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喵星的哈士奇
宋莹咽了咽唾沫:“嬷嬷的意思……难道是说……我确实应该为四阿哥怀胎生子,因为这是我通过开枝散叶的方式,去伺候四阿哥……但是这孩子降生之后,就不再与我是一个整体——我不能因为过于关注孩子,而忽略了四阿哥本身,是这个意思吗?”
那拉嬷嬷闭上眼睛点点头:“您需要依靠的,从来不是孩子,而是四阿哥。四阿哥才是您的‘主’。至于地位、荣宠、子嗣,这些都是‘次’。”
宋莹兀地捏紧胸口的衣服,觉得自己就要喘不过气了。
那拉嬷嬷睁开眼睛,用一种混合着慈悲、惋惜和些许怜爱的眼神看着宋莹:“宋主子,奴才在这宫里待了有三十年了,大大小小的女主子,奴才见了不知有多少。那些能从低位一步步爬到高位的女主子们,各有各的本事。但是她们无一例外地,都会去遵守一个原则——在她们心里,最重要的人,一定是唯一的那个男主子。”
这是自穿越后,宋莹所听到的,将女性作为个体的特性,抹杀地最为彻底的一个说法。
在这后宫之中,女性不被允许拥有独立的思想和行为。她们被人为地打造成一朵朵菟丝花,攀附、寄生在权力男性的身躯之上,通过索取“男主子们”的那些伪装成“宠爱”的怜悯和不屑,把施舍和鄙夷化作养料,努力地向上伸展身体,却不为触碰被权力男性遮盖住的阳光,而是为了向他们展示出更加优美、健康、善生养的花芯!
而在她们完成了繁育的任务后,甚至不被允许更加关注那个从自己身上分离出去的孩子!
宋莹自知她无法成为一个“完全付出型”的母亲,但是自己做不到,和别人不让做,完全是两码事!
那拉嬷嬷见宋莹神色大变的样子,赶紧起身凑过来,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一手摸向她的肚子:“主子,您别多思,这可对孩子不好!”
是了,她连“多思”都不行,因为这宫里就不允许女人“多动脑子”!
令人窒息的悲哀尚未过去,无尽的怒火紧随而来。
宋莹一把抓住那拉嬷嬷放在她肚子上的手:“嬷嬷,我不喜欢这样。”
那拉嬷嬷感受着手上的疼痛,却放下了心:这宫里的人要想活得长久、鲜亮,心中有怒,总比心怀哀思要好。
宋莹盯着两人握住的双手:“我心里更关注谁,更爱谁,应该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不是被告知的,应该完成的任务!”
“您的这种想法,不能算错,只是与您现在的身份不合适——您若是福晋,这么想完全没有问题,”那拉嬷嬷用另一手捏了捏宋莹的肩膀,令她抬起头:“再往前几十年,咱们旗人的女子,那也是手里握着大把的牛羊、铁器和奴隶做私产,无论嫁人前后都是说一不二、可以与男人们分庭抗争的。您现在心思难解,主要还是因为在您心里,其实从没有把自己的位置放在四阿哥之下。”
宋莹张张嘴:“我并没有僭越的想法……”
“奴才懂您的意思。这自古以来,野心这东西,就没有性别之分。既然女娲造人的时候,特意分了男女,就说明她没有打算让这两种人,去走同样的路。男人掌握世间权柄,因此可以轻易决定女人的命运,但是反过来,女人也可以通过掌控男人,去获取一部分想要的权力。”
“外面的男人们想要出仕做官,就得参加科举考试,答对考题,才能金榜题名。奴才刚刚跟您说的‘伺候之道’,便是男人们给女人们出的考题。您把考题都作对了,您想要的,自然也就来了。”
“男人似山,女人似水。男人巍峨不动,女人不事雕琢,各有各的路。您生为女子,已不可改。与其妄想同男人一样,追逐永远得不到的权力、地位和其他附庸于其上的东西,不如放开手,去走女人该走的道路。”
那拉嬷嬷拍拍宋莹已经放松了的手,坐到她腿边的榻上:“权力这种东西,又不是只有牢牢握在自己的手里,才能发挥作用。既然男人喜欢女人雌伏,那您不如就雌伏给他看,做出顺从恭敬的样子。只要最后能得到您想要的,一时的不甘,又算得了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年底了,三次元的工作格外繁忙,这周整个人都非常疲惫,评论也都没怎么看。周四周五晚上累得甚至没有码一个字,今天这章还是周二、三花了两个晚上憋出来的存稿,总算保证了周末日更6000。
这章的主要核心思想,大约就是那句比较出名的:男人靠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女人靠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吧。本来这章的内容,是应该放到宋莹生完娃之后写的,但是我想了想,放在这里做一个伏笔也不错。因为我发现,我真的不会写恋爱情节(母胎solo真得伤不起),所以我打算把四阿哥和小宋之间的爱情片段,尽快划(水)过去。感谢在2022-12-06 19:33:30~2022-12-10 12:06: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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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福晋”
宋莹咬唇:“那嬷嬷觉得, 我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那拉嬷嬷笑笑:“奴才不敢妄自揣测主子的想法。只是,无论主子最终想要的是什么, 有一条路,是主子必须要去走的。”
“哪条路?”
