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喵星的哈士奇
出乎宋莹意料的,耿氏居然对年氏毫无敌意。只见她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年氏看,满眼都是欣赏。宋莹甚至看到,耿氏微张的嘴角处好像有一丝水光?
看来散播谣言的人不是耿氏。
李氏在宋莹这里的嫌疑也减了一半:她看向年氏的眼神里只有怨没有恨,而那怨,更像是在透过年氏,看向四阿哥。
年氏虽也是“妻”,但地位不及福晋。她恭敬地对福晋行了二肃一跪一拜的礼,在福晋叫起后,又在宋莹起身前,先一步行了抚鬓礼。
宋莹起身回礼。
年氏坐到了福晋的右手边,宋莹的对面。
几位格格起身向年氏行礼,年氏叫起。
礼毕,众人互相交换了表礼。
福晋准备的是一套红玛瑙的头面,与年氏靓丽的长相极为相配。
宋莹送的是一件红狐狸皮做的斗篷,皮料自然是哥哥宋滔弄来的。她原本想送的那件是白狐皮的,是她看到了福晋送的首饰款式,才改换成了红狐狸皮。
其他几个格格也都送了些自己做的女红,不出彩也不出格。
年氏的回礼非常有意思。
给福晋和宋莹的,是两件缂丝炕屏,宋莹的那个要比福晋的小一些。给格格们的,则是每人绫、罗、绸、缎各一匹。
这礼送的,很有水平。
缂丝虽难得,但炕屏并不大。这样大小的炕屏,熟练的技工用上一年也就得了。这两件想来应是年家早就给年氏备好的嫁妆,如今刚好拿来送给雍亲王的福晋和宋莹做见面礼。
而给格格们的衣料都是今年时新的花样,既好看又实惠。
年氏备的这些礼,既彰显了年家的实力,以及年家对雍亲王及其福晋、侧福晋的看重,又不会因为礼物太过昂贵,而显得仿佛在炫耀,故意打福晋和宋莹的脸。
这年氏瞧着,也确实是个知礼的。
今日是年氏的“亮相”日,但她既没有急于开口奉承福晋,也没有说些夹枪带棒的话,企图给格格们树立侧福晋的威信,而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用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看着其他人。
若有人与她视线相交,她也不会立刻躲闪,而是善意地看回去,然后露出一个甜美的笑。
她的左脸颊上甚至还有一个酒窝!
嘶~宋莹悄悄与福晋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这个年氏,真真是把四阿哥最爱的点都集于一身了!
她既有着符合四阿哥喜好的艳丽容貌,以及能给四阿哥带来助力的娘家,又知礼守规矩,甚至还懂诗书,能与四阿哥聊到一块。最重要的一点,她还非常年轻!
这样“集万千优点于一身”的年氏,她不受宠,谁受宠?
这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女吧!
福晋例行问了年氏一些是否住得惯、哪里不满意的话,年氏微侧着身子一一作答。
或许是她的声音也婉转好听,福晋不知不觉就与她聊得有些久了。
宋莹一直关注着福晋,见她脸色慢慢变得苍白,呼吸逐渐急促,刚想开口插话,结束今天的“会面”,就听到坐在她斜对面的钮祜禄氏,转头对着年氏说道:
“年侧福晋今日头一次见福晋,赶着与福晋说话,咱们都能理解。只是您到底年轻不知事,竟没瞧见福晋身体不适,正强撑着精神应付您呢。”说完,她又看向宋莹:“宋侧福晋肯定也看出来了吧?我知您一向脾气好、易心软,但那也万万不能因着年侧福晋岁数小就不忍训诫她,最后累着的,不还是与您多年交好的福晋吗?”
很好,一句话打了三个人的脸。
先是暗讽年氏没眼色,只顾着拍马屁,却看不见福晋不舒服。再是暗示了福晋迫于年氏的背景,不得不委屈求全地迎合她。最后借机骂宋莹胆小怕事,连多年好友的身体都不顾了。
若不是知道钮祜禄氏并非李氏那般愚蠢短视之人,宋莹都忍不住要怀疑,她是不是因为被抢了侧福晋的位子,所以脑子坏掉了——她哪来的资本一口气得罪三尊“大佛”的?
