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佳音
乡下人,就爱听人说家里“和睦”“团结”之类的话,赵柯又面嫩,看着诚心,周家人更没啥戒心,闲唠嗑时说了不少周秀丽在王家的情况。
赵柯从她带有偏向性的话里总结出来,周秀丽有点儿抓尖要强,有事儿她得发言,不能吃亏,但是嘴甜,很会哄人,在东婶儿面前说话是有点儿作用的。
她跟王老二王向文感情挺好。
妯娌之间处得也不算差,不过赵柯估摸着,还是因为赵花花那个嫂子性格忍让。
“二嫂怎么没陪你们一起过来?”
周家是另外一个生产队的人,平时应该没什么功夫过来,按理说应该陪着娘家人。
周母说:“老王家昨天晚上也好一顿掰扯,她不太舒服,就在家待着了,有我们娘家人在这儿就行。”
无论是真不舒服还是假不舒服,娘家人在这儿给她撑腰,做媳妇的不直接出面,其实是聪明的。
有人趴在窗户上往里张望,赵柯走过去,敲了敲。
那人嘿嘿一乐,退开了,但没完全退开,仍然要占住看热闹的最佳位置。
赵柯看见王家其他人来了,王长河和东婶儿,身边儿还有大儿媳赵花花和赵四爷、她父母、弟弟。
她打开门,请他们进来。
赵柯挨个问好,没看见王家的几个兄弟,问:“他们几点去潘村儿接人的?”
东婶儿说:“怕耽误上工,天一亮就去了。”
“那快到了吧。”
赵四爷拄着拐杖,支使赵柯:“你一个人儿在这儿能有啥用,快去叫新山过来,别耽误事儿。”
生产队有对她摆谱儿的人,只是仗着岁数辈分这么摆谱的,只有赵四爷。
赵柯脸上仍然挂着笑,“四爷,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啊,我好歹是个妇女主任,干跑腿儿的活多浪费。”
她说着拉开窗子,视线划拉一圈儿,找到赵四爷家比她还大五岁的堂哥,不客气地支使:“成子哥,你去队长家跑一趟呗,就说潘家人快到了。”
赵成爽快地答应,转身就往大院儿外跑。
赵柯重新关上窗户,笑呵呵地说:“四爷你看,这不就是喊一声的事儿吗?”
赵四爷:“……”
真是一点儿不吃亏,他支使她,她转头就去支使他孙子。
屋内其他人都看在眼里,再跟赵柯说话,就没那么随便了。
现在就王、周、赵三家人,偶尔赵家父母和周家父母说话时会针对王长河和东婶儿一两句。
赵柯在中间调和,气氛总体还算平和。
没多久,王家兄弟几个接潘家人过来。
潘家不止父母和潘秀莲以及她兄弟来,也来了两个叔伯给潘秀莲撑腰。
潘母一进队委会办公室,瞧见赵柯一个人儿坐在桌后,就不满地来了句:“咋就一个大姑娘在这儿?她懂啥?”
赵柯笑容不变。
潘母一路上没少给王家兄弟脸色,王向全担心她误会赵村这头不重视,连忙解释:“这是赵柯,我们村儿生产队的妇女主任,高中生呢!”
“妇女主任?!”
一个这么年轻的姑娘竟然是赵村儿生产队的妇女主任,潘家人都很惊讶。
潘母直接质疑:“你们生产队咋想的?让个小姑娘当妇女主任?这不开玩笑吗?”
赵柯从当上妇女主任就泡在质疑的河水里,不过也没什么,她能在里头欢乐畅泳。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是吧?”赵柯大大方方地认,“我是挺年轻的,不过生产队的社员们如果不是信得过我,不能推举我当妇女主任,今天我也没办法坐在这儿。”
她当上妇女主任的缘由,赵村儿的人门儿清,别村儿生产队不知道啊。
潘家人、周家人一琢磨,就都以为她可能真的有两下子。
赵柯不能自吹自擂太多,客气地请他们也坐下来,“潘叔,潘婶儿,大家都坐吧,大队长很快就来了。”
她没特意安排各家人坐在什么位置,周家先靠边儿坐了,后进来的王家和赵家,王家挨着周家,赵四爷他们进来就直接坐在了窗边儿,现在正好将王家人和潘家人送做一堆儿。
潘母给了东婶儿好大一个白眼,拽了一下板凳,发出刺耳的声响,等到离王家人有一段儿距离,才咣当坐下。
潘家除了潘秀莲神情忐忑,其他人全都差不多的态度,就是要给王家人下马威。
东婶儿这段儿时间本来就憋了不少火气,当然不可能对潘家临时加钱,害得他们丢脸的事儿没有意见,控制不住地呛道:“啥人呢,刁歪的很,我就不信这事儿传出去,谁家还敢跟你们家姑娘结亲,太贪了!”
