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佳音
吴主任边听边点头,叮嘱他务必让专家们宾至如归。
他们提前拿到了一份人员名单,总共是两个老师和四个学生,还有一个随行记者,是苏教授的学生。
公社账上也是捉襟见肘,钱何止是要用到刀刃儿上,那得一张张抿着花。
但为了这些省城来的农业专家,公社拿出最高标准来招待。
程干事走后,段书记问赵柯:“傅知青和林知青什么时候能学成回来,今天我和吴主任一到办公室,农机站就报过来,说是又坏了一辆拖拉机,他们不知道哪儿出了毛病,到现在四辆了。”
公社要大刀阔斧地干,农机开回来,就没停过,开垦完公社集体规划的耕地,又有大队申请农机回去开垦荒地。
农机昂贵,大家都小心再小心,可还是挡不住出问题。
头一回一辆拖拉机吭吭半天冒烟儿熄火,村民吓死了,又不敢乱动。
现在四辆农机停工,耽误不少事儿。
赵柯前些天来公社送学生,拿到了傅知青的信,他在信上说学习很顺利,为大队准备个礼物,可能要再耽误些日子才能回来。
“之前计划是三个月左右,他们都走两个多月了,应该快回来了。”
“那就好。”
学习不能急,段书记知道进度,心中便有数。
中午,段书记叫赵柯去他家吃饭。
段舒怡调去了县里供销社,就段书记夫妻俩在家,赵柯过去,段书记妻子高兴的不行,拉着她一个劲儿地说话。
“我可知道你有钱,怎么没给置办几身漂亮衣服,你模样这么俊,成天穿衬衫长裤,多浪费。”
实话是没多少钱,但赵柯厚脸皮,“哪能让衣服抢我人的风头。”
段舒怡妈妈被她逗得直乐,关心道:“你可别学你段叔,亏待自个儿,整天就知道忙忙忙。”
赵柯:“我没有,我会偷懒。”
“还是你聪明,就得这样儿,劳逸结合。”
是夸奖,赵柯就全盘接收,应:“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身体倍儿棒。”
“你段叔不行,前几天上火,嗓子还没好呢,你看他寡言少语,那不是为了保持书记的威严,是怕说多了哑火,没面子。”
段书记制止她:“别在小赵面前破坏我的形象。”
“在家端什么领导架子。”
赵柯笑眯眯道:“您放心,今天招待农业专家,指定不让段叔的嗓子累着。”
要不说她会来事儿,段书记要上班,段舒怡妈妈都舍不得赵柯走,非让她多坐一会儿。
还是段书记强调好几次“有工作”,才带走了赵柯。
赵柯离开后也对温柔的舒怡妈妈念念不忘:“其实我陪段婶儿一会儿也可以的,促进领导的家庭和谐,也算是我这个下属的工作范畴啊。”
段书记失笑:“别贫了……”
下午,段书记、吴主任、赵柯、程干事四人提前等在路边儿的客车停靠站点。
随着时间临近,程干事帮着两位领导检查了一番仪表,又开始给自个儿整理衣服。
赵柯看他们这么重视,也捋了捋头发,揪了揪衣领。
几分钟后,客车驶进来,赵柯瞬间露出一个热情又自然的笑容,一点儿不公式化。
程干事都佩服了,“赵主任,你这可以啊。”
赵柯拇指和食指张开,放在嘴前,对他做了个向上推的动作。
程干事下意识嘴角向上勾,露齿笑。
赵柯笑道:“保持这个弧度,揉揉脸,放松放松。”
程干事还真学了,但一揉,嘴角的弧度就变了。
他人实诚,趁着客车还没到,又练习了一次。
吴主任忍俊不禁,“小程,小赵逗你呢。”
程干事傻住。
赵柯哈哈笑,段书记眼里也泛起笑意。
程干事生不出气,也忍不住笑起来。
省城请来的专家们下车后,第一感受便是,双山公社领导下属之间的气氛轻松又愉悦。
赵柯和程干事作为下属,一见到人,立马迎上去,伸手,热情地挨个握住,晃,“欢迎欢迎。”
段书记和吴主任也上前,跟两个老师握手。
“辛苦专家同志们特地跑这一趟,我们公社太感谢你们了。”
两个专家,一个姓翟,一个姓卫。
翟老师是领队,客气道:“为农业提供更多切实地帮助,让更多老百姓吃饱饭,是我们钻研的目标,我们正好也带几个学生实地考察一下本地的农业环境,对他们学业有帮助。”
记者退远一些,在旁边拍了一张他们紧握双手说话的照片。
段书记道:“路上辛苦,我们先带你们去招待所放下东西,休息一下,再去饭店吃饭。”
翟老师委婉道:“不用太破费。”
吴主任道:“不破费,都是老乡们送过来感谢你们的,等你们下乡,更热情,别吓到你们才好。”
能有多热情。
