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钗缘 第13章

作者:鲜肉豆沙粽 标签: 破镜重圆 甜文 市井生活 轻松 穿越重生

  翠烟从里间探出头朝彩袖叱道,“她小你也小不成?这丞相府的雅集哪里能闹得掉?你发这通脾气顶甚么用?没得叫姑娘闹心!我看你是被宠坏了,没轻没重的,甚么事都敢管了?!”

  自知理亏,彩袖堵着气,嘴唇动了动,却不敢回呛。茉白和绿娆两个小的早早退了出去,不敢参与这官司。

  一时间,外头没动静了。

  里间,翠烟收起方才凌人的气势,偷觑着清懿的神色,一面为她更衣,一面轻声道:“彩袖一向是个直肠子,没心眼,说话不过脑子,姑娘别放心上。”

  清懿神情淡淡,瞧不出喜怒,“无妨。”

  翠烟心头多少有些不安。

  她最是个心细的人,又因自小便跟在清懿身边伺候,故而比旁人多几分了解。

  她一向知道,自家两个主子性情天差地别。在外人看来,四姑娘刁蛮,大姑娘温和,定然是大的更好伺候,实则不然。

  四姑娘大大咧咧,虽嘴巴不饶人,可若是真入了她的眼,她就能全心全意信任你。端看彩袖和茉白这两个张扬的性子便知一二。

  而大姑娘是个心里能藏事的,在她跟前,丫鬟们不敢玩心眼。她明面上虽温和,处事手段却极刚硬,便是翠烟服侍这么多年,也不敢逾矩,时时绷着一根弦。

  那夜从国公府回来,翠烟听赶马的车夫说,姐妹俩路上吵了嘴,似有龃龉。

  故而翠烟这几日时时警醒着,就怕言语不当,挑拨了姐妹俩的情分。

  方才彩袖那番话,虽是抱怨项府,可落在翠烟耳朵里,却是连带着怪了大姑娘不管事,护不住妹妹。这话若叫主子记在心里,免不得横生枝节。

  清懿似是看穿翠烟的忧虑,轻笑道:“这是甚么大不了的,也值当你提心吊胆?”

  说罢,她越过屏风走向清殊,捏了捏妹妹的脸道:“你前些日子活蹦乱跳,可没见半分愁苦,今个儿倒做出这副模样吓唬彩袖,这项府是吃人的盘丝洞?再者,即便是吃人的地界儿,有我在,也是先把我吃了,再把你这肉嫩的存起来过冬!”

  清殊捧腹大笑:“那咱俩不是赴雅集,合该是取真经!”

  此话一出,众人都乐了,连彩袖都忍不住莞尔。见姐妹二人和乐,翠烟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丫鬟们将二人送至正门外,眼见着上了马车才收回目光。

  回到流风院,翠烟瞥了眼彩袖紧皱的眉头,“啧”了一声,轻掐她的腰,叫她回神,“有大姑娘在,你只管把心放肚子里。说句不合规矩的话,她爱重四姐儿的心,比起亲娘对亲女儿都差不离了,并不能拿寻常姐妹作比。”

  彩袖闷闷没作声。

  翠烟叹了口气,肃着脸道:“咱们一同入府这些年,我也待你同亲姐妹一般,你若听得了逆耳之言,我便也不怕得罪你,说几句实话,你听是不听?”

  彩袖:“不必同我外道,我是个识好歹的人,你训我几句是为着我好。原先在府里,若不是有你照拂,依我的性子早不知死在哪处了。”

  翠烟点头道:“既有你这话,我就直说。你以后万万不可口无遮拦,为着四姐儿的事怨天怨地。她们姐俩不比得有亲娘做主的姑娘,拈酸斗气了只管叫大人公断。说句忤逆的话,她们有爹似没爹,有娘似没娘,受了委屈没人替她们做主。你替四姐儿抱怨,除了刺大姐儿的心,还有甚么?”

  此话一出,彩袖忙道:“天地良心!我绝无此意!若她二人为此生嫌隙,我是一万次也不够死的!等姐儿回来我便去发誓!”

  “你莫急,我知道你并非此意,大姐儿心思玲珑,自然也知道。”翠烟拉过她的手,循循道,“你且听我与你交代第二宗事。”

  “她们姐俩感情深厚,咱们两个自小跟着的很是清楚。可就怕落在有心人眼里,拿你的话做筏子,传些姐妹不和的谣来。”翠烟不急不缓道,“原先在浔阳,有老太太做主,万事不愁,即便有个吵闹也不伤情分。可如今咱们在京里,她们可巴不得看咱们院里的笑话。”

  “须知坏话说一遍不打紧,若有人时时吹邪风,再好的苗苗也要长歪。现下四姐儿还小,懵懵懂懂不知事。待她长大些,叫有心人挑拨,疏远了大姐儿,那咱们才真真儿是一万次不够死的!”