宋莹这些年,在四阿哥面前虽然是个只会“嘤嘤嘤”的小白花形象,但离了四阿哥,那是分分钟进化成将一切小生命踩在脚下的霸王龙。府里的女子都知道宋莹非常善于“诡辩”,轻易不敢在言语上招惹她。
更何况,钮祜禄氏居然还敢捎带上福晋,这更是踩了宋莹的逆鳞。
宋莹眉毛轻轻一挑,正准备用最柔软的声音、最犀利的言辞呵斥钮祜禄氏一番,眼角就瞥见福晋在轻轻摇头,眼睛却看着年氏。
秒懂。
宋莹刚才怒气上头,差点儿就忘了这后宅女眷初见面的固定戏码了——试探。
随着钮祜禄氏的话音消失,堂屋一时安静下来。
年氏听见她的话,先是怔愣了一会儿,见在场众人都在看着自己,瞬间也明白过来。
她微蹙着眉头,满脸自责地看向福晋:“家父只有我一个女儿,我从小就被父兄娇惯怀了。今日我见福晋宽和,没忍住多说了几句话,竟没注意到福晋不舒服,实在是不该。我初入王府,很多事情确实不太懂。只是我清楚,既已嫁为人妇,就不可再如闺中一般任性妄为。我若有什么做的不当的地方,还请福晋多教教我。”
然后转向宋莹:“素来听闻宋姐姐性格和善、为人心细,刚我瞧姐姐多次想打断我却不忍,必是发现了福晋不适,却又想予我留面子。是我愚钝,竟没看懂姐姐的提示,让福晋难受了许久。”
说完,年氏站起身,冲着福晋深深一福:“今日已叨扰福晋良久,不好再继续,我这就先退下了。”
年氏的这两句话,将福晋的强忍不适,和宋莹对福晋的忽视,瞬间转化为二人对她这个“小妹妹”的忍让。
同时,她用“任性”当做了自己的退路,既不提自罚,也不请福晋责罚,端住了年家独女的架子。
当真是精彩!
宋莹再次为不能与年氏相交而感到遗憾。
这些年,宋莹的一双利口也算是独霸王府后宅了,她有时甚至会生出些“高处不胜寒”的凄凉之感。
若是能与年氏做朋友,即便只是日常的拌嘴,想必也会别有一番乐趣。
可惜了,四阿哥绝对不会想看到,他的三位妻子在后宅“其乐融融”地相处的。
当然,如果与年氏为敌,宋莹自然可以体会更多的斗嘴乐趣。
然而就像她之前对福晋说的那样,年氏与乌希哈可就差了几个月,她看年氏就跟看小自己一辈的孩子似的。要宋莹与“下一代”争宠,她自己都觉得没脸。
而且这个年氏不卑不亢,非常知进退。她并没有因为显赫的家世,就瞧不起包衣出身、看着像是靠熬资历成为侧福晋的宋莹,反而对宋莹有一种带着亲昵的恭敬,让宋莹很是受用。
宋莹又不是爱四阿哥爱得要死要活,做什么要为了他,与这么个可爱的小姑娘玩争宠游戏呢!
福晋笑着说道:“不怪你,是咱们聊得来,这才忘了时间。滢滢方才都偷瞪我好几眼了。”说完,她伸手向宋莹。
宋莹走过去,扶福晋起身,对年氏说道:“快起来,今儿早上在宫里跪了一路,你肯定也累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我早上吩咐膳房炖了阿胶乌鸡汤,你可以派人去取,那个汤养神最好。”
“多谢宋姐姐,我一会儿就让人去拿一碗,喝完好好睡一觉,”年氏满脸笑意地说道。
作者有话说:
小年糕出场!
第175章 前进
等人都走了, 宋莹送福晋回到卧房,看着她换完寝衣躺下,亲眼确定换下的里裤上没有血, 这才安心地坐到了床边。
“这个年氏,看着倒是个好的, ”福晋轻声说道。
“第一面自然都是好的, ”宋莹替她掖了掖被子, “日久才能见人心, 咱们且慢慢看着吧。”
福晋突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见宋莹一脸地莫名其妙,她解释道:“当年我刚进阿哥所,与你第一次见面后, 觉得你还算好相处,乌嬷嬷就用‘路遥知马力, 日久见人心’来告诫我不要立即与你交心。如今时过境迁, 竟也轮到你来说这句话了。”
宋莹是头一次听见这话,琢磨了一番, 也笑了出来。
福晋轻叹一声:“看着孩子们的时候还不觉得,看到年氏才深刻感觉到,咱们都老了。”
宋莹抬手抚脸:“要老你自己老,人家我可是永远正值青春呢!”
女明星怎么可以说老?女明星必须永远十八!
福晋白了她一眼:“那么正值青春的宋大小姐, 您今儿的脉请了吗?”