几个人都没太当回事儿。
领客人去招待所前,赵柯冲着售票员竖起大拇指晃了晃,道谢。
公社提前交代过小客车的售票员,安排好专家们,别让他们挤到。
程干事余光注意到,才想起这事儿,也跟售票员点头示意。
这年代,八大员都是光荣体面的好工作,单位里的干事,在外面就是官儿,他们高傲些也正常。
一下子这么客气,是托赵柯的福,售票员笑得见牙不见眼,飞快摆手。
双山公社的招待所就是一趟平房,很普通,面积不大,但收拾的很干净。
每个屋里还插了一束野花。
一束野花,意味着双山公社生机盎然,跟小资没关系。
客人们基本没什么不满,也不会多想。
赵柯悄悄夸程干事,“程干事你不一样了,都能想起插花了。”
程干事嘴角上翘,低声回她:“我也是在不断进步的。”
赵柯小声儿建议:“你今天回家,要是顺便儿给嫂子也带一束花,家庭氛围肯定也会进步。”
程干事只在处对象的时候跟妻子有过类似的一些互动,结婚后都是柴米油盐,闻言,晃了一下神,认真地点头,“受教了。”
这边安排完客人入住,程干事先走一步,去饭店。
赵柯临时当了一回段书记和吴主任的助手,陪聊。
半个小时后,一行人转到双山公社唯一的国营饭店。
同样,打扫的一尘不染,一点儿油腻都没有。
段书记招呼客人们坐下,程干事和服务员一起上菜。
程干事都在端菜,赵柯便也起来。
段书记随口道:“小赵你坐吧,没事儿。”
程干事也笑道:“不用你伸手,你上公社来,也算客。”
“那我还非得厚着脸皮当回主人了,不然今儿这顿饭是为省城来的专家们接风,我哪好意思伸筷子。”
于是赵柯为了抢占主人翁的身份,站起来接过程干事手里的菜,摆到桌上,期间,脚都没挪地方。
程干事笑着数落她:“就伸个手,你是心安理得了,多费我一回事儿。”
主客们都在笑,生疏感逐渐消减。
说是硬菜,全都盘大实惠,省城来的客人们端着点儿,不好意思太大吃大喝。
赵柯实实在在地蹭了一顿好饭菜。
吃到差不多,众人的筷子缓下来,段书记不经意地提起:“我们公社今年新建了酸菜厂,可惜第一批酸菜还没腌出味儿,不然一定要让你们尝尝我们双山公社的酸菜。”
白天几人聊的时候,大家就说起来,这客人来都来了,光考察多浪费,现成的记者,也得给酸菜厂打打广告。
工农兵大学那大食堂,双山公社的酸菜厂要是能包圆儿他们一冬的酸菜,简直要美死。
几人分了工,段书记他们没推销过,负责起头,赵柯负责吹,程干事负责打配合。
“不瞒你们说,我们公社腌得酸菜,一绝,有的人家腌出来的酸菜会有一点点臭臭的,我们公社没有,闻不出异味儿,又脆又韧,咬在嘴里头,嘎吱嘎吱响,生吃都酸爽。”
别说客人,段书记吴主任他们都忍不住唾液分泌。
赵柯还没完,“我们大队养得那猪,喂得老肥了,那猪食都不是随便对付的,经常晒一些鱼啊、蚯蚓啊,磨碎了掺猪食里喂,肉质好得不得了,冬天,炖一大锅杀猪菜,咕嘟咕嘟地炖,炖出来肉汤泛白,大伙儿围一块儿,来一盘儿猪头肉,再来一盘儿五花肉,蘸一点儿酱油,就着我们公社的酸菜,吃下去……”
有个年轻的男学生,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声音有点儿大,他脸刷地一下红透。
赵柯顿了顿,大方道:“先去我们大队,杀一头猪吃。”
翟老师连忙婉拒:“不用不用,你们养得猪,留着卖,别为我们杀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赵柯豪爽道:“没事儿,我们大队猪多,使劲儿造。”
桌下,她抬脚踢了踢程干事,给信号。
程干事立即道:“我们酸菜厂第一批酸菜,应该也有点儿酸了,不如明天,我们先带你们去酸菜厂现场参观一下,我们卫生极其严格,吃得放心。”
段书记拍板,“那就这样,明天我们带几位同志先去酸菜厂参观,坐拖拉机去赵村儿大队吃杀猪菜,顺便先看一下赵村儿大队的土壤。”
省城来的专家学者们还有些懵呢,行程已经定下来。
乡下人淳朴热情,赵柯他们四个人给的足足的,就是太能说了,拒绝的话根本插不进去。
全程下来,一点儿不生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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