  彩袖这会子知轻重,忙道:“好姐姐,是我想岔了。”

  “你是个直肠子,平日里泼辣利害有好处,唯独此事,咱们不可做那个递把柄的人。有甚么吵闹只叫她们姐妹二人拧着去。做丫鬟的不可偏帮哪个,只管把嘴闭紧,不吹邪风,也不叫外头的邪风进来,这才是正经。”翠烟语重心长道。

  彩袖既愧又悔,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我省得了,以后必不再犯,若叫我听见旁人碎嘴,我不饶她!”

  “唉,这府里谁不是长了一副九曲肚肠,若我们不仔细些,便着了旁人的道。”

  翠烟抬头望向远处,四四方方的天空如同一面明净的白布,罩着小小的院落,罩着看不透的人心与算计。

  ─

  马车晃晃悠悠行了半个时辰,方才看到一处雅致清幽的庄园。

  此番集会并非在项府举办,而是选在京郊的皇家别庄。项家做惯了东家,各项活动安排得井井有条。

  因着赴会的都是各府年轻男女,脾气秉性各不同,须得叫人人兴尽而归才好。

  故此,项家长女项连伊便颇有巧思的辟了两处地儿,一处是风景蔚然的园林,喜静的便在此处参与作诗抚琴、杀棋作画。另一处是极为宽阔的猎场,好动的可去那跑马投壶打猎,自有护卫随侍。

  清殊听着项府侍女的描述,不着边际地想,这不就是古代版名媛公子的派对嘛。

  她倒想去见识猎场,热闹热闹。可清懿早先就嘱咐,这回需低调行事,万事不出头,于是只好选那处静地儿。

  选定后,侍女便领着二人前去。

  引路人彬彬有礼,语气却冷漠,“我们府上的雅集年年都办,两位姑娘第一次来,怕是不晓得规矩,我便啰嗦几句。”

  清懿颔首:“有劳了。”

  “项府雅集没有男女不同席的俗礼,来赴会的哥儿姐儿大多在学里读过书,不是那轻浮猛浪之辈,只讲究个意趣相投。”侍女傲然抬起下巴,吊着眉毛道,“我们家大姑娘说,男女之间只讲情爱是最末流的,我家的雅集之雅便在于以文武会友,以意趣择知己,不论男女。”

  这话一气呵成,既文又雅,不是丫头能说出的话,想必背了很久。

  清殊偷瞧见这侍女低头看小抄,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清懿捏了捏妹妹掌心,面上却古井无波道:“多谢姑娘提点。”

  侍女自知露馅儿,面上一红,气得背过身不再理人,只往前带路。

  不论内里如何,只说项家这雅集的立意,着实不凡。

  时下男女虽有书读,却也在少数。难有思想豁达者,愿意接受女子与男子拥有同等读书的权利,更不论让闺阁女儿与青年男子同游同乐。

  就冲这一点,清殊倒颇为欣赏这位项家大姑娘。至少,要比她那个满脑子豆腐渣的妹妹项连青好上许多。

  一盏茶的功夫,侍女将二人带到“悦庭柳舍”,安排了坐席便退下了。

  清殊一路走马观花,赏了不少好景。现下踏进这院子,还是忍不住赞叹一番。

  “悦庭柳舍”仿的是古人曲水流觞,最中间开凿一条首尾相连的清水渠,男左侧,女右侧,有酒杯菜肴自上游缓缓顺流而下。

  围渠落座,四野绿荫环绕,间或鸟啼蝉鸣,花香阵阵,端的别具风雅。

  清殊到底画画出身,上辈子的职业病延续到现在,一见到美的事物便忍不住琢磨,灵感偶有迸发。

  她正出神,便听着不远处有悉悉索索的动静,并几声嘲讽的笑。

  因着尚未开宴,来的人并不多,都松松散散地坐着。

  故而目标很明显,是女客区坐着的几个姑娘,年纪都不大,十二三岁的形容。有两个看着眼熟,像是项连青的跟班。

  其中一个瘦得像麻秆儿似的姑娘,一面拿斜着清殊,一面同旁的女孩儿说小话,不时发出刺耳的笑声。

  想来,也不是甚么好话。

  清殊把姐姐的嘱咐放在心里,不打算理那麻秆儿,却有一只手轻拍她的背,像是安抚她。

  清殊一乐,凑到手的主人跟前儿小声道:“姐姐放心罢,我跟一个麻秆儿生甚么气,只怕风大些都要把她吹折了。”

