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喵星的哈士奇
小连子垂下眼皮，盯着地面：“这人活着，总得往前看。我听了两位的话，猜测姐姐之前是想要离了西所，奔别的前程去？”
翠果含泪不语。
小连子继续说：“可是姐姐即便离了这里，去了别处，又有什么区别呢？无非是换个主子伺候，但到底还是个宫女。是宫女，年满30岁就得出宫。出了宫，姐姐要么嫁人，要么当教□□得想法子谋生。如今姐姐得以留下来，甭管受不受……宠，总归身份是不同了。日后等……出宫建府，姐姐少说也能得个格格吧。咱们福晋不是个苛刻的主母，您在她手下，不比在外面没日没夜地讨生活强？”
“老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小连子继续道，“姐姐如今受的这些苦，说不定都是为了日后享福呢！”
翠果每日在小库房里熬着，又何尝不是靠着这个想法做支撑？只不过日子实在难捱，她又轻易见不着四阿哥的面，便免不得常有心灰意冷的时候。
如今被小连子这么一“鼓励”，她也觉得心里宽泛许多，破涕而笑：“都说这当太监的，嘴巴要活络，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可见是真的。”
小连子笑呵呵：“我这张嘴，若是能让姐姐开心一回，也不枉费它生了一场不是？”
这话说完，两人都是一愣，赶紧错开了视线。
小连子顺势捧起账本：“好姐姐，院子里的小子们都等着呢，您快瞅瞅，那箱料子到底在哪儿记着呢？”
东厢。
“总之，就是这样。”李格格长出一口气。
丰嬷嬷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的姑娘这是受了大苦了啊！当初小选，老爷就想给您报病来着，都是您那恶毒继母阻拦，这才让您小小年纪就得进宫伺候人。老奴本想着这样也好，能避免那恶妇日后拿您的婚事做要挟，谁成想这宫里竟也是个吃人的地方。好好的姑娘，好好地当差，生个病，居然连过往都不记得了。”
李格格任由丰嬷嬷在她的膝盖上哭哭啼啼。
她根本就不记得原主以前的事，连这个丰嬷嬷是谁都不知道。她不装失忆，还能怎么办？
若说只有一两天，她兴许能假扮原主糊弄过去。然而这丰嬷嬷可是要待上好几个月的，她哪里能瞒得住！
丰嬷嬷哭够了，起身擦擦眼泪：“您不记得以前的事也好，在那恶妇手下讨生活，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咱们得往后看。小时候，算命的人就说您命格贵重，如今可不是应验了？不仅做了皇子格格，还有了身孕，可见您的福气呀，都在后头呢！”
李格格扯扯嘴角，摸了摸肚子：“这还没生下来呢，算什么福气？况且就算生下来，活不下来，不也一样吗？”
“哎呦哎呦，阿弥陀佛，佛祖莫怪，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丰嬷嬷双手合十祈祷。
李格格被她的举动逗笑：“我都快有孩子了，还童言无忌呢？”
丰嬷嬷爱怜地看着她：“姑娘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孩子呢。”
李格格眼圈含泪：“是呢，我是你的孩子，我会好好地活着，可惜我的孩子……”
丰嬷嬷拉住她的手：“今儿看到姑娘时，老奴就想说了，姑娘的气色怎么竟如此不好？”
李格格顺嘴背出了太医的诊断，惨笑道：“这几句话，我都能背下来了，可见这几个月，太医不知是叨咕了多少遍。”
丰嬷嬷劝慰她：“姑娘忘了吗，老奴当年也有两个孩子都没了。这小孩子脆弱，怀不住、长不大都是常事，那都是命，是缘分没到。”
“缘分？”
“是啊。姑娘可还记得咱们府隔壁的牛家？当时牛氏夫妇二人重金求子多年也未得，后来都放弃希望了，结果牛太太四十多岁的时候，突然就怀了。这可不就是早年孩子缘没到，后来才到的吗？”
李格格恹恹地道：“这就是了，我与这孩子，本来就没什么缘分……与我有缘分的孩子，明明应该是那个呀……”她抬起头，眼神仿佛穿过了窗户和院子，看到了西厢里面的宋莹。
丰嬷嬷大惊，眼珠子转了几圈，咽了咽口水，低声说道：“老奴听说，这世上有些歪门邪道的法子，能夺他人的运势为己用。姑娘从小身体康健，当初那恶妇那般折腾，姑娘也没病没灾的，如何进了宫却连连生病，怀胎也不安宁？说不准，便是被……夺了运势！”
李格格听了她的话，觉得有些好笑：这都什么封建迷信……她这胎怀的不顺，不过是她自己的蝴蝶翅膀扇得太厉害，让那个早夭的孩子，跑到自己肚子里罢了。
