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喵星的哈士奇
姜永福指着靠近宋格格那边的一箱羽缎，对小连子说：“小连子，去，把那块若竹色的缎子，展开来给主子瞧瞧！”
小连子探身望过去，只见那箱子里面，一批批颜色略有不同的缎子码得整整齐齐。他又抬头看了看：喜乐就站在那个箱子旁边。
小连子内心苦笑，对着姜永福做拱手求饶状：“姜哥哥，奴才平日都是做洒扫的粗活，这手上都是厚茧子，如何能碰这些金贵的料子。若是这些衣料被奴才的粗手划出了毛刺，可就不能用了。”
翠果正要放下手里的料子去帮他，却被姜永福叫住：“好姐姐你别动呀，主子还想比对着，看哪种料子最好呢！香果你也别动哈！”
然后他懒洋洋地对小连子说：“你不会用手腕或者胳膊，把料子夹出来吗！夹出来再捧过来，怎么能划伤料子？”
李格格说道：“他既然拿不了，你就过去帮他拿一下呀。”
姜永福赶紧对她挤眉弄眼，嘴巴撇向宋格格那边：她正好在挑青色系的料子。
李格格反应过来，对小连子说道：“你去拿吧，划坏一点儿也不要紧，一匹布那么大呢。”
小连子无法，只能慢慢挪步到那箱子旁边。
喜乐见他凑过来，问道：“怎么？”
小连子打千：“喜乐哥哥，我们主子想要这箱子里面，若竹色的那匹料子看看。”
喜乐看了看朱砂和天青手里的料子，又看了看边上几个还没被翻到的、装着青蓝色系布匹的箱子，脸一下就黑了。
“怎么？非得是‘这箱子’里的若竹色料子不成？”
小连子咬咬唇，讪笑着不敢答话。
宋莹老早就注意到了李格格几人的眉眼官司，虽然内心对这种争个针头线脑的行为很是不屑，但是她也不愿意就这么轻易地把衣料让给李格格，显得自己好欺负似的。
她对小连子说道：“你便给李格格拿去吧。我瞅着她挑了半天，也没挑出块喜欢的料子，可见近在眼前的那些，都不得她的意，别人手下的，倒招她的喜欢。”
李格格从小连子往喜乐那边走的时候，就一直关注着他。如今听到宋莹说了这番话，哪里肯干，立刻便要反驳，却被宋莹抢了先：
“李格格可是在选彩云五蝠纹的料子？那这青色的是刚刚好，我恍惚记得，去年咱们在大前院跳长绳的时候，五阿哥院里的瓜尔佳格格便穿了一件青绿色的彩云五蝠纹常服，当真是好看，李格格也可以做一套穿穿。”
然后对着小连子说道：“光看若竹色哪里够，你把这一箱子的青色衣料，都搬去给你家主子，让她看个够才好。”
说完便转过身，根本不等李格格回应。
小连子苦着脸看着眼前的箱子。这装满了布料的箱子，非得两个大力太监才能抬得起来，他自己一个人怎么可能搬得动。
小连子对着宋莹的背影拱手：“多谢宋格格了，只是李主子只要了若竹色的那匹，奴才便只拿那匹就好，多了奴才也拿不动。”然后又对喜乐谄笑：“喜乐哥哥，弟弟手粗，求您帮弟弟将料子拿出来？”
喜乐奸笑着说：“好弟弟，宋主子将一箱衣料都让给了李格格，你只拿一匹回去算怎么回事？你既抬不动，哥哥找人帮你抬呀，多大点儿事呢！”说完，示意手下的四个小太监，让他们帮着把箱子抬到李格格那边。
小珠子笑嘻嘻地晃了晃花样册子：“喜乐哥哥，弟弟可倒不出手来。”
喜乐唾了他一口：“你个惯会偷懒的！”
李格格气鼓鼓地看着那个箱子落在了自己眼前，狠狠瞪了姜永福一眼，对小连子安抚道：“你来替我捧册子。姜永福！你不干粗活，手上没茧子，给我翻料子去。”
姜永福只得将册子给了小连子，自己跑到箱子边。
小连子捧着册子跪下：“主子，奴才给您丢脸了。”
李格格叉手看着他，又看向宋莹的背影：“跪什么，你又没什么错。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翻页，我不要这个纹样了。”
福晋在不远处看完全程，内心直感叹：这比外面的戏文，也不差多少了。
几人是挑一会儿，便歇一会儿，一直到四阿哥下学了，都还没挑完。
四阿哥走进后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满地的箱子，和靠在躺椅上，懒洋洋吃草莓的三人。
众人赶紧蹲福请安。
四阿哥摆了摆手，走向福晋：“今儿早就听你说，上午要挑衣料，怎么现在还没完事，竟真挑了一天不成？”
福晋笑道：“女子配季节衣裳，花上一天都算是少的了，”然后指向宋莹：“我让宋格格也给爷挑了一些料子做夏衣，等明儿个您下学，我便让针线房的人来给您量尺寸吧。爷这两年个头窜得快，去年的衣服都穿不得了。”
