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喵星的哈士奇
毕竟除了入府第一年, 钮祜禄氏性子里还有着些许满族贵女的傲慢外,之后她的表现也都还算不错。尤其是自己身患时疫那次,她忙前忙后地贴身伺候, 不可谓不尽心。
但是事情发展到现在, 将滢滢、年氏和李氏都牵扯了进来, 他也免不得要将每个人过往的行为往更阴暗的方面去想。
——如果滢滢和年氏都没能顺利生下孩子,那么在身份上能与庶长子弘时不相上下的,也唯有母家是满族大姓钮祜禄氏的弘历了。
如果放火、放诅咒娃娃的事都是钮祜禄氏做的——弘历没有如她所愿成为福晋养子,她也确实有充足的理由这么做——在福晋、滢滢、年氏和李氏接连“下台”之后,她和弘历,确实是最大的受益人。
四阿哥闭上眼睛,开始回忆今晚对峙过程中,钮祜禄氏说的每一句话。
葱白宋锦的来源,是钮祜禄氏引着众人往沁雅轩上联想的……李氏拜“邪神”的事,是钮祜禄氏突兀地提出来的……李氏下手的“动机”,也是钮祜氏暗示的……
如此看来,钮祜禄氏的嫌疑仿佛确实很大。
只是……认出葱白宋锦并宣告众人的,是滢滢;而若没有“见识短浅”的武氏的告知,钮祜氏也根本不可能知道,李氏曾经在阿哥所有过“祭拜邪神”的经历。
在当时那个“人人自危”的场景下,无辜之人急于抓住一切可能,用于洗清自己的嫌疑,也不是完全说不过去。
至于钮祜禄氏推测的,李氏会“下手”的原因是弘时因为庶长子身份所得到的尊贵,在滢滢或年氏生了儿子之后会不保……联想到她数月前着急忙慌地给弘历找“出路”,不难判断“儿子的前途”确实是她内心不可动摇的执念。
由己及彼,钮祜禄氏会主观判定李氏与她有同样的想法,倒也无可厚非。
那么耿氏呢,她就一定是无辜的吗?
耿氏性子直爽,但并不怎么爱出头。尤其与钮祜禄氏同处一室时,为避其锋芒,耿氏一向不怎么出言发表意见。
今天晚上,她虽也没说几句话,但某种程度上,作为与钮祜禄氏算是处于同一立场的人,耿氏的有些话,其实已经被钮祜禄氏说出口了。
那会不会是耿氏已经预想到了今晚的场景,因此设了连环计,让钮祜禄氏替她“冲锋陷阵”,从而坐收渔利呢?
耿氏出言阻止了福嬷嬷对云梦斋姑娘们的刑讯,表面上看,是她与那些姑娘们日夜相处,有了些许情分,不忍她们受磋磨。但实际上会不会是因为那些人中,有她实施计划的“帮凶”?
那些自他收房后一直被娇生惯养的女子,到了张保手上,想必连一轮都撑不住,只怕连小时候偷了姐妹几根针线都能竹筒倒豆子地说出来。
而她们愿意帮耿氏的原因,也不难猜到。
前人如果一直占着位子,后人又要如何上位呢?
就算不能凭子嗣上玉牒,只要能得个“格格”的名分,听上去也比“姑娘”要好多了不是?
还有生辰八字。
写有滢滢确切生辰八字的庚帖,一直被四阿哥小心翼翼地保管在前院书房的暗格里,与福晋、年氏等人的放在一处。
做诅咒娃娃的人若是从他这里弄到的生辰八字,就绝不可能只写到时辰。而且,那人既已看到了滢滢的生辰八字,就绝不会漏掉其他人。
从今日的动静来看,幕后之人明显是想顺道拉年氏下水。若那人真知道了所有女眷的生辰八字,想要波及更多人的话,那娃娃上的八字就该写年氏的。
理由还是那个:长春馆大火之后,府里发生的一切针对福晋和滢滢以外女眷的手段,都最有可能是滢滢设计来报复纵火之人的。
年氏得知自己被诅咒,必然难以心安,腹中孩子一样会受影响。这个结果,与在娃娃身上写滢滢的八字,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
所以滢滢的八字,不可能是从他这边泄露的。可能性最高的出口,还是武氏。
而钮祜禄氏和耿氏都有可能从武氏口中得知此事。
武氏与钮祜禄氏交好,二人既能聊到“李氏拜邪神”,便也能聊到“年氏八字克福晋”,那么再聊到每个女眷的生辰八字,也是很自然的事。
耿氏与武氏同居云梦斋,虽关系不密切,但隔着道墙住着,偶然听到些有关八字的零碎言语也是正常。
四阿哥叹了口粗气。
其实这一切事件的源头和目的,应该就是位份和子嗣了吧。
滢滢此番逢凶化吉,年氏也安然无恙,亲王侧福晋的位子并没有空出来。而那不伦不类的巫蛊之术,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四阿哥强压着用李氏做了了结。那么短时间内,幕后真凶应当不会、也不敢再对滢滢和年氏本人做些什么。