“请了请了,”宋莹不耐烦地嘀咕道:“刘大夫今早总算是给了准话了。”
“那过段时间, 就可以告诉爷了,”福晋说道,紧接着一哂:“以年氏的性情样貌, 咱们再等个十来天, 也就差不多了。到那时, 爷或许自己也会想从年氏的‘魅惑’中清醒过来了。”
宋莹没有说话,低头轻抚小腹。
“怎么了?”福晋纳闷问道。
宋莹抬起头,目光有些悲伤:“你相信命运吗?”
“怎么突然说这话?”福晋敏感地察觉到宋莹的状态不太对劲儿,紧张地撑起上半身。
宋莹将她按回床上:“我就是觉得,冥冥之中,一切仿佛都有定数。”
“我就是有感而发,”见福晋眉心紧皱,宋莹笑着解释道:“当年我怀爱兰珠的时候,什么不良反应都没有,身体轻巧地不得了。那拉嬷嬷还说,若不是我肚子圆圆的,面相也没有变丑,她定会以为我怀的是个男孩。后来爱兰珠出生,未满月就抱给了你。她在胎里的时候就省心,所以长到如今这么大,也没用我这个额娘怎么操过心。如今瞅着她的性子,日后嫁到草原……她说不定真的会干出一番男孩才能干出的事业来。”
“乌希哈嘛,怀她的时候,咱们先是出宫建府,后又出了天青那档子事,然后便是我成了侧福晋,也算是多番波折了。或许也是因此,她的婚事也飘渺不定,没个准数。”
宋莹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抚上小腹:“现在这个孩子,都还没成型呢,就要被算计着什么时候能在他阿玛跟前露面……若真有命数一说,他日如能顺利降生,这孩子只怕此生都要活在算计之中了。”
“呸呸呸,什么‘如能顺利降生’?这孩子必会好好地出世,你也会好好的!”福晋起身打宋莹的嘴,然后双手合十,闭眼拜着虚空:“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不对不对,百无禁忌,事事顺利……”
宋莹看着福晋如临大敌的紧张样子,心里暖暖的,悲伤慢慢消散。
她腹中的这个孩子,如果真的能顺利降生,按照排行,很可能就是原本应该由年氏生下的雍正四女:两岁早夭而亡、未得封号的公主。
这个孩子在此时投生到自己腹中,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太子二废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了,四阿哥的夺位之战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年氏的盛宠近在眼前,宋莹与其“对立”,参照当年李氏的例子,宋莹必会被四阿哥“冷落”起来。
这孩子于此刻出生,又是个女儿身,注定不会像她的姐姐们那样,获得来自阿玛的、与其他兄弟姐妹几乎相当的关注度。
而再算算时间,等这个孩子顺利长大,四阿哥应该已经登基为帝。到那时,这个没有被父亲过度关爱过的公主,是否能如茉雅奇和乌希哈一样嫁在京城,还真是不好说。
——屁股决定立场。当皇子的四阿哥自然不忍女儿远嫁,会使手段将女儿留在京城。可是当了皇帝的雍正,比起女儿的幸福,恐怕会更在意满蒙和谐。
毕竟他可是连自己“亲亲十三弟”的女儿都没有放过,愣是收为养女,然后嫁到蒙古去了!
而如果宋莹非得要这个孩子留在京城,必然少不了各种算计和铺垫。
这也是宋莹刚刚那番话的由来。
她内心忍不住感慨:世人诚不欺我,人生可不就是起起落落。每当你的生活趋于平静美好时,就一定会出些波折,让你不得不费心摆平。
可是这种频繁的波折,让宋莹充满了疲惫和无力感。
福晋祈祷完毕,握住宋莹的手:“世人都说万事皆有命数,那就应该是有的吧。但我想着,既然它没有完整的出现在我面前,那我过成什么样,它便应该是什么样的!”
宋莹泪如雨下。
穿越至今二十四载,宋莹一直觉得自己在被历史、命运、未来裹挟,她所做的每一个决定、走的每一步,仿佛冥冥之中都是被规定好的,凭己力根本挣脱不得。
表面上,她好像无所畏惧,坚定地要走出一条自己的路。但实际上,她与李氏一样,不过是在傲慢地利用对“未来”的知悉,试图避开远路和困难,找到一条通往“成功”的捷径。
既畏惧“历史”,又利用历史,真是又当又立!
活该她以前一直活在隐隐的恐惧之中!
她自以为来自现代,见识比这些“古人”高了不知凡几,从不曾真正地把他们的“智慧”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