四阿哥点头，然后伸手向宋莹，示意她走近：“里衣挑的什么料子？”
宋莹将手递过去，说道：“知道爷喜欢透气的料子，除了桑蚕丝和细棉布的，我还挑了几块荨麻①的，想亲手给爷做几套里衣。”
四阿哥摸摸她留了长指甲的尾指，说道：“何必费那个力，让针线房的人去做吧，你这指甲好不容易才留长。”
宋莹羞怯地抬眼看向他：“只是里衣，也不加太多刺绣，并不多费力的。”
李格格走上前说道：“爷，我特意挑了几个好看的纹样，回头让人给你做成常服，可好？”
四阿哥点点头，只说了声好，便松开了宋莹的手，让两个格格留在院子里继续挑料子，示意福晋跟他进屋。
福晋正要叫人抬水来给四阿哥换洗，四阿哥却摆了摆手，说道：“我一会儿回前院洗漱，有件事要跟你说。”
福晋洗耳恭听。
四阿哥缓缓说道：“去年黄河泛滥，沿岸多处堤坝被冲垮。雨季之后，工部便着人开始整修。前段时间工部上了折子，说是堤坝已经修好，请皇上派人检阅。今天皇阿玛宣了我，让我下个月出发，去巡黄河。”
福晋喜悦地说道：“奉旨巡查，这是皇上看重您呀，恭喜爷！”
四阿哥定了定神色，微微翘起嘴角。他握住福晋的手，说道：“我这一去，怎么也要在雨季过了之后才能回来，家里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福晋点头：“爷尽管放心，我会照顾好家里的。正好今天开库房取料子，得给爷多做一些衣服带着才行，还有车架、行礼、爷常用的茶杯碗碟……”
四阿哥摆摆手：“衣服多带一些，其他的尽量从简。毕竟是巡视河工，东西带多了，到底拖沓。”
福晋说道：“爷放心，我阿玛以前出征打仗，行礼就是我额娘带着我整理好的，保管让您用得方便舒服，还不拖累行程。”
刚说完，就看到乌嬷嬷在四阿哥身后，对着她使眼色。
福晋顺着乌嬷嬷的眼光看过去：寻桃和采梨就站在门口。
福晋想了想，继续说：“行李都好收拾，可是伺候的人，爷可有什么想法？”
四阿哥说道：“前院的太监我带走四个，皇阿玛还配了侍卫，差不多了。”
福晋说道：“爷这一去得小半年，身边没个女子服侍，也实在不便。寻桃和采梨都是我的陪嫁，让她俩跟着您去，在路上伺候您吧。”
四阿哥看了眼门口两个已经跪下的大宫女，沉思了一会儿。
福晋见他没有说话，有些不明所以，对着乌嬷嬷使眼色，乌嬷嬷也纳闷地摇摇头。
四阿哥再抬头，就看到福晋有些惶恐的脸色。他瞬间明白，是因为他没有立即答应，让福晋担忧了。
“她俩都是你身边的一等宫女，都让我带走了，到底于你不便。这次我便带走一个，就寻桃吧。”
福晋犹豫：“寻桃心细却胆小。她从小与我一起长大，还从没出过京城呢。我担心她在外面，因为过于害怕，再照顾不好您。要不，我这几天去给额娘请安，让她再指个格格进来？”
“额娘之前不是说过，开府之前不会指人了吗？你去找她要人，定会被她责备。”
“那爷，就只带寻桃一个吗？会不会不够用？要不带一个我手下的二等宫女？”
四阿哥转转佛珠：“让李氏的翠果跟着去吧。”
翠果？！这宫女的长相属实一般，甚至不如香果俏丽，爷怎么会想到要带她去？
福晋有些发懵，她看向乌嬷嬷，只见乌嬷嬷一脸的凝重。
难不成爷是误会了？以为她推两个宫女给他，只是为了简单地伺候他的生活起居？
应该……不至于吧……她都说了寻桃是她的陪嫁呀，这嫡妻的陪嫁丫头，不就是备着给男主子做通房的吗？
或者，是爷在“抬举”李氏？
两年前，因为给孝懿皇后抄经的事，四阿哥确实冷落些李氏。难道如今，是想重新“宠”回来？
四阿哥不予解释，又与福晋说了会儿话，便回去了前院。
穿过院子时，福晋特意盯着四阿哥的眼神，见他对翠果根本连看都不看一眼，越发得迷茫了。
眼瞅着天色不早，福晋便让两个格格自去用晚膳，然后命人收拾了箱子，明日再继续挑选衣料。
晚膳时，福晋食不知味地嚼着米粒，表情纠结，怎么也想不明白。
终于，她忍不住问乌嬷嬷：“嬷嬷，你说……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乌嬷嬷责怪地看向她：“福晋，食不言寝不语。用膳时多思，于养生无益。”
“我自忖对爷的心思还算了解，这次的事，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想不明白我就吃不下饭。”
乌嬷嬷无奈，示意屋里的人都出去。福晋见状，赶紧放下碗筷，亲自将桌边的凳子挪了出来，让乌嬷嬷坐下。
乌嬷嬷贴着椅子边儿坐好，组织了一下话语，说道：“奴才的猜测未必准确，福晋听听便罢。”