潘秀莲通红的眼眶当即就涌出泪,深深地垂下头。
潘家哪能任东婶儿这么说,几个男人一脸凶悍地瞪视王家人,潘母直接开骂:“呸!你们是什么好玩意儿?穷得叮当响,我们家姑娘乐意嫁过去,那是下嫁!”
王家男人脸色红一阵儿白一阵儿,十分难堪。
潘秀莲哽咽着劝:“妈,你别这么说。”
东婶儿嘴皮子快,刻薄地喷回去:“啥下嫁,你可真能抬猪价……”
争吵瞬间就爆发,赵柯抬手阻止:“话别说太绝,不好收场……”
潘家人耳朵里只有东婶儿骂他们“猪”,根本没人听她的。
“你骂谁呢!”
“找打是不是?”
潘家男人攥着拳头就往王家那头压。
王家老大和老二挡在亲妈面前,王向全道中间挡住两边的人,两头劝:“别吵别吵……”
王向全在中间挨了好几肘子。
“都平静一下,别吵。”赵柯怕他们打架,站起来,一边儿劝说一边儿跟赵花花说,“花姐,你往后退退,小心肚子。”
赵花花抱着肚子,赵母护着她,俩人紧张地退到门边儿去,怕被混乱伤到,干脆退出去。
窗外趴满人,全都在看屋里打架。
赵柯稍微了提了提音量:“都安静一下。”
声音直接隐没在争吵中。
周家和赵家其他人纷纷去劝和拉架,挨了几下,动作也开始粗暴起来。
赵柯喊了好几声,一点儿用没有。
一群人扭成一团。
门外有社员看情况不对,闯进来拉架。
看热闹有意思,身处其中变成热闹,真的很没意思。
赵柯累了,坐下扶额,忍耐地呼吸。
以和为贵。
以和为贵。
以和……
几秒后,去她奶奶的以和为贵。
赵柯拍桌子站起来,转身从墙上摘下锣和鼓槌,高高举起鼓槌,使劲儿砸下去。
“咣。”
震耳欲聋。
她身后的墙上,簌簌掉灰,窗上的玻璃都好像震了震。
扭在一起的一群人震得耳朵疼,全都僵住,齐齐看向声源。
赵柯推开桌子,左手拎锣右手拿鼓槌,拉着脸走到他们身边儿,也不管都是谁,鼓槌搥上去,“让你们安静,没听见吗!”
鼓槌挨个搥,“散开散开散开!”
有时候气势这玩意儿,不是看个头大小,身材胖瘦,也不在声高声低。
有的人站在那儿,眼一瞪,被瞪的人就知道她是个横的,谁要是跟她对着干,她是真敢冲上来干你。
赵柯明显就是这种人。
于是鼓槌搥到谁,那人的气势就弱下来,下意识地松开手。
进来拉架的赵村社员们怕赵柯伤及无辜,躲得飞快,迅速退到两步外。
赵柯手里的鼓槌又点向王家兄弟三个和潘家多来的两个叔伯,凶得很,“这是什么地方,不知道吗?让你们进来是让你们打架的吗?外头待着去!”
王家兄弟和潘家的叔伯兄弟被个小姑娘指着鼻子训,面上臊得通红。
王向全张嘴,“赵……”
赵柯叉腰,“你想说啥?”
王向全又闭上了嘴。
窗外,挤进来凑热闹的陈三儿嬉皮笑脸地喊:“快出来吧,再不出来,该挨捶了~”
屋外的人一阵哄笑。
七个大老爷们儿都尴尬极了,对视一眼,脚步挪动,一齐往外走。
屋外的人笑得更大声。
七个人全都瞪向他们,但再怎么凶恶,也像是拔了牙的老虎,根本没有威慑力,反倒还引得众人越笑越厉害。
竟然在队委会办公室打起来了……
这些人真是……
怪不得余秀兰同志暴躁成那样儿,搁谁谁不暴躁?
赵柯的目光刀子一样射向剩下的人。
几家人理智渐渐回来,被她的视线扫射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眼神躲闪。
赵柯的视线落到凌乱的地面上,嘴唇微抿,呼吸重了点儿。
即便什么都没说,谁都能看出来,她不高兴。
周家的三个兄弟下意识地伸手,扶起倒在地上的板凳,其他人也纷纷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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