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剑 第112章

作者:白糖三两 标签: 因缘邂逅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我还没想好。”她只知道自己还不想死。“我不愿意。”

第101章

  霁寒声带来的人并不算多, 虞禾猜想,或许他也想留点时间,让她自己缓过来。如果他下定了决心, 今日来的便不止是一些门人,而是众仙门的仙尊,至少连鹤道望也该在场。

  而就在她开口说不愿意的瞬间, 谢衡之掌心的白焰轰然而出,化为重重剑影, 带着灼人的热度刺向四周的修士。

  “走。”

  虞禾不知所措间, 谢衡之已经替她做好了决定。

  “虞禾!”

  霁寒声的呼喊从密集的风声与法器鸣响中传过来,她心中一紧, 却也同时召出断流, 催动剑招劈开层层围堵。

  虞禾感觉到自己的修为似乎精进了不少,霁寒声迎上她的剑阵之时,明显有片刻的惊讶。

  谢衡之并没有出全力, 也依照约定不再滥伤无辜,虞禾出手之时,他甚至有意收手, 在一旁指点她的剑招。

  虞禾心乱如麻, 一边打伤堵上来的修士,一边给说“对不住”, 手上的剑招却是不曾停过。

  然而有谢衡之在,要脱困并不是难事。

  甩掉步步紧逼的仙门后,虞禾也不知该去哪儿, 只是跟着谢衡之。直到被他带到了一个院落, 她才渐渐回过神,环顾了一圈, 一种熟悉感浮上心头。

  “这里是……荆城。”她看到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石榴树,恍惚了一会儿,想起来这原来是她跟谢衡之在荆城的故居。

  毕竟是很久以前的院子,看着似乎也被修葺过,不过还是保留了原貌。

  

  “我重新买下了此处”,谢衡之说。

  他从魔域出来后,寻到了当年同虞禾居住的宅院,又重新买了回来。

  有时候他会住在婆罗山,有时候是这里,偶尔又是其他地方。眼看婆罗昙花开花谢,石榴也成熟了一遍又一遍,落在地上腐烂了许多次,来年再结果,周而复始。

  直到现在,虞禾也回来了。

  “只要拖过最后十几日,他们便不会再逼杀你。”

  身前的人低下头,连眉眼也低垂着看她。仿佛九境与他无关,霁寒声的话也丝毫没有撼动他一丝一毫。

  “不必再管,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是你的责任,好好活着,一切与你无关。”

  他说得很认真,语气却又不算冷硬,更像是恳切地劝说。

  虞禾是他的失而复得,从没有任何人,任何物,让他想要紧握在手。

  这浑浑噩噩的漫长光阴里,他杀了很多人,也有很多人想要杀他。正道也好魔道也罢,他都走到了极致,可到头来,他不想做栖云仙府的掌门,也不想做什么魔王,他只愿意回到婆罗山,像从前一般,做她的谢筠。

  “虞禾,你看看我。”

  他仍在温声细语地安抚,劝慰。

  其实早在之前,他便想过,将她好好地藏起来,无论她是什么选择,只要让她睡过去,一直睡到天火灭世之后,到那时候谁也不能逼她,她自己也不能了。

  谢衡之很想这么做,但他也很清楚,虞禾不愿意,她会伤心难过。

  虞禾与谢衡之四目相对,原本混乱的心绪已经变得平静,只剩眼尾还有一抹红。

  他牵起虞禾的手,垂下脑袋让她的手掌贴在颊边,清晰地感知着她的温度。

  温暖的血液在皮下流过,她的脉搏一下又一下地颤动。

  他好不容易才将她留住。

  “让我一直留在你身边,你想去哪儿都好。”

  虞禾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此刻,才出声问:“你早就知道这些吗?”