“侧福晋。”
自己的野心, 被旁人明晃晃地说出来, 总是不会令人觉得舒适的。
那拉嬷嬷说:“要奴才说, 主子其实已经占据了先机。您伺候四阿哥的时间最早, 如今还有了身孕,您的性格和日常行事也都很妥当,福晋也很看重您。日后真到了请封侧福晋的那天, 您的胜算可比对门的那位高多了。”
“等您成了侧福晋,就是四阿哥的妻子, 而不是侍妾。只要您不犯大错, 轻易不得废除。到时候,您不必再做小伏低, 甚至可以不再完全服从奴才说的那些‘伺候之道’。在您自个儿的院子里,您就是权力最大的主子,您想怎么过活,便可怎么过活。”
“等您实现最终目标的那一天到来时, 您再回头看,就会发现, 此刻所经历的忍耐和不甘,都不过是些,可以被您轻易踢开的绊脚石罢了。”
宋莹恍然:她最初的目标是什么来着?
是保住孩子不让其早夭, 是高位封妃, 是活得比雍正长久……
那又是什么, 让她在最近差点忘记了这些目标?
是真的一孕傻三年?
还是因为与四阿哥略有升温的感情羁绊,让她不自觉地想要贪图更多的“爱情”,甚至让她刻意忽视了两人目前地位的严重不平等?
那拉嬷嬷有句话说得很对:她确实“本末倒置”了,她差点就忘记了初心,转而去追逐沿途那些晃花眼的旁枝末节了!
自从怀孕以来,大约是过得太顺利、太幸福,宋莹总觉得生活好像罩上了一层薄薄的蝉翼纱——看着是很美,却让她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隔绝感:一切都是雾蒙蒙地,好像近在眼前,又好像远在天边。
如今那拉嬷嬷的这么一通教训加引导,竟间接帮助宋莹破除了迷障,让她重新清醒了过来。
心情起伏之后,宋莹发觉里衣竟然都湿透了,腹部好像也有了轻微的不适。她换了个姿势重新靠好,等气喘匀之后,先问了一个在此刻十分重要的问题:
“嬷嬷的话,我都懂了。只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嬷嬷为何肯跟我说这些?您的这些话,放在任何一个场合都是逾矩的。我不认为我与嬷嬷的关系,已经亲近到了可以说这种‘私密’话的程度——毕竟等我生产完,嬷嬷始终还是要回到储秀宫的。”
“奴才刚刚说过,野心是不分男女的。但即便同为女子,每个人的野心也会有所不同。”
那拉嬷嬷做回忆状:“奴才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告知要进宫伺候主子,那个时候,奴才也是有过些幻想的。只是奴才的资质实在是平平,相貌、家世都不出挑,唯独能拿得出手的,大约就是这个还算聪明的脑子了。”
“进宫之后,奴才渐渐发现,这宫里的很多女主子们,或凭长相,或凭家世,多多少少都触碰到了、奴才肖想却永远无法得到的机会。但大约是她们在人情世故、纵横谋划方面多少有所欠缺,这些机会大多会从她们的手中悄然而去,让奴才很是惋惜。那个时候奴才就在想,既然自己不成了,不妨试着帮助那些得到了机会、却不会充分利用的女主子们,让她们更进一步。如果她们之中,有人最终到达了那个位子,便也可相当于是奴才……”
话未说尽,那拉嬷嬷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
因为自己做不到,所以希望自己的“学生”中,有人能够做到……
这还真是……宋莹掩下震惊,也稍微放了心:刚刚情绪激动之下,她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野心,以及内心那些真实的、“大逆不道”的想法。这些想法日后若是被那拉嬷嬷传了出去,定会给她惹来不大不小的麻烦。现在那拉嬷嬷肯自曝其短,也算是将自己的把柄递给了她——今日两人的谈话,再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想到这儿,宋莹抬头看向那拉嬷嬷,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不再继续刚刚的话题。
宋莹扯了扯衣领:“天气真的是热了,这跟嬷嬷聊了会儿天,里衣都汗湿了。”
那拉嬷嬷起身给她解开扣子,探手进去一摸:“果然湿透了,奴才这就将朱砂叫进来,让她给您更衣,免得您再着了凉。奴才瞅着,您刚刚好像不太舒适的样子,不如叫个太医来看看?”
宋莹想了想拒绝:“刚才肚子是有点儿涨涨的,现在已经不难受了,”不仅不难受,她此刻甚至还觉得飘乎乎地很轻松,“明儿太医就来请平安脉了,倒也不必急于这一天。嬷嬷今儿想必也累了,一会儿朱砂过来,您便回去歇着吧。”
朱砂进了卧室,替宋莹换下里衣,捏了捏湿透的衣服:“主子,奴才给您打点儿热水,擦擦身子?”
