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佳音
赵新山的目光则是从赵柯转到房上的刘兴学,点头道:“刘知青邓知青也都才二十出头。”
从愣头青变成阴郁的愤青,又变成现在积极上进、激情饱满的热血青年,只需要一个火炬——赵柯。
吴主任感叹:“是啊,青年需要耐心培养,早晚会成为我们国家的栋梁。”
刘兴学重新绑好鞭炮,这回位置恰好。
心照不宣的吉时到了,没有乱七八糟的摆案祭祀环节,段书记和吴主任共同握住点燃的小棍儿,共同点燃鞭炮。
“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
鞭炮声中,掺杂着其他声音。
“一二三!起!”
“一二三!再使把劲儿!”
房下,一众工人抬起沉重的木梁,房顶上,刘兴学等一众人,拽着绑在木梁上的粗绳子,在鞭炮声和口号声中,使劲儿往上拽。
木梁拉到半墙处,需要众人托举起来。
赵新山和赵四爷待不住,也上前去帮忙。
第一个木梁拉上去,固定好,第二个木梁时,赵柯也过去摸了一把,走远后,又在砖墙上摸了一把。
这是他们赵村儿大队砖窑出的砖,盖得第一个房子。
说是奠基石也不为过。
段书记走到她身边,颇为感慨地摸上砖墙,道:“当初,轴承厂建在咱们这儿,老书记也是这么摸着墙,热泪盈眶。”
赵柯目露好奇。
“老书记一生清廉,到咱们公社任职,一直坚持不跟旧时战友多联系,不在官场上拉帮结派,但为了给咱们公社拉来轴承厂,舍了老脸,求了好些人。”
段书记叹道:“他要是知道,咱们公社有大队能烧出砖来,还独立建了酸菜厂,一定很欣慰。”
随即,段书记看向赵柯:“就像我和吴主任看你,同样很欣慰。”
这就是传承。
独属于他们这个民族的传承。
上一代以心血灌注一个时代,交到下一代手中,下一代再铸就一个新的时代,又有新的传承,而不灭的,是精神。
赵柯于段书记对视,读懂了他的期许,“您放心,我一定也有机会欣慰地看着以后的年轻人。”
段书记目光祥和,突然话锋一转,道:“你父亲学习回来……”
赵柯立马警惕。
领导咋又要挖他们赵村儿大队的人!
那都是她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土豆!
挖墙脚上瘾吗?
段书记对她的警惕视而不见,道:“就这么回你们大队,太屈才了,这样儿,我借一段儿时间,也给咱们公社卫生所培训培训,完事儿再回赵村儿大队去。”
赵柯:“……谢谢您了。”考虑得真周到。
段书记笑道:“我知道你爹觉悟肯定高,你们一家人也不会为了公社提出的好条件,要求赵建国同志留在公社卫生。”
赵柯:“我替我爹也谢谢您的肯定。”
“不过……”段书记口风转变,为赵建国的前途着想道,“现在道路通畅多了,你们大队也有了拖拉机,你爹留在公社,能接诊更多的病人,精进医术,将来也是造福更多的社员,小赵,你说是不是?”
赵柯:“……”
话都让领导说了,她能说啥?
赵柯只能先拖延道:“我们全家都尊重我爹的决定。”
段书记道:“我也尊重你们的决定。”
第145章
下午, 赵柯开着拖拉机,拉赵新山和赵四爷回村儿。
开拖拉机的时候,脑子里一直想着段书记以及和他的对话,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而路上的震颤颠簸让她时时回神, 不至于把拖拉机开离路线, 带着四爷和大伯一起进沟去。
其实按照段书记的逻辑, 赵建国如果有机会留在省城,更能精进医术, 也能救治更多的患者。
但赵柯没拿这话出来反驳。
他们都很清楚, 赵柯千方百计送赵建国出去, 不是为了让他学到本事留城, 是因为赵建国能回来。
他们的公社很大,土地广袤,他们的公社也很小,人才凋零。
而任何一项有极深专业壁垒的技术, 都需要深耕数年。
赵建国整个少年青年时期没能得到机会深造, 人至中年,精力和头脑已经跟不上,再努力,也不可能一下子达到城里医生的医术。
可就算他在省城很大可能是医术垫底的大夫,在双山公社绝对拔尖儿。
居住在这个偏远公社的老百姓,因为无知不懂病, 没钱不敢看病, 讳疾忌医, 三脚猫医术的赤脚大夫乱治等等原因, 经常轻症拖成重症, 没病搞成要命。
他们更需要好大夫。
公社如果直接调走人,赵柯根本拦不住。
有些憋屈是肯定的,毕竟赵柯为数不多的憋屈大部分都来自于这位帮她很多的领导。
赵柯也不服,眼下这样,心里已经憋着一口气要什么时候找回来。
反正他们这对领导下属之间,总是互相给对方找事儿。
不过赵柯对段书记没什么怨恨情绪。
段书记一个贫困公社的小小书记,有多少面子呢?