但如果真像丰嬷嬷说的，缘分没到的话……
李格格低头摸了摸肚子：那也强求不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2-11 15:47:20~2022-12-13 10:3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仙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可能不是人 10瓶；23155266 3瓶；取名困难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倒计时
端午节前后, 艾草丰盛，太医开始给李格格熏艾保胎。整个西所都弥漫着一股艾叶的苦香味。
然而就像太医之前预测的那样，尽管众人已经做了多番的努力, 但李格格的孩子仍旧没能在她的肚子里待足月份。
五月初九那天，孩子呱呱坠地。
李格格发动的时候还是半夜, 宋莹睡得很香, 完全没被吵醒。
等她一觉睡足睁开眼, 就只听见了李格格长长一声惨叫的尾音, 倒是唬了她一跳。
那拉嬷嬷昨晚听见东厢出动静时，担心宋莹夜惊，就替了朱砂守在宋莹的床前, 此刻发现她醒了，赶紧撩起床帐：“主子别慌, 是李格格发动了。”
宋莹听完放下心, 满足地抻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问：“什么时候发动的？我都没听见。”
那拉嬷嬷笑呵呵：“主子睡得香着呢。那边是半夜开始发动的, 听着刚才那一声，应该是生下来了。”
那拉嬷嬷扶宋莹起身，此时朱砂走了进来：“主子，刚才喜乐来报, 说是李格格生了个女儿……母女均安。”
宋莹笑笑：“均安就好。等洗三那天，别忘了提醒我, 把之前让人打的一对银手镯，给李格格送去。”
朱砂点头答应，上前伺候宋莹洗漱。
四阿哥下午放学回来, 先去后院看了李格格母女, 然后在正房坐了一会儿, 就来了西厢。
一进门，他就拦住宋莹将要蹲福的动作，拉着她面对面坐到了榻上。
宋莹先开口道：“恭贺爷弄瓦之喜。”
四阿哥听完，先是扯动嘴角笑笑，然后竟叹了口气，一手抚摸上宋莹的肚子：“滢滢，你可要好好的，给爷生个健康的孩子。”
宋莹问道：“大格格……可是不太好？”
四阿哥摇摇头：“未足月的孩子，才三斤四两不到，身上皮包着骨头，连点儿软乎肉都没有，让人都不敢上手抱，哭声也跟小猫似的。我已跟福晋说了，洗三和满月，都不要大办了。”
宋莹捂住他放在腹部的手，安慰道：“给大格格选的奶母，我瞧着都挺好的，听说她们家里的孩子也都长得不错。有她们的精心照顾，想必大格格很快就能健壮起来。”
“希望如此吧。”四阿哥闭了闭眼。
大格格的洗三和满月，果然如四阿哥所说，并未大办。洗三那天，德妃娘娘还特意派人送了赏赐过来，却也不怎么贵重，不过是几匹缎子加一个银质的长命锁，其中缎子还是赏给李格格的。
年岁较长的几个阿哥，也都派人送了礼物，都是些孩子用的镯子、项圈之类的物件。他们见了四阿哥的面，不过是简单地道一句恭喜，然后便转移话题，不再谈论这个孩子——宫里早年的孩子夭折地实在太多，大家都已经习惯不去重视那些，很可能注定要长不大的孩子了。
大格格在母胎中未养足，体质不佳。奶母们进出屋子时开关门，透进来的那点儿风，都能引得她咳嗽两声。觉也睡不甚踏实，烛花爆开的声音都能惊醒她，惹得她半夜啼哭一场。
然而即便是这般羸弱的身子，即便再不受众人看重，大格格在百日之前，竟都没有生过一场需要喝药的大病，每天吃奶的劲头也很足。
也许真应了宋莹的那句话，大格格的那几个奶母，愣是用优质的奶水，将大格格给养住了。
随着大格格一天天地长大，她夭折的可能性在逐渐减小，西所的气氛也开始慢慢变得轻松了起来。
虽然没有明说，但宋莹能看出来，四阿哥和福晋其实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宋莹也非常高兴。
于她而言，大格格的存活，代表了命运的另一种可能性，让她更加确信，此刻她选择的路，是正确的。
距离宋莹的预产期还有一个月的时候，福晋也如当初对李格格那般，将宋莹叫到了正房，让她亲自挑选孩子的奶口。
而与李格格不同的是，福晋给宋莹准备的名册上，做了十分详尽的标记，让宋莹打开时很是惊讶。
福晋解释道：“名册上原本只有奶母的姓名、年龄和家世情况，看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因此我让内务府的人，将每个奶母备选的特殊之处，格外标记了出来。”
