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之知
“备马。”
兮风:“王爷……”
“本王让你备马!”谢停舟冷声呵斥。
兮风咬了咬牙,转身跑向马厩。
站在一旁的余大夫连忙劝阻,“王爷,老王爷已经带人在找了,您如今……”
“别对本王说什么保重身体。”谢停舟的声音很轻,“她要是不回来,我保重身体给谁看?”
城门已经关了,但谢停舟要出关,谁也不敢拦。
月明星稀,谢停舟在关口回头,依稀能看见城墙上被战火燎过的痕迹。
这是她守下的城,她却没能如约将自己带回来。
关外是一望无际的雪原,谢停舟却没有再往前去。
他不知道该往何处?该去向哪里才能找回他的爱人。
“驾——”
骏马终于奔了出去,夜风卷着大氅,那大氅随着他的主人一同地栽进了雪地里。
谢停舟曾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他是曾王府的外来客,后来他成了那里的主人。
他已经记不清先王妃的脸,曾经拼尽全力想要得到的东西,到头来是一杯毒药。
可是后来,他得到了沈妤。
谢停舟在梦里看见了沈妤,似乎回到了还在王府的时候。
她精神好的时候,早上会很
早就起来练功,谢停舟要多睡片刻,每次醒来都会看见她坐在脚踏上,趴在床沿看他的脸。
然后他会对她笑,只要伸出手她就会将脸颊凑上来,轻轻蹭在他的掌心里。
有时他们会相视一笑,有时会在晨曦中拥吻,有时他会缠着她再睡一个回笼觉。
“阿妤……”
谢停舟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声音。
“快回来。”
“回到我身边来。”
沈妤捧着他的手,将脸颊贴上去,轻声说:“我在呢,一直都在。”
谢停舟似乎能在梦中感受到她肌肤的触感,他指尖轻轻动了动,却不如记忆中那般滑腻。
眼前的一切似乎在瞬息中变了样,她满身是血,脸颊上都是血液凝固成的痂。
她张开口喊他:“停舟。”
口中就涌出了鲜血。
“快,拿九针来!”余大夫大声道。
余大夫接过银针,看向一旁的人,说:“王妃还请暂避片刻。”
沈妤固执的摇着头,目光紧紧注视着床榻上的谢停舟。
她方才握着他的手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忽然就开始吐血。
乌血已经浸湿了半边枕头,谢停舟的唇角还在往外涌着血。
沈妤死死咬着下唇,任凭眼泪无声从脸颊滚落下去,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余大夫收针吐了口气,沈妤才在口中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方才不知是靠什么支撑她在这里站到现在。
一刻,事实上,只晚了一刻。
沈妤在与青云卫会合后借了马便往燕凉关赶,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谢停舟前脚晕厥被抬回小院,沈妤后脚便敲开了城门。
谢停舟昏睡不醒,
沈妤也不眠不休地跟着熬。
余大夫说王妃时常同王爷多说说话,兴许王爷能早些醒来。
沈妤深以为然。
可每次她同谢停舟说话,他便会表现出极其痛苦的样子,呼吸也会变得急促。
他在昏厥中似乎不想听到她的声音,但他总在迷糊中将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放在口中呢喃。
谢停舟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沈妤。
可她似乎不认识那个沈妤,她太温柔过得太委屈,眼中总有化不开的愁云。
谢停舟极力想要逃离那个梦境,因为在那个梦境中,他们毫无交集。
然后,他成功了,谢停舟睁开了眼。
似乎只是小睡了一会儿,谢停舟盯着眼前的沈妤,一时不知是不是又坠入了另一个梦境。
沈妤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不敢喊他,怕她一开口,他又昏睡过去。
谢停舟盯着沈妤,慢慢将手掌翻过来,轻轻摊开。
眼前的人低下了头,偏着头将脸颊贴在他的掌心里。
这一刻,谢停舟终于确定她真的回来了。
谢停舟没有清醒多久,昏睡过去之前死死拽着沈妤不肯放手,看着沈妤拿帕子将两人的手绑在一起才肯合眼。
