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佳音
余岳一生气,扔掉了盒饭,翻开裤头,掏出里面的钱,扔出去,散落一地,“给你!呜呜呜……”
竟然缝裤衩里头了……
还有钱有票的……
刘三妮儿对她那个儿媳妇无语,对余岳浪费粮食的举动也恼火,但在外面,闹出动静儿会打扰到别人,她忍着没去揍他。
刘三妮没收了他的小金库。
余岳坐在铺位上,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巴巴的。
下午,火车进入黑省地界。
广阔的平原风光,视线几乎没有阻碍,跟他们从小长大的地方,完全不同的地貌风情。
此时临近傍晚,红色的咸蛋黄一样的太阳,慢慢落入平坦的地平线,美不胜收。
本来都对窗外失去兴趣的余欢又趴到窗口,余岁也放下了书。
余岳经不住诱惑,小眼睛瞥了一眼又瞥了一眼,也挤过去看。
余岁扫他一眼,没说话。
余欢则是挪了挪,给他让出更大的地方。
余岳好了伤疤忘了疼,恢复元气,咋咋呼呼起来。
而刘三妮儿看着熟悉的景象,忍不住老眼泛红。
省城火车到站,又是另一番情景。
老太太带着孩子回来,赵建国和赵棉作为直属亲人,一定要过来接。
赵瑞也是晚辈,刘三妮儿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不出现不合适。
但除了他们三个,还来了两个人——傅杭和方煦。
拖拉机厂和轴承厂离得不远,傅杭和林海洋偶尔会替赵柯去看看赵棉,进而知道了赵柯姥姥回来的时间。
傅杭想要刷赵柯亲人的好感,又不能突兀地出现,毕竟身份不合适。
恰巧他之前托人买了相机,就跟赵棉借口说:“姥姥年纪大了,你们也难得在省城相聚,我会拍照,帮你们在火车站拍照留念吧。”
赵棉性子好,不会挑剔“姥姥不是他姥姥”,也看得见傅知青追逐赵柯的诚意,最主要的是,她了解赵柯,赵柯对傅知青有耐心。
当然,赵柯现在大多时候对大多数人都很有耐性,并不一定是对傅知青特别。
赵棉愿意给年轻的傅知青一点鼓励,所以答应了他“拍照”的提议。
傅杭得到允许时眼里焕发的神采,让赵棉感受到了一丝诡异的欣慰。
就好像……妹妹的童养夫长得很好……
至于方煦,他休假回省城,时常约赵棉,两个人的关系越发亲近,就差一层窗户纸,但赵棉始终停留在后面,并不愿意捅破。
他们之间差一个契机,或者推力。
方煦舍不得逼迫,但该表现的时候肯定不会放过,自然提出一起来接赵棉姥姥。
赵棉顺从本心,并不是很抗拒他出现在家人面前,便也同意了。
于是,今天,赵棉下班后和方煦汇合,没有立即走,说要等一个人。
然后,等来了傅杭。
方煦和傅杭见到彼此的那一刻,无声的尴尬再次蔓延。
以己度人,他们第一时间便猜到对方的意图,不过……
“方同志。”
“傅同志。”
两个人客气地近乎冷淡地打招呼。
赵棉有些奇怪地打量两人。
等到三人出现在火车站,赵建国和赵瑞看到他们两个人,非常诧异。
一般来说,父亲对觊觎女儿的男人难免会有些敌意。
可赵建国发现了,他家的两个闺女,即便是性情柔和的赵棉,也很难搞。
因此,赵建国没对方煦和傅杭有太大的戒备心理,就是个平平常常的挺和善的长辈。
他头一回同时见到两个人,不是很了解两个人是否接触过,所以没将两个人之间的生疏的气氛放在心上。
将近六点钟,火车站的广播响起,刘三妮儿的火车即将进站。
广播播了三遍,火车鸣笛响起,
火车停稳,车门打开,乘客们蜂拥而出。
赵建国和赵棉、赵瑞踮起脚在人群中搜寻。
祖孙四个动作极其的慢,东西太多,少了担夫,他们只能后下车。
乘务员帮忙提了一下,一老三小连拖带拽,最小的余岳连脖子上都挂着一个包裹,压得脖子前倾,活像一只小乌龟。
余岳累得呼哧呼哧喘气,“不长个了,呜呜呜呜……”
刘三妮儿硬邦邦地说:“挂一会儿死不了。”
余岳谴责:“奶你变了!”