  若是适才有些许担忧,此刻也都消散了,清懿忍不住笑道:“哪里学的怪词儿,说书的都要拜你做师傅了。”

  “说书的也不容易,总不能抢他饭碗罢。来,念你是我老主顾,我再与你说个十文钱的段子,让你乐上一乐。”清殊歪躺在姐姐怀里,小声逗趣。

  姐妹二人虽在角落充当透明人,却也自得其乐。

  倒叫对面的麻秆儿如跳梁小丑般尴尬。

第19章 异样

  ◎妹夫来打酱油啦◎

  终于,有教养些的贵女实在看不得她们这副嘴脸,冷声道:“君子不避人之美,不言人之恶。我们高低上过几天学,还不快快住嘴。倘或叫人听见,岂不落个没脸!”

  众女都出身高门,平日里最是讲究端庄有礼,现下对面又有两三个男宾,更是臊得慌,不免埋怨挑起话头的麻秆儿。

  不多时,贵女们的话头转到了别处。

  虽刻意压低了声音不叫对面男客听见,却仍有只言片语顺着风落进了姐妹俩的耳朵里,好叫她们也听得些八卦。

  “听说这回的雅集,袁公子也会来。你们猜,是不是他与连伊姐姐好事将近?”

  另一个姑娘不赞成道:“ 要成早便成了,如今袁公子十七,连伊姐姐十六,哪有拖到这时节的。况且,想嫁袁郎君的人多不胜数,这姻缘也并不一定落在项家。”

  麻秆一贯是项家的跟班,此番忍不住嘲道:“ 我看你是酸萝卜成精了,连伊姐姐美貌冠京城,有第一才女之名,家世又显赫,除了她,还有谁能配得上袁郎君!况且,他二人青梅竹马,是打小就有的情谊。你几时见过袁郎君赴别家的雅集,可偏偏就连伊姐姐能请得动!”

  这下麻秆儿总算打了场胜仗,将众人驳得哑口无言。

  有人打圆场道:“ 好生说会儿话,怎的又吵将起来,他二人成不成的与咱们无关。此番最要紧的是好好做几首诗,画几幅画,若得了袁郎青眼,能有他指点一二,也够受用终身了。”

  麻秆儿又奚落道:“免了罢,有连伊姐姐在,哪次琴棋书画叫旁人拔头筹,还不都是她的囊中之物。 ”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清懿神色淡淡,眼中却闪过一丝狐疑。

  听她们的描述,这一世的项连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自小与袁兆相识,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谊应当是十分深厚了,否则,以袁兆这外表光风霁月、实则冷面冷心的个性,不可能卖她面子,赴这无趣的雅集。

  清懿摩挲着面前的茶盏,若有所思。

  不对,完全不对。

  与前世相比,这简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项连伊前世虽也在学堂上过学,却并不如何出挑。反倒是清懿,时时拔头筹,被隔壁公子哥封了个“第一才女 ”的虚名。

  至于琴棋书画,项连伊虽有擅长,却并不精于哪一门。

  清懿嫁与袁兆做妾十数年,愁苦烦闷时居多,追纹连载纹在扣抠裙八六艺奇奇三三零四只能寄情于书画上,颇有几分造诣。袁兆此人因才华出众,有些目下无尘的臭毛病,而她那几幅画倒难得被袁兆挑去书房挂着了。

  项连伊入门后,时时摆着当家主母的款儿,因那副画得了袁兆青眼,她还被罚抄千遍《女训》,罪名是惯用歪门邪道争宠,蛊惑男人的心。

  这样刁难暗害之事不胜枚举,项连伊是恨极了她的。

  甚至于在她弥留之际,还听见一道似笑非笑,隐隐夹杂疯狂的声音。

  “曲清懿,是老天爷佑我……你终于死了。”

  “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你,你的一切都让我恶心。 ”

  “袁郎心悦的,一直都是我啊,你不过是他笼里的一只小雀儿罢了。”

  清懿手指缓缓放松,不知怎的,觉出几分荒谬来。

  就是这样的一个恨极了她的人,今生,却活成了她的样子。

  所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谓才貌冠京城,甚至于先遇见袁兆,与他心心相印。

  当真是可笑。

  是了,还有这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