对于睡着的人来说,几日稍纵即逝,可对于醒着的人来说,每时每刻都在煎熬。
沈妤也累了,爬上床贴在他身边睡着了,醒来时对上了谢停舟的眼,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醒的。
两人都没有喊下人,就这样抱着,谢停舟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一路上的经过。
博达撤离时,沈昭追了上去,沈妤不能放沈昭一个人前去涉险,带着一队人奋起直追。
但普通的战马跟不上他们的脚步,其他人很快就被甩在了后面,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第278章 春回
博达深知以他一人之力无法战胜沈妤和沈昭,但他熟悉地形并加以利用,将二人引到一处极薄的冰面上。
沈妤对水的恐惧还没有消失,冰面极大限制了她的战力,好在兄妹俩齐心,最终还是联手杀了博达。
沈妤说得太简单,但谢停舟知道生死一线的战斗远比她轻描淡写的描述要凶险太多。
她显然是在避重就轻,故意略去那些能让他心口揪紧的凶险,不过好在她已经平安回到他身边。
沈妤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
寒风带着风雪贴着冰面刮向远方,冰面很薄,一低头就能看见深不见底的冰河。
破裂的冰纹从博达的刀下延展而开,沈妤只来得及看见沈昭大喊着奔来,便坠入了冰河里。
如期的下沉并没有出现,她在水中仰头看向水面时,望见的是沈昭奋不顾身跳入水中,拼命朝她游来的画面。
沈昭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带了上去。
他说阿妤不怕,哥哥抓住你了,有哥哥在,我不会再让你沉下去。
其实那时沈昭颤抖的嗓音里,透露出的恐惧远比沈妤更多。
原来此生有那样多的人视她如珍宝,会奋不顾身的救她,不会再让她沉下去。
她远比前世的自己要幸运得多。
谢停舟抚了抚她的发,问:“还有吗?”
沈妤想了想,继续说:“冰面碎了之后,我们只能随着碎冰往下游漂,靠岸之后才找方向回来,西厥人十分排外,对大周人很警惕甚至敌视,我们在路上问路,西厥百姓有的会自动避开,有的甚至会拿铁锹追赶。”
沈妤和沈昭两人身负武艺,但也不好对寻常百姓动手。
奔宵在他们落水时跑丢了,西厥地广人稀,找不到马匹和帮助就只能靠一双腿走回来,因而耽搁了不少时间。
沈昭身上还带着伤,他们害怕迷路,就只能一直朝着一个方向走
,路上打点野味充饥。
后来沈妤看见了捕食的白羽,确切地说是白羽看见了她,之后便是白羽带青云卫赶来,沈妤拿了马连夜赶回来,却还是晚了些。
沈妤又问了北边的战事,他们靠在一起絮絮叨叨了许久,天都还没有见亮,沈妤又睡着了。
“阿妤。”
沈妤转头望去,她再一次看到了沈仲安。
山坡上风大,沈仲安迎风立在那里,被风卷起的发丝已经掺了些白。
“愣着干什么?过来呀。”沈仲安催促她。
“哦,来了。”沈妤连忙走过去,却在那座山坡前停下了。
这是困扰她无数次的梦境,她知道站上座山坡之后能看见的是什么,心里没来由地开始害怕起来。
沈仲安回过头,朝晖落在他的侧脸,他朝着沈妤伸手,“不怕,来,到爹这里来。”
沈妤缓缓迈开了步子,朝着山坡走去。
踏出脚的一刹那,冰雪从她脚底化开,朝着山坡上蔓延,积雪消融后露出了绿色的草地。
当她真正站上去时,望见的是干净的草野,绿色的草野推开了冰雪,还在朝着天际延伸……延伸……
眼前不再是尸横遍野,而是骏马奔驰的草场。
绿草在风里伏低了身体,沈仲安拉着沈妤在山岗上坐了下来,他们望着远方,第一次在梦中感受到了温馨和静谧。
沈仲安抬手指向远方,“你的马蹄踏过的土地,都将长出绿草。”
他摸了摸沈妤的头,“我的丫头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路,你走得比爹想的要好太多太多,朝着你自己的路走,你能走得比你想象中还要远。”
沈妤恹恹地垂下眼,“可是我没能救下你和将士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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