  她的语气里没有责怪的意思,到了眼下这个时候,责怪也无济于事。即便谢衡之早些将事实告诉她,除了增添她的痛苦以外,根本是无济于事。

  正如谢衡之与霁寒声所说的那样,以他的行事作风,倘若能够有更好的办法,他不会眼看她陷入这般境地,必然是连他也寻不到一个两全之法。

  “是。”

  已知的答案,在听到的那一刻,还是令她哑然。

  如今想来,一切都显得讽刺。

  从前的谢衡之不在乎情意,只衡量利弊,永远能做出最理智的选择。当初他会为了保全师清灵杀她,如今又要保全她,冷眼看九境的浩劫发生。

  他似乎永远都不会违背自己的心意,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我不管了。”

  虞禾想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倒霉过往,不禁别开脸,话里带着哭腔,咬牙道:“我不愿意,为什么不如意的人总是我,我没有付音这样心善,也从来都不想做什么救世主,我只想要身边的人都平安无事,想要过安生的日子,护住我喜欢的一切,为什么这种事落在我身上!”

  虞禾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埋怨谢衡之,偏偏站在他昔日的立场来看,他每一次的选择已是衡量过的最优解。或者说她应该埋怨陆萍香的利用,埋怨付须臾将她当作算计谢衡之的工具。

  他们所有人都与她无冤无仇,没人有非害她不可的理由,可就是她这么个不起眼的人物,却在最后成了这场阴谋中最关键的一环。

  她本是这个故事的旁观者,被迫牵扯进来,随着他们的纠葛而沉浮,经历许许多多的身不由己,最后故事的收尾又阴差阳错交给了她,要由她决定这场牵扯整个九境的劫难。

  她只想无愧于自己,现如今倒好,无愧自己,就要愧对九境,这算是什么事?

  谢衡之缓声道:“待日后离开此处,所谓的浩劫,只是一场梦境。”

  虞禾像是忽然被戳中了什么,原本浮动的不安的心绪,忽然间就平静了下来。

  这些人和事,本来就只是故事而已,还有另一个世界等着她回去。

  她垂下眼,怔愣着喃喃道:“就只是……一场梦而已。”

  就像第一次离开一样,这个世界,就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梦境,只要她离开这里,就什么都不算数了。

  ——

  纵使浩劫即将来临,普通人却还是要日复一日,专心过好眼下的日子,他们相信正如千百年前一样,修士们会再次站出来,保卫凡间的安定,荡平魔乱阻止天火灭世,再次救九境于水火。

  如果不出意外,虞禾觉得,自己也会像这些凡人一样,好似天塌下来,也不是她该操心的事,什么牺牲什么拯救天下,原本就是与她毫无干系的字眼。

  在旧宅歇息了一夜,虞禾卧枕难眠。

  冷白的月辉穿过枝叶的缝隙,映照出一地斑驳树影,虞禾不由地想到在悔过峰修炼的日子。

  悔过峰的杂活很多,她经常是天不亮出门,乘着月辉回房。她在竹林中练剑,透过变幻的月影,能看到夜幕下御风而过的修士。

  她那个时候会想,谢衡之会不会也在这片月光下修炼。往后她也要好好修行,等她拜入姑射山,或许很久很久才能扬名,那个时候她的名号传进谢衡之的耳中,他会不会也在心底暗暗惊讶,他们那些吉光片羽般的过往,是否会再次浮现他心头。

  “唉……”想到过去的自己,虞禾忍不住长叹口气。

  “想到什么了?”谢衡之出声问她。

  “一些旧事。”虞禾不好意思说,在她的想象中,此时的谢衡之还是栖云仙府的掌门,而她也该是好好修炼,或许偶尔能再听闻到对方的名姓,但不会有更多交集。一个是剑道顶峰,一个是姑射山修士,同道殊途。

  当时想着还令她一阵怅然,现在看来,那样的结局已经是求之不得。

  谢衡之似是能看穿她的心思,轻飘飘地说:“无法改变之事,惋惜无用。”

  虞禾努力想要转移注意,索性问他:“说一说你在魔域的事吧。”