他背后不知道打通了多少层关系,求了多少人,又顶着多大的压力,才置换到这么个省城医院的学习机会。
小人物有点儿权力在手,很容易膨胀地胡作非为,就像赵二奶和魏老太,只是两个小老太太就能在赵村儿大队搅风搅雨,更何况他们眼中权力很大的公社书记、大队长呢。
偏偏普通社员们看不到想不到,段书记和赵新山也是小人物,赵柯也是。
他们上面还有县革委领导,有市领导,有省领导,省之外还有更高更大的领导。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权外有权。
权力真的是个好东西,想要做成事儿,就要有更大的权力。
以至于赵柯突然生出几分好奇,有没有人惦记她?
但她想了想,心下哑然失笑,就算有人惦记,大概也只当她是个花瓶,不会像段书记他们这样重视她。
这么一想,赵柯之前因为登报而得来的顺畅,好像又带了点儿戏谑的味道。
嗯……
高看的前提……或许是低看。
段书记还说,因为她办事漂亮,双山公社出了名气,他在外头也多了点儿脸面。
这么算来,他们好像在一个特别的战场上,成了孤军奋战的战友。
不知道还需要经历多少,才能够真正做到气定神闲,游刃有余……
赵柯坏心眼儿地想,段书记和吴主任肯定还没修炼到家,这么大岁数了,经常辗转反侧睡不着,慢慢地,兴许会脱发成地中海,不像她,就算修炼不到家,从来不影响睡眠。
就头发浓密这一点,她一定略胜一筹。
赵柯另辟蹊径,又给自己开解通透了点儿。
与此同时,赵村儿大队却发生了一点混乱。
一切都源于一个妇女嚷嚷出来:“大海家的,你这脸咋了?”
赵二奶就像是偷鸡的黄皮子,第一时间闻味儿过来,扯住唯唯诺诺的“大海家的”——魏大海的媳妇儿,苗凤花。
“咱们大队的社规,不能有打架斗殴的暴力事件,看看,看看,监督员家里知法犯法嘞,打人了,打成这样儿!”
她抓住个把柄,咬住不松口,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宣扬的人尽皆知。
魏老太紧随其后,赶过来,试图扯回儿媳妇,“自家打打,算啥暴力事件!凤花,你过来!”
赵二奶不松手,“过去干啥,让你们迫害妇女吗?”
魏老太气不忿儿:“你胡说八道,我们家和谐着呢,啥时候迫害妇女了?”
扫盲以及赵柯一套又一套的磕儿,作用显现在她们身上,就是刁歪老太太们偶尔也能拽几句词儿,吵架都不再全是***和***的消音词儿。
而苗凤花在两个老太太中间,不敢有任何反抗,泪水涟涟被扯来扯去,如同随波的浮萍,可怜无依。
赵二奶不撒手,谁都甭想从她手里抢走一个子儿,更遑论一个大活人。
她叫嚣着要去大队告状,魏老太也不气弱,喊着“谁怕谁”,要大队给评理。
两个老太太拉扯着苗凤花到大队部,扑了个空,才想来赵新山和赵柯都不在村儿里,又不能这么平了事儿,便一齐来到村外的大库,找副队长唐国伟主持公正。
大半社员都在这儿,唐副队长迎面对上赵村儿大队“不可惹”之一的赵二奶,一瞬间很无措,头脑稍微清醒了点儿便试图跟两人讲道理。
对魏老太说:“社规在这儿,动手不对,得改正……”
对赵二奶说:“都是一个村儿的,要团结友爱……”
然而这话,对赵二奶和魏老太屁用没有,俩老太太依旧在他和一众社员面前吵得不可开交。
单打独斗,文斗不过武,也斗不过无赖。
村子里当下最有威信的三个人都不在家,唐国伟一个还没建立威信的知青副队长,整个人手忙脚乱,但根本插不进话。
有社员在旁边鼓动:“副队长,把魏大海叫来批评批评。”
还没等唐国伟说啥,苗凤花就仓皇地说:“不要批评大海,这是我们家的事儿,我不怪他,不用大队管……”
魏老太立即道:“听见没,我儿媳妇都原谅大海了,你们多管啥闲事儿!”
她说得时候,专门斜赵二奶一眼。
赵二奶理直气也壮:“你是监督员,我也是监督员,监督员监督,就没有闲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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