那便只剩下孩子了。
东跨院的下人,以及阿哥们身边的小太监和哈哈珠子,都是四阿哥一手挑选出来的,连福晋都无从干涉,更遑论他人。
四阿哥有绝对的信心,保证后院女眷不能借由阴私手段害到他的儿子们。
然而,随着孩子们慢慢长大,他们也逐渐会产生欲望,彼此之间或许会产生争抢之心。
若是女孩,很可能就会像茉雅奇那样,为了“留嫁”京城,在父母的默许下,给自己弄些小病小痛示弱,将更适合抚蒙的妹妹“推”到人前。
若是男孩——“继承”二字,天然就带着血腥味——手段必然会更加激烈。
儿子们若是能永远和睦、相亲相爱,自然是最好的。但若真有兄弟相争的那一日,四阿哥也不希望是在他们年纪尚小的时候。
而能在孩子小时候,就潜移默化地对他们灌输“争”的思想的,唯有母亲。
他太懂这些后宅女眷们会用的花样手段了。
她们让下人送到儿子手上的每一块糕点,每一件衣服,都有可能充满着暗示。这些暗示,可能是在透露他们阿玛的喜好和最近的心情,也可能是在告知他们有关兄弟的弱点。
只要孩子们还住在府里,四阿哥就不能将东跨院与府里其他地方完全隔离开来,自然也不能让弘时等人完全不受到生母的影响。
只要孩子们还住在府里……
那就让孩子们搬出去住吧!就去圆明园!
圆明园位于京城内,距离王府不算太远。孩子们在那边若是有了什么急事,王府这边也不至于顾及不到。
且圆明园是冬暖夏凉的宜居之地,环境清幽,正适合儿子们静心读书、习练骑射。
小六还小,身体又弱,离不得母亲,那就让弘时兄弟三人先过去。
茉雅奇已经下嫁,爱兰珠想必也快了。闺中自在的日子没多少了,不妨让她也住到圆明园去。
若是爱兰珠愿意,就让她管着圆明园的日常事务,权当是为嫁人之后的管家做练手。若她不愿意,就每日在园中玩乐消遣。
还有乌希哈。
前些年她还能跟着爱兰珠去乌拉那拉家玩耍,这些年外面形势不好,她就去不得了。她一向散玩惯了,如今被憋在府里,心情烦闷得很,正好趁此机会跟着姐弟们去圆明园散散心。
长辈们不在身边,乍然到了陌生的地方,孩子们自然会抱团在一处。有了这日夜相处的情分,再加上远离了生母的诱导,他们定会慢慢和睦起来。
而府里这边,“现成”的孩子不再能被自己所用,女眷们自然会想尽办法争宠,以求再生一个孩子出来。如此一来,府里的人丁也会逐渐兴旺。
一举两得。
细节虽未思虑清楚,但大方向已定,四阿哥总算觉得松了口气。他打算明日就将这个计划告知给福晋,让她尽快安排给孩子们搬家。
如今已是冬月,再过一个来月就要过年。春节时,孩子们必然是要回府里来,然后与他和福晋一起进宫的。
这段不长不短的时间,刚好可以让孩子们适应一下彻底离开父母独居。也省得他们骤然离家,一时不适,若再引发了什么思虑的病症就不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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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八字 终章 二之二
宋莹用手支起上半身, 半趴在炕上,身上披着棉被。
福晋正院每间屋子安的都是玻璃窗,比长春馆的明瓦要透亮许多。宋莹此刻就在与东厢被奶母抱在怀里的弘曕隔窗相望。
昨晚下了一场小雪, 天气突然就冷了下来。宋莹不想弘曕挨冷风吹,一早就让人去东厢告知奶母, 今日别将孩子抱过来。
奶母知晓府上的几位正经主子对这个早产的六阿哥都格外在意。因此今早上, 在福晋探望过六阿哥后, 她特地抱着孩子来到了窗户边, 让对面西厢的宋侧福晋也能看两眼孩子好安心。
宋莹看够了,也趴累了,冲着奶母摆摆手, 示意她将弘曕抱回悠车上。
她翻过身躺下,对上前给她掖被子的苏梅说道:“这个奶母倒是很机灵, 是哪家的来着?”
苏梅摸了摸宋莹的手臂, 确定没有被冻得冰凉,这才回道:“可是眉心有颗黑痣的那个?她姓姚, 我听其他几个奶保都叫她姚七娘,想来在家中应是排行第七。”
“姓姚?”宋莹惊讶道:“可是那个‘包衣奶母’姚家的?”
苏梅点头:“可不是,跟咱们三格格的奶母还是亲姨甥呢!”
