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之知
“王妃!幸不辱命!”
将士们都在欢呼,比起前几日在忐忑中赢下的那一场,这一战更加振奋人心。
萧川知道这是沈妤给他的机会,她明明可以自己带兵出城,但她把功劳让给他,这是在有心磨练他。
“起来吧。”沈妤道:“你如今是正儿八经的将领,不要动不动就跪。”
萧川笑了起来,沾血的脸上咧开了一口白牙。
他偏了偏头,看见一名少年在房顶上一路蹦跶过来。
城门口挤满了士兵,都没个落脚的地方,长留在上面干着急,手里扬着一样东西喊:“哥哥们对不起了。”
说罢脚一点,踩着几人的肩头跃了过来,踩着石阶上了城墙。
“王妃,有信!一封是咱们北临的信使送来的,还有两封不知道谁写的。”
沈妤接了,拿着信走到了城墙拐角处,拆开了北临来的那封信件。
萧川和长留懂事,没有跟上去。
长留也被
今日的胜仗鼓舞到了,“萧哥哥这一仗打得真漂亮。”
萧川要伸手去薅他的脖颈,被长留灵巧地躲开,“你身上全是西厥人的血,脏死了。”
信纸在寒风中发出细微的声响,沈妤捏着信仔细地读。
谢停舟的信不长,寥寥几句以慰相思。
沈妤很快就看完了,又翻来覆去地读了好几遍,才小心地叠好揣在了胸口,又依次拆开了另外的两封信件。
萧川正在逗着长留玩,转头见沈妤沉着脸走来。
“王妃,可是有要事?”
沈妤说:“我去曹光进府上,你随我一起。”
看沈妤表情萧川就知道是有急事,疾行间就卸了甲,又接过士兵递来了帕子擦了把脸。
曹光进在府上就听说他们又打了一场胜仗,两人不请自来,他去迎人时沈妤和萧川已经入了院中。
“王妃,来找下官可是有事?”
“不找你。”沈妤道:“我找江敛之。”
江敛之奉诏前来,受邀住在曹光进府中。
那日江敛之宣读了圣旨,他为议和而来。
曹光进对议和喜闻乐见,只要不打仗,他这个官就能坐得稳,不论谈下的是个什么条件,都是朝廷的事,也不用他出。
可他旁敲侧击,江敛之都没有要前去议和的迹象,只说时机未到,只是这时机说到底,还是江敛之自己说了算。
曹光进道:“可不巧,江大人病了。”
“带路。”沈妤说:“我有事找他。”
三人前去江敛之院中,途中曹光进说起江敛之的病。
“江大人为国为民,燕凉关的战事让江大人夜不能寐,前几日在城墙上坐了一夜,正巧那夜初雪,早晨士兵找过去的时候都成了雪人,险些冻成了冰块,就此一病不起,大夫日日来诊,用的也是最好的药材,可这病情总也不见起色。”
说起这个曹光进便忧心得很,江敛之是朝中重臣,又是议和
使臣,要是死在了他府上,这罪名他可担待不起。
沈妤或许知道答案,抬脚入了院。
房中传来一连串的咳嗽,曹光进听得眉间的皱纹又深了几分。
丫鬟道:“大人,王妃和曹大人还有萧总兵来看您了。”
江敛之拿帕子捂唇咳嗽了一番,喘息了两下说:“江某病卧难起,恐将病气过给王妃,便请几位在外间说吧。”
说完,便已听见房门被人推开的声音,沈妤径直绕过了屏风。
“我收到了盛京的消息,李昭年突发重疾陷入昏迷,一直没能醒来。”
江敛之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说:“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要我做些什么?”
言罢又是一连串的咳嗽。
沈妤严肃道:“你出发之前,李昭年身体如何?”
江敛之默了片刻,喉间痒得厉害。
她询问他远在千里之外的永宁帝身体如何,却没有对他这个病人询问半句。
“我离开盛京之前,永宁帝身体康健,不太可能突发重疾陷入昏迷,但也不排除我这样的情况。”
病来如山倒,他寻不到生的意义,便无求生之心,汤药都是倒掉的,原本的风寒自然愈发严重。
丫鬟端了椅子进来,沈妤几人落座。
沈妤抬手挡了丫鬟奉茶,说:“你说议和的提议源自皇后本家,李昭年在朝中是否颇受外戚掣肘?”
江敛之颔首,“没错。”
曹光进听着沈妤一口一个李昭年,毫不避讳直呼永宁帝大名,几次想开口都没找着机会。
沈妤想了想,“不会突发重疾,那被人谋害的可能性有多大?”
曹光进骇然,“哎呀,这可如何了得。”
沈妤看他一眼,曹光进赶忙闭上了嘴。
江敛之用帕子压了压唇,虚弱地说:“很大,或许你还不清楚,永宁帝不仅仅是受外戚掣肘,还有燕王。”
“李霁风?”
