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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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试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很多人的情绪都比较低落。
三天后,初试成绩公布,三分之二的人刷掉,无缘统考。
赵村儿大队参与考试的知青和社员们全都通过初试,喜气洋洋之余,又有了更大的压力。
赵柯作为通过初试的考生之一,并没有出言安慰落选的人,由着他们自行回去消化。
补习班空了大半,变成了两个班。
等到交粮也结束后,赵柯抽出空来,才出现在补习班中。
她阅读量大,尤其研究过大量报纸和公文,对这一类文章制式烂熟于心,且有供稿经验,熟练把握文章尺度。
关于这方面的思路,她甚至比学校老师都鞭辟入里,众人生怕错过知识点,每每她讲课的时候都更聚精会神。
补习班里,有好些对儿知青夫妻,年纪太小的孩子丢不下,只能带到补习班来,待在备考的大人们中间。
孩子们全部待在小小的角落里,受着知识和氛围的熏陶,不敢打扰长辈们,课间也只是小声窸窣说话。
唐国伟和尹知青的女儿唐小婉从养猪培训陪读到高考补习,在她说话还不利索的时候,就看着赵主任和庄老师在讲课。
小小姑娘坐在下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们,充满向往。
赵柯不是时时都在,但她过来,就会轻轻摸摸孩子们的头,轻声地询问几句,还会教他们几个字。
其他人往往会抬起头看着这一幕,浅笑,仿佛赵柯在,仿佛看着孩子们稚嫩的脸庞和纯真的笑脸,就能抚慰紧张的心弦。
大半个月的时间,飞逝而过,高考到来。
12月22日,赵柯叮嘱众人检查考试要用的东西,注意考前状态,好好休息。
大多数人紧张地无法自抑,神经紧绷,根本没心情休息。
赵柯站在讲台上,打气道:“来来来,都别蔫头耷脑的,跟我念!”
众人抬起头,看向她。
傅杭更是目光灼灼。
赵柯:“我是青年。”
傅杭等赵村儿大队的人率先开口响应:“我是青年。”
其他人才陆陆续续地跟着念,声音杂而不高。
赵柯也不纠正,继续高昂地朗诵:“我是青年,是朝阳,我不惧怕黑夜!”
跟着念的声音开口时齐了些,“我是青年,是朝阳,我不惧怕黑夜。”
赵柯情绪饱满,字正腔圆:“我是青年,是骏马,我不惧怕险阻!”
第二句,大家的声音几乎完全一致,“我是青年,是骏马,我不惧怕险阻!”
赵柯:“我是青年,是磐石,我不惧怕岁月的侵蚀!”
众人的声音坚定了很多,“我是青年,是磐石,我不惧怕岁月的侵蚀!”
赵柯:“我是青年,是大海,我不惧怕汹涌的浪涛!”
和声有秩而激昂:“我是青年,是大海,我不惧怕汹涌的浪涛!”
赵柯高举起拳头,“风雪刺骨,热血难凉!青年有为,长风破浪!”
大人们同样举起拳头高喊,喊到激动,脸红脖子的筋泛起。
连小孩子们也奶声奶气地大声跟着喊:“风雪刺骨,热血难凉!青年有为,长风破浪!”
胡和志起初没跟着,掩在人群中,后来受到感染,也莫名其妙地喊起来。
众人一遍又一遍,喊到嗓子沙哑,喊出了胸口的郁气。
赵柯中途就不再参与,悄悄退了出去,冷风一灌,嗓子痒得厉害,不受控制地咳起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过来一个军用水壶,“温的,喝一些。”
傅杭经常会递给她这只水壶,这是他专门给她准备的,只给赵柯用。
赵柯自然地接过来,盖子已经半松,她扭开喝了两口,压下喉咙的痒意。
傅杭拿回了水壶。
每次递过来又收回去,赵柯看着,“你不如直接送给我。”
傅杭道:“我想留念。”
赵柯:“……”
她用过的水壶……留念?