宋莹摆手。她现在精神很松弛,身体却有些疲乏,不想再折腾了。
朱砂将宋莹扶到床上靠好,收走脏衣服,再回到床边,坐到脚踏上:“刚刚张起麟过来传四阿哥的话,四阿哥今天有些事情要在书房处理,晚上就不过来看主子了,但明天他一定过来的。”
宋莹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她今天也属实不太想见到四阿哥,他不来也好。
“主子……”朱砂欲言又止。
宋莹示意她继续说。
“主子您说,德妃娘娘赏了福晋一座送子观音,是不是……对福晋没有怀孕,不满了呀?”
“你在担心什么?”
朱砂说:“虽说主子以往与福晋相处得还算和谐,但那是您两位都没有孩子。我以前在家时,就经常听说有些富裕的旗人家庭,妻妾各自有了孩子之后,就会开始争权夺利。如今您有了身孕,福晋却没有,德妃娘娘还赏了送子观音去刺福晋的心……福晋还下令恢复逢七请安了,到时候您大着肚子去见她……奴才怕您招了福晋的不快……”
“你搞错了几件事,”宋莹解释,“首先,那尊观音,是德妃娘娘赏赐给咱们西所的,而不是单赏给福晋的。至少,福晋是这么告诉我的,那我只需要如此认为。”
“其次,福晋没有孕,不过是因为她年纪还小——她比四阿哥还小三岁呢——你把我的年龄往前推四年,那个时候,所里还只有我一个女人,我几乎天天与四阿哥待在一处,不也没怀孕吗?”
“最后,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就算今天福晋去给德妃请安的时候,德妃真的拿话刺她了,咱们的福晋,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朱砂小声道:“主子的意思,是福晋不在乎德妃……四阿哥生母的想法?”
宋莹摇头:“这与谁的话无关,是福晋本人,压根就不在乎这些。咱们的福晋,真的是位极好的‘福晋’了。”
朱砂提出质疑:“可是这人,总是会变的。福晋以前也许很好,但是以后……”
宋莹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狠狠地点了一下朱砂的额头:“可见我最近是太宽容你了,如今连编排福晋的话都敢随便说了。”
朱砂抬起身子,直接跪在了脚踏上请罪。
宋莹没叫起:“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处境,只是即便再担心,也时刻不能忘了要谨言慎行。你自己掐着时辰,跪上两刻钟吧。我眯一会儿,到时辰了叫我起来。”
朱砂低头喏喏称是,为宋莹拉上了床帐。
宋莹躺下,翻身向床里,将薄被子拉高到脖子,轻轻闭上眼睛。
福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一开始,李格格冒犯了福晋的权威,福晋却没有给予惩罚。宋莹最初以为,是福晋为了展现作为正妻的大度,或者是顾虑刚进门就惩罚“宠妾”,等于是打四阿哥的脸,这才没有动作。
后来,在宋莹与福晋的日常交流中,她渐渐察觉到,大约是四阿哥给福晋“留了话”,这才让福晋很少去为难,或者说,“管教”李格格。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李格格的踩线行为越来越频繁,有几次甚至让宋莹都觉得忍受不了,可福晋也都一一忍下来了。
就好像,福晋真的不在乎,她在后院的权威一再地被李格格挑衅。
直到今天,与那拉嬷嬷的一番对话之后,宋莹好像隐隐猜到了福晋这一切看似不合理的行事作风的真正根源。
福晋虽然年纪最小,但她其实是最早分清“主次”的人。
“福晋”的身份,是伴随着四阿哥的皇子身份存在的。“福晋”的权威,也无需靠打压妾室才能树立——只要四阿哥在,福晋的地位,就天然不可撼动。
而福晋本人,甚至都不必去维护她在四阿哥心中的印象,因为就像那拉嬷嬷说的,(侧)福晋,是皇上下旨封的妻,非大罪,轻易不可废。
而刨除掉权威、地位这些外物,如果说还有什么,能让福晋肯花费心思对付李格格的,便只有她自己的意愿了。
那么福晋愿意这么做吗?
很明显,她不愿意。
李格格要换侍孕嬷嬷,福晋很轻易地就答应了,因为她的关注点就不是李格格,而是“频繁换人,会影响她自己的生活”。
在福晋眼里,她自己才是“主”,旁人都是“次”。甚至就连四阿哥,很可能都要算在“旁人”的范围里。
所以,福晋会对宋莹和李格格的怀孕,产生嫉妒、不满的情绪,甚至因为德妃的几句话,就对两人产生怨怼吗?
从福晋的性格来分析,是不会的。至少目前不会,因为福晋自己又不是不能怀,只是还没到时候罢了。
想到这儿,宋莹不免对福晋的这种性格产生了一丝羡慕。这大概就是“任他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真实映照吧。
可惜,福晋能够独善其身,过着看起来“无欲无求”的生活,宋莹却不能一味地效仿她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态度。
现在还不是宋莹能够无欲无求的时候。
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便是一切见分晓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2-10 12:06:10~2022-12-11 10:1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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