福晋连连点头。
乌嬷嬷举起手，比了个“三”：“四阿哥的心思，奴才觉得可以从三件事上猜测。”
“这第一件，便是前年李格格胃痛吐血，四阿哥发落了她手下的几个奴才。您当时谏言，想将这几人退回内务府换新的人来，四阿哥没同意，只是让人打了那几个奴才的板子。”
看到福晋点头，乌嬷嬷继续说：“这第二件事，发生在福晋进门前。奴才曾与福嬷嬷闲聊，她说，李格格最初进阿哥所时配的一个太监和两个宫女，并不是现在这几人。当时那三人来了不过几个月，便因‘伺候不周’被退回内务府了。因其中一个小宫女与福嬷嬷关系还算亲厚，福嬷嬷便曾去打听过这个小宫女的下落，却没打听出来。”
福晋挺直了腰板，面容严肃起来。
“这第三件事，虽也发生在福晋大婚前，但您当是知道的。皇上亲政那年曾下旨，宫女年满30岁必须出宫出府，且不可再与旧主有所往来。”
福晋双手叠握，身子靠向椅背：“嬷嬷说的前两件事，都与李氏直接相关……可是最后一件……”
她凝眉沉思，缓缓地说道：“嬷嬷的意思是……爷不想让翠果……出宫？”
这被男主子宠幸过的丫头，便算是后宅女眷了，自然再也不能离开。
“可是……”福晋依旧有些不解：“我瞅着，爷好像也没多喜欢翠果呀。以她的长相，站在李格格身边，怎么可能会被爷注意到？”
乌嬷嬷垂下眼眸，轻轻地说：“是翠果香果，还是红果甜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是李格格的‘贴身’宫女——李格格的贴身丫头，便不能离开四阿哥的内宅。”
福晋猛地吸了一口气。
乌嬷嬷接着说：“福晋大婚前，老爷不是没找过关系，想打听四阿哥院里的情况。可这打听来打听去，就只打听到李格格得宠，但具体怎么个得宠法，也不得而知。而先进门的宋格格却是低调的很，阿哥所里仿佛没这个人似的。当时太太觉得是这宋格格不得宠，所以才悄无声息。但是福晋进门后应该也注意到了，这宋格格，当真不得宠吗？”
乌嬷嬷陷入回忆中：“这家风再严正的人家，也不敢说家里没罚死过一两个奴才。只是这宫里，到底不是四阿哥一个人的家。”
福晋缓缓吐出一口气，松懈了肩膀：“还是嬷嬷老道。我虽清楚，爷一直在防止李格格不规矩的事被外人知晓，却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咱们这位爷，心思也太深了……”
乌嬷嬷看着福晋苦着脸，劝慰道：“福晋担心什么呢？总归四阿哥的这种心思没用在您身上。您是四阿哥的结发妻子，与这些还未上玉牒的妾室可不一样，四阿哥待您一向亲厚有加。况且，这些毕竟只是奴才的猜测，四阿哥或许不是这般的想法也未可知。说不定，四阿哥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敲打李格格，毕竟前年抄经吃斋的事，四阿哥虽然嘴上没说，但到底对李格格很不满意。要不这两年，也不会少往东厢去。”
福晋说道：“是圈养、敲打还是抬举，试探一下不就行了？都说万事开头难，如今爷都开始办差事了，想必以后外出公干的机会多的是。下次我便举荐采梨和香果同去，只看爷受不受着便知道了。”
乌嬷嬷笑起来：“福晋说的是。这回是您没想到，才让四阿哥自己提出要带翠果。下回您主动提带香果，四阿哥若真有此意，便会知晓您懂他的心。您与四阿哥会更相谐的。”
福晋笑完，又垮了脸：“明儿还得告诉李格格这事，她肯定会闹。爷就要出门了，正是忙乱的时候，可不能给他添乱。要不我找个理由，罚她禁足？”
乌嬷嬷说：“就算把她关在屋子里，她也能闹出动静来。何必立马就告诉她，等爷快出发了，提前个两、三天通知她便是了。”
福晋皱眉：“可是翠果到底是要去伺候爷的，这爷的日常起居习惯，还有床笫房事，总该提前跟她说一说。”
乌嬷嬷摇头：“爷惯用太监，贴身事务再不会让寻桃和翠果沾手，且苏培盛又怎么可能让她俩专美于前？爷带翠果，又不是喜欢她，怕是幸过一两次也就到头了，哪里用得着教什么？离开前，找个精奇嬷嬷，对着避火图，给她讲解上两句也就是了。寻桃也一样，这两个丫头，很是不必精心调*教。”
福晋赞同：“那便这样，等爷要出发了，提前几天，就说我这边有事需要人帮忙，把翠果借走。然后嬷嬷去储秀宫，找个精奇嬷嬷来教导寻桃和翠果。等到爷出发那天，直接把两人打包上车，然后知会李格格一声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