳一声说道:“说起来,爷好像很久都没来绿满堂了。”
钮祜禄氏脸一黑:“武格格今儿特意过来,莫不是想要羞辱于我?”
武氏惊呼:“格格怎会做如此想?”
钮祜禄氏咄咄问道:“那你骤然提起此事,又是为何?”
武氏说道:“我只是担心格格……”话语却被钮祜禄氏的“哼”声打断。
她轻抚胸口,作顾影自怜状:“我看见格格被爷冷落,便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不忍格格的青春在这深宅中消逝,这才想着与格格说说交心话……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钮祜禄氏怀疑地看向她:“你与我有什么交心话可说?”
武氏轻轻抬眼:“格格就不想知道,贝勒爷为何突然就不来绿满堂了吗?”
钮祜禄氏心下一紧,身子前倾问道:“你知道?”
武氏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只是大概能猜到,倒也做不得准……”
钮祜禄氏琢磨着她的表情,看她不似撒谎的样子,想到这位武格格虽然一直不得宠,但到底在贝勒府待了多年,对四阿哥脾性的了解肯定要比自己这个新人强得多,倒也不妨听听她的想法。
“说说看。”
武氏说道:“我猜……很可能是因为,贝勒爷更喜欢温婉柔顺的女子,就像宋侧福晋那样的。”
钮祜禄氏嗤笑:“武格格莫不是以为我年纪轻,好骗,便随便找了句话来糊弄我?这京城谁人不知,比起温婉可人的宋侧福晋,四阿哥更喜欢爽朗、不拘小节的李庶福晋!”
武氏陷入回忆:“还在阿哥所的时候,宋主子和李主子的下人,都是一个太监两个宫女的配置。人不够使,贝勒爷就拨了四个小太监给宋主子跑腿,宋主子现在身边的小郑子,便是这么来的。而连公公,”她看向站在钮祜禄身后的小连子,“如果我记得没错,和早年犯事的小乐子,都是李主子主动跟福晋求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