刘三妮儿前胸后背都挂着东西,也没力气说话,语气不好,“变你奶奶个腿儿,我就这样儿!”
老太太在部队家属院儿收着呢,回到家乡,立马舒展开,恢复本性。
余岳委屈地瘪嘴,“大姑父在哪儿呢?”
刘三妮儿不用他问,也在可哪儿打量,可惜他们个子都不高,淹没在人群里,视线范围穿不过一米。
赵瑞先发现了他们,“三叔,在那儿呢!”
赵建国看见人招手,“妈!”
赵棉也摆手:“姥!”
刘三妮儿回应:“建国!建国快来,妈要累死了!”
赵建国挤不过去,就喊她:“妈,你们放下别动了,我们过去!”
祖孙四个直接就撂下了东西。
傅杭和方煦从他们一找到人,身姿便不由地更加挺拔,随着赵建国赵棉他们一同走向祖孙四人。
两方人终于汇合,四个人都激动不已。
刘三妮儿:“建国啊,你一点儿没变……小棉这么漂亮了,真好真好……赵瑞也比以前精神了,在城里熏陶的吧……”
三个孩子好奇地打量陌生的亲戚。
傅杭和方煦安静地站在后方,等着他们平稳情绪。
他们两个存在感十足,路过的乘客都要多看好几眼,刘三妮儿哪能注意不到,她跟两人对上视线,疑惑地问赵建国:“这两位同志是……”
傅杭和方煦对视一眼,又迅速移开,上前自我介绍,并且为了避免误会,重点区分——
“姥姥,我是赵棉的朋友。”
“姥姥,我是赵柯的朋友。”
“哦……”
老太太活这么多岁数,哪能品不出来,笑得慈眉善目,“好好好,你们有心了。”
两个人更有心,非常有眼力见儿地伸手拎东西,且都捡大件儿拿。
赵建国和赵瑞也都上手。
“妈,先出去吧。”
大包小包,一人分了点儿,祖孙四个一下子轻松极了。
三个孩子有了闲心,兴致盎然地打量起周遭。
一行人移动到火车站前的广场,傅杭提出给他们拍照。
东西放在方煦和傅杭身边,方煦并没有跟傅杭站在一起,而是站在行李的另一侧。
刘三妮儿看到两人的距离,好奇地问了一句:“他们以前不认识吗?”
赵棉:“认识的。”
“看起来不太熟啊……”
拍完照,一行人去招待所住下。
路上,刘三妮儿发现,只要有人问话,两个人都会回答,他们彼此却没有对话,眼神也几乎很少对视。
地域特色,本地人都很热情直爽,刘三妮儿更是典型。
她回到老家更加放松,想到什么就直接说了,“你们两个怎么这么客气?”
老年人的习惯,妇女队长的职业病,本地人的性格特点,见人就想撮合,“认识就是缘分,没事儿坐一块儿多唠唠嗑,关系就亲近起来了。”
方煦和傅杭:“……”
两个人内心拒绝坐在一块儿唠嗑亲近。
他们经历过一场只有彼此知道的尴尬,他们不约而同地只有一个念头,那件事情最好能够带进坟里,不要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两个都没有身份认可的人……
实在太丢脸了。
他们不想解释,也不想缓和。
冷淡,是他们的遮羞布。
非要问为什么这么客气?
没错,他们天生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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