傅杭轻笑,“玩笑。”
赵柯故意面无表情,不好笑。
“你不会记得勤换热水晾着。”
傅杭一个文化人,耍起无赖,“我们的追求终将拉开我们之间的物理距离,不是吗?就当用你答应我却没有实现的挡箭牌机会换我这一次任性,我不会做奇怪的事。”
他说出来就很奇怪。
不过赵柯微微耸了耸肩,大方地张开手臂,“带带水就够了吗?小傅知青,拥抱一下吧,祝你前程似锦。”
傅杭深深地望着她,张开手臂,紧紧拥住她。
他们的身形,完全契合,傅杭宽厚的胸膛完全笼罩住赵柯。
赵柯头埋在他胸前,啥也看不见,倒也安然,志同道合的好战友似的拍傅杭的背。
教室,一群人堵在门口,以赵村儿大队的人为首,互相挤来挤去——
“踩我脚了。”
“往那头点儿,我看不清了。”
“嘘嘘嘘,小点儿声儿……”
赵柯闷声道:“如果你是想捂死我解气,还可以再抱一会儿。”
傅杭依依不舍地松开她。
两人分开后,一同转向教室。
一群老大不小的人瞬间变成顽童,开始起哄:“哇哦哦哦哦——”
赵柯也冲他们张开手臂,“要不要抱?”
众人互相对视,第一个人箭似的冲出来。
“啊啊啊啊——”
以后不见得还有机会,其他年轻人也如同野兽出闸,涌向赵柯。
赵柯淹没在热情之中。
12月23日,农技站的拖拉机早早等在中心街上,准备送考生们去县城考试。
考生们结伴过来搭车,走到这条街上,全都呆住。
一夜之间,街道两侧,堆起了整齐的雪人,雪人的身子上,插着红纸做得简易小旗子,上面写着各种笔迹的[旗开得胜]。
而社员们担心他们紧张,并没有出现。
每一个见到这些的考生,全都热泪盈眶。
赵柯过来,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笑中带泪。
就是因为有这样一群可爱的人,她才不惧辛苦,无比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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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在[旗开得胜]的祝福下,缓缓驶向他们新的赛道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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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2月6日除夕,公社组织,举办一场专为送别的篝火晚会。
考分保密,考生们考试结束后,跟傅杭对过答案,很多人都大致有数他们考得如何,只是仍然抱有期待。
近来,通知书陆陆续续地寄来。
赵柯监管极严,每一封通知书都经过公社下发到个人,务必保证冒名顶替的恶劣行径不会出现在双山公社。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人喜不自胜,没收到的,有一部分人已经知道希望落空,而另一部分,如赵柯、傅杭等人,即便通知书还没到,大伙儿也知道他们成绩好,落榜的几率很小,通知书没来,很有可能是更了不起的高校。
赵柯和傅杭稳得住,其他人一天没拿到通知书,一天便放不下焦躁。
不过篝火晚会,大伙儿还是暂时放下了其他情绪,释放着自己。
前半段,有技艺的都走到中间大展身手,表演助兴。
渐渐地,离愁别绪笼罩住所有人,有情绪敏感的,红了眼眶,轻轻啜泣。
他们在双山公社一起下过乡,一起种过地,一起同过窗……苦也苦过,哭也哭过,笑也笑过……
他们习惯了四季分明,习惯了漫长的冬天占去一年的三分之一,习惯了大雪纷飞的凛冽,习惯了冬天会生冻疮,然后一年一年地犯,也习惯了热炕头上啃着烤地瓜猫冬……
真要走了,有激动,也舍不得这里。
哭泣声越来越大,赵柯叹了一口气,绽开一个明朗的笑容,站起来,“有一件事,想跟大家分享。”
无论是泪眼朦胧,还是埋头沉默的人,目光全都投向她。
傅杭却垂了垂眼,又不舍地看向赵柯。
吴主任等公社的干部干事们也都目不转睛地注视她。
“同志们,读大学是为了吸收更多的知识,见识更广阔的的世界,经由那里,走向各行各业不同的道路,但我们殊途同归,只要信仰不灭,未来,我们都会成长为国家的中流砥柱。”
赵柯弯着眼,“公社已经沟通过,也得到了县里的同意,我会在职读大学,未来继续担任双山公社书记。”
“之所以没有提前说,是不想因为我个人的决定影响你们的选择,当然,我也不是一定不离开,没那么犟,国家需要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接受调配。”
火光映照在她带着融融笑意的脸上,所有人都定定地望着她。
赵柯的能力,完全可以一毕业就进入更大的舞台,轻松拥有更广阔的前途,但她却说,她要留在双山公社,留在基层了。
震惊、肃然、敬佩……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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