第251章 谋士
江敛之颔首,“若是他,还真有这个可能。”
沈妤思索着,边说:“此人我至今也没能看明白。”
萧川每个字都能听懂,却又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谈什么,忍不住插嘴道:“可是燕王不是个闲王吗?全盛京都知道。”
萧川说得委婉,所谓闲王,不过就是不学无术一无所成的纨绔。
沈妤看他一眼,“这才是李霁风的厉害之处,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可我试探过,他身怀武艺,功夫还不弱。”
“什么?”萧川震惊道:“他……不错是个什么水准?”
“不比你功夫弱。”沈妤说。
萧川:“……”
萧川觉得自己被伤害了,一个他眼中的纨绔功夫都不比他差。
沈妤也不避讳,直说道:“如果他只是为了保命,做一个真正的废物,远比一个假废物要更安全,说他他藏锋敛锷只是为了明哲保身,这我是不信的,令我不解的是,若他要出手为何要等到现在?我们离京的时候,分明是他最好的时机。”
江敛之的双眸如同浸在了墨里,他看着沈妤,“我在京时,燕王于永宁帝交好,时常入宫,永宁帝也曾在言官弹劾燕王时直言相护。”
江敛之压抑咳嗽压抑得久了,几句说完反倒是咳得更厉害。
丫鬟都被支了出去,曹光进左看右看,只好自己端了水奉给江敛之。
“大人先缓缓。”
江敛之润了喉咙,继续说:“江某有些拙见,若王妃愿意听,我可略说一二。”
沈妤道:“江大人请讲。”
江敛之看向曹光进,“曹大人劳烦去替我问一问今日的药。”
曹光进哪能听不明白,这是有些话不想让他听。
他倒也并没有想知道,知道得越多的人命越短,他官场浸淫数十载,靠得就是个独善其身,能不牵扯进去的就不牵扯。
待曹光进出去带上房门,江敛之这才道:“事实上,如今朝堂势力分为三股,一为永宁帝拥趸,二为以楚氏为首的外戚,四大世家唇齿相依,江氏历来是世
家之首,楚氏为末,但自永宁帝上位之后,四大世家的平衡便被打破了,楚氏想要靠乘着永宁帝这一股风一家独大,对其他世家多番打压。”
“再来说其三,其三为在皇权更迭时期落于下风的旧臣,他们原先拥趸先太子,先太子败后,他们得不到重用,但朝廷缺人,于是这一帮旧臣仍然在朝为官,虽官职不高,但也不失为一股不小的势力。”
萧川没听明白,“可是,都是些芝麻小官,能起什么作用?”
江敛之解释道:“便如建造宫殿,地砖不如梁柱起眼,但地砖,它可以铺满整个大殿。”
他这么一说,萧川就明白过来了。
江敛之道:“而据我所知,这股不起眼的势力,曾想要投靠燕王,但似乎并没有达成共识。”
语毕,但见沈妤正看着自己。
沈妤在审视眼前的人。
她先前曾对江敛之说他并不了解他的亡妻,事实她此刻不得不承认,她也同样不了解江敛之。
江敛之好说歹说活了两世,前世曾同他祖父一样位极人臣,这样的人心思之深眼光之毒辣,可见一斑,说是拙见未免太过谦了。
江敛之是天生的谋士,幸亏他此生没有争权夺利之心,否则,这样的人断然留不得。
沈妤收回目光,“你的意思是,此次李昭年的昏迷,必是这三股势力在作祟。”
江敛之颔首,“不妨一一排除,天下攘攘,皆为利往①,何人能从中获利,那何人就有嫌疑。”
沈妤心下思忖了一番,“拥护永宁帝的人暂时可以排除,可如今李昭年正值盛年,正是楚氏借乘东风扶摇直上的时候,楚氏要对他下手也有些牵强。”
“不对。”江敛之摇头说:“你不在盛京,许多事情不了解,永宁帝曾三次驳回立后的折子,看来永宁帝和皇后并非是一条心呢。”
沈妤看着江敛之,“李昭年早就想到了外戚专权会重演,但他无力改变,当初先帝给楚氏赐婚的时候,并没有料到最终会是李昭年坐上这个位置,楚氏是先帝赐给李昭年的保命符,眼下却让他受制于人。”
江敛之道:“李昭年对局势洞若观火,但他这样的人,只适合做谋士,而不能镇江山,我们不妨做更为大胆的猜测,永宁帝至今只有一个子嗣,为皇后所出。”
沈妤心下骇然,若楚氏想要扶襁褓中的皇子上位, 那李昭年便成了废子。
“只能说造化弄人。”江敛之说道。
他看着紧闭的窗,不知是在替李昭年感叹,还是在替他自己。
萧川听得一知半解,心想怪不得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却能拨弄朝堂,他感觉自己听懂了,又觉得没完全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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