宋莹放下名册，感激地道：“多谢福晋为我想着。”
福晋笑笑：“名册上面的标记太多，让乌嬷嬷挨个讲给你听吧。”
乌嬷嬷上前，走到宋莹身侧，伸出手指指着她手中的名册：“整个名册，是按照奶母们的年龄顺序排列的，年龄大的在前，年龄小的在后。”
“这名册分成了前后两个部分，前半部分有15人，代表奶母最近一胎生的是女孩，这部分用的标记颜色是蓝色。后半部分有21人，代表奶母生的是男孩，用的标记是红色。
“奶母姓名旁边的数字，第一个代表她最近生的是第几胎，第二个代表她的孩子的出生月份，第三个代表她夫家中有几人在为官做吏。”
宋莹指着几个名字旁边的石榴花图样，问道：“这个标记是什么意思？”
乌嬷嬷回道：“上三旗的普通包衣旗人中，有一些人家，是专靠家中女子给人做乳母谋生的。这些人家的女子生育次数都很多，因此便用石榴花做标记。”
“那这个呢？”宋莹指着几个红色的，像是发簪的标记问道：“这个标记好像只有红色的，没有蓝色的？”
乌嬷嬷小声解释道：“有这个标记的奶母，意味着她的丈夫有不止一个兄弟，无需独自承担赡养父母的责任。如果宋格格生的是女孩，可以从这些人中，给小格格挑选奶母。等日后小格格出嫁了，奶母和奶父，甚至是小格格的奶兄弟，都可以做陪嫁。”
懂了，意思就是，选一个等于选一家。
宋莹将名册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看得眼睛都花了：“福晋，要不，让奶母们进来，我看看眼缘？”
福晋善意地嘲笑她：“这就挑花眼了？这还只是奶母，保母可还没挑呢！”
宋莹眨巴眼：“这标记也太多了，感觉每个都挺特别的，我实在是挑不出来了。”
福晋无奈地摇摇头：“乌嬷嬷，你与她细说说。”
宋莹赶紧摆出求知状。
乌嬷嬷笑着解释：“其实，内务府能将这些人的名字报上来，就说明她们的身体和家世都已经符合条件了。如果只是给孩子哺乳的话，选哪个其实都大差不差。”
宋莹专注地听着：“嬷嬷的意思是，这些标记做出的区别，反而是与哺乳无关的？”
乌嬷嬷点头：“就以这个‘发簪’标记为例，之所以做这个标记，就是提前预想了小格格以后出嫁时的陪嫁人员。虽说选没有标记的奶母也没问题，但人心并不是能由规矩完全控制地住的。那些因为家庭原因，不能或者不愿意做陪嫁的奶母如果被选中了，心里难免不会产生怨怼。这些怨怼，保不齐便会在以后的日子里，变成疏忽怠慢，落在孩子身上。”
宋莹若有所思地点头。
乌嬷嬷继续说道：“再比如，如果宋格格日后生的是男孩，那不妨着重看蓝色的第三个数字——奶母夫家做官吏的人数。以咱们四阿哥的身份，日后怎么着都能封个亲王。这亲王的儿子，至少能得个辅国将军的爵位。等小阿哥长大了，或领实权，或担虚职，奶母家中如果有人做官，大小都是个助力。”
宋莹轻轻吁了口气：这些精细之处的学问，原主以前可从来没有学过。
宋父在会计司任职多年，应该是懂得这些“贵族”的选人套路的。只是他肯定也没想到，女儿竟能一朝进了皇室，给皇子做妾。于是便也没将这些豪门里的弯弯道道，传授给原主。
乌嬷嬷最后总结道：“一会儿奴才便让这些奶母们进来，宋格格多留意那些做了标记的人。如果看得还算顺眼，就都记下名字，多挑几个也不打紧。”
“皇孙辈的奶母配置是4个人，我挑上5、6个做备选也就够了吧？”宋莹开口问道，却看到乌嬷嬷意味深长地看向她。
“别人兴许是够的，宋格格的话，不妨多挑几个。”
宋莹不解，说道：“还望乌嬷嬷替我解惑。”
乌嬷嬷也没有卖关子：“今儿被您记下名字的备选，内务府都给先给一笔‘养奶钱’。拿到这笔钱的奶母家里，若是有那心思活络的，说不得就会去令尊家里拜访一二。如此有了交际，也能看出一家人的品性。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捎带着，也多少能看出奶母本人的品性了。有宋大人帮忙再把一关，最终选出来的人，宋格格也能更放心些。”
宋莹放下册子起身，对着福晋深蹲了一福：“多谢福晋替这孩子考虑周全，若是我自己，哪里能想到这些细枝末节。”
“快起来，你的肚子都这般大了，怎么还能蹲下，”福晋赶紧示意乌嬷嬷拉起宋莹，“你肚子里的，也是我的孩子，我替他/她思虑，也是应有之意。你快点儿起来！”
宋莹起身重新坐好：“这孩子在我肚子里时就乖巧得很，想来是个贴心听话的。等他/她长大了，定会好好孝顺嫡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