“那可真是太巧了……”宋莹喃喃道。
“咱们弘曕阿哥出生的突然,内务府原先给您预备的奶保, 有一小半肚子里的孩子还没生下来呢。剩余的那些跟您脚前脚后生产、但生了男孩的,也都被刷下去了。这么一来, 人数实在是凑不够。”
苏梅往屋外看了一眼,确定小丫头们都离得远远的,凑近宋莹耳边继续低声说道:“这个姚七娘出身姚家主支, 头三胎生的都是女儿。姚家觉得她是“宜女相”, 原本是不打算让她进宫伺候贵人, 只留在家生孩子传宗接代的。若不是实在找不到比她更合适的人,她也进不到府里来——她都二十三了。”
宋莹蹙眉:“那如今将她找来,算是乱了姚家原先的计划,她们心里想必是不情愿的吧?若真如此,等之前定的那些奶母生完孩子,再挑合适的进来换掉她吧。”
苏梅摇头:“您前些日子身体乏累,奴才便没与您细说。喜乐公公知道那奶母姓姚、又与三格格的姚奶母有亲后,立马就去找了膳房的梁西,传话给宋大人去查这姚七娘。宋大人递了话进来,说是让主子您放心用。您道那姚七娘是如何找来的?她是自己找上宋家的门的!”
“当时宋大人心中有疑,便拜托了陈福公公去查姚家,据说,”苏梅神神秘秘地说道:“姚七娘的第一任丈夫是前些年打仗时没了命的。她男人七七刚过完,她娘亲后脚立马给她重新招了赘,就为了让她继续生孩子。您别看她今年才二十三,其实已经生育过五次了!姚七娘苦于连年生产,一直想着离开家,去个不在乎她年龄的王公贵族家做奶母。她得知咱们府上在给弘曕阿哥找奶母后,硬是狠心舍下了刚满月的小女儿,去到宋宅毛遂自荐了。”
过了陈福的手,便等同于四阿哥也知晓了,想来这姚七娘确实是可以安心用的。
宋莹暂时放下心来,打趣苏梅道:“这些事都是喜乐亲口告诉你的?你如今可是不怕他了?”
苏梅噘嘴:“府里还有哪个丫头不怕喜乐公公?如今不过是因为朱砂姐姐不在,奴才又自梳了,他这才肯给奴才些好脸色瞧。您且看着,等朱砂姐姐回来,他定会像以往一样耷拉着眉眼看奴才的。”
宋莹替喜乐解释道:“他要统管我身边的事务,不保持威严,下面的丫头嬷嬷们如何能信服?你惹不起他,就躲吧。他总不会硬追上去耷拉眼瞪你吧!”
苏梅想象了一下宋莹描绘的画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宋莹跟着笑了一会儿,说道:“你今早去看过朱砂了?她伤养得如何?”
苏梅答道:“我特意掀开朱砂姐姐的衣服看了,她后背的伤已经开始结痂了,想来再养一阵,等痂脱落就能好了。朱砂姐姐还说,这些日子伤口痒得厉害,还得忍着不用手刷,让她心情烦躁得很,就盼着能早日养好,早点儿回主子身边伺候。”
“着什么急回来,那么严重的烧伤,养彻底了才是正经,”宋莹说道:“且她自回府,好几年也没跟家人好好聚聚,趁着这个机会,多跟儿女亲香亲香不好吗?你下次去,就把我的话告诉她。”
苏梅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在宋莹的追问下,她才说道:“奴才瞅着,朱砂姐姐之所以着急回来,是因为……脸上的伤……”
宋莹抬起上半身:“我记得那天她的脸确实被火燎了,当时看不太清,仿佛是渗血了……伤势很严重吗?刘大夫怎么说?”
苏梅答道:“与后背上的伤比,倒也不算严重……只是……会留疤。”
宋莹秒懂。
皇室选用下人,最先剔除掉的,就是面部有瑕者。
若说大火之后,四阿哥赏赐给朱砂一家的小院子,在他们看来是一种嘉奖的话,那么朱砂在得知自己面部会留下丑陋的疤痕后,定会以为那个院子也是对她救了宋莹、但日后却不能继续伺候在宋莹身边的补偿。
朱砂带着一家投奔宋莹,就是为了一家老小能有个好前程。离了宋莹,就算头几年她可以仗着救命之恩获得些感激和恩赏,但到底比不得在宋莹身边伺候来得稳定长久。
朱砂会由此担心,实在是正常。
宋莹并没有直接让苏梅向朱砂传达她的保证,只说道:“留了疤确实不太好办,”眼见苏梅的表情有些许低落,宋莹继续说道:“你瞅瞅我身边的这几个人,喜乐成天阴沉个脸,你又是个嘴里不留情的,原本就只有朱砂算得上温和,如今却因为她脸上的疤让人望而生畏。啧啧,这以后我出门了,谁还敢与我说话,怕是都被你们吓跑了。”
苏梅脑子一回转,喜笑颜开,又做生气状:“奴才怎么就嘴里不留情了?哦,奴才想起来了,是因着前两天您贪嘴,让若绿去偷偷弄了一碗酸梅汤喝,被奴才抓到说了一回,您便记恨上了是吧?那奴才下次不说您了,直接找福晋告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