  谢衡之煮了茶,清清淡淡的茶香弥漫在屋子里,因为虞禾好奇,他便坐在烛光中,一边翻过书页,一边说起他在魔域厮杀的过去,语气轻描淡写,内容却是惊心动魄。

  虞禾听着听着,忍不住想到陷入魔祸中的九境,转而又想到很快天火灭世,魔族也好凡人也好,都将不复存在,越想心情越沮丧,悠悠叹着气,也不知何时伏在谢衡之怀里睡去。

  翌日晌午后,虞禾随着谢衡之出门,他忽然停下脚步,虞禾扭头看,才发现是一家糖水铺子。

  两人随意找了位子坐下,略显局促的桌椅,显得他身形更加高大,只是他姿态闲适,倒也不显得滑稽。

  虞禾有些心不在焉,直到瓷碗落在桌面一声轻响,她才回过神看着眼前的赤豆酿元子。

  谢衡之慢条斯理地擦净瓷勺,转而递给她,说:“传了四代,味道也变了些,你尝尝可还合胃口。”

  “什么呀……”她不明所以地嘀咕了一句,尝了几口,紧接着才明白谢衡之的意思。

  抬头打量了几眼小铺子,她才有些迟疑地问:“是从前……我常去的那家?”

  “你还记得。”谢衡之在答话的时候,原本略显淡漠的眉眼被平静与温和填满,似乎有什么情绪,正在他眸底静静地流淌着。

  虞禾若有所思,看向正在小铺子里忙活的一对夫妻,心底忽然泛起无限的感慨。

  于她而言,只是离开了几个月而已,再回来就过了五十年。修士们的寿数不同于凡人,景致也没什么变化,所以留在自在飞花和栖云仙府的时候,她的感触其实并不深刻,直到回到凡世中,面对早已翻覆几个来回的寻常人间,才会有一种突然被敲了一棒子的惊愕。

  这家铺子原先的主人,在她无知无觉中,已经生老病死走过,而后这个铺子,又迎来他的子孙后代。小小的天地,是几代人的悲欢与生死,他们都曾真实地活在这个世上,也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故事。

  虞禾心上那个被她努力压下去的念头,忽然间又像是被唤醒的树芽,想要抵开沉甸甸的硬壳,在她心上抽枝发芽。

  她沉默地含了一口甜滋滋的酿元子,缓了一会儿,说:“谢衡之,我给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吧。”

  除了想要让谢衡之放松警惕,而对他虚与委蛇的时候,她其实很少跟他说过自己小时候的事。

  “你去过我的幻境,应该也知道,我的世界跟这里很不一样……”她说了很多,从自己的出身,到她的朋友,甚至还有她上学时的经历,好与不好,都悉数说给他听。

  纵然大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谢衡之也听得很认真,直到他眉头微皱,问:“你在学堂中,可曾有过心仪之人?”

  虞禾愣了一下,她原本刻意略过了这一点,没想到谢衡之会主动问起。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反正也只是年少时的一点心动,早就过去了,她连对方的名姓何样貌都记不清。

  “有过一个,偷偷喜欢了一阵子,不过后来就不喜欢了。”

  “为什么?”谢衡之在这些事上总有些坚持。

  虞禾仔细想了想,才答道:“我本来犹豫要不要毕业后跟他表白心意,结果稀里糊涂到了这个世界,自然就把他抛之脑后了。”

  谢衡之面色稍变,薄唇也随之微微抿起。他坐直了身子,就像一条忽然变得警惕而弓起身躯的蛇。

  “那我呢?”

  “什么?”虞禾有些不解。

  “会把我也抛之脑后吗?”

  她有片刻的呆滞,而谢衡之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她,视线仿佛要化成钩子,将她心底的真实给勾出来。

  “不会的。”她原本是叹了口气,杵着脑袋看他,见他这样认真,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不会忘掉你的,你是我最喜欢的人。”

  虽然他们之间的纠葛实在不是什么美事,但纷纷扰扰经历过,也说不清到底爱更多还是恨更深,至少她知道,谢筠也好,谢衡之也好,都是她真真切切喜爱过的人。

  而谢衡之得到回答,也像是忽然松了口气,语气虽不见变化,原本略显紧绷的神情却在一刻间柔软了下来。

  “你不能忘了我。”他说话的时候,严肃得像在立誓。

  虞禾正要回答,却听一声细微到好似鸟啼的箭鸣,穿过喧闹人潮直直朝着她飞来。她身未动,断流却已经感应到战意迅速出鞘,与此同时她飞身而上,避开混乱的人群,以免波及到街市的众多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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