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鲜肉豆沙粽
斜刺里递来一只钱袋,未经清懿的手,径自递到二丫面前。
“曲姑娘的一点心意,贺你们新婚之喜,还请笑纳。”
二丫愣了愣,旋即爽快收下。
临走时笑道:“姑娘下回路过东门口子,记得来我家坐坐,喝杯薄酒再走!还有世子殿下也一块儿来!”
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清懿笑容温和。
“现在还觉得我们活在戏台上吗?”她意有所指,“你看这世上的芸芸众生,哪个不是有血有肉。”
袁兆轻笑:“是在教育我?”
“不敢当。”清懿摇头道,“只是想反驳你先头说的谬论。真正的蝼蚁活在我们脚下,每日不知疲倦地搬运,于它而言,我们随手就能碾死它。而我们之于更上层的‘创世神’来说,也是蝼蚁。可就因为有比自己更为强大的存在,蝼蚁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吗?”
“蝼蚁尚有抗起数倍于自身重物的志气,我们为何要因为这个世界的虚无而去否定自我?”她缓缓道,“我站在哪里,哪里就是真实存在的。”
袁兆定定看她很久,勾起一抹笑:“你说得对。”
站在她的身边,他才真切地感受到活着的滋味。
-
休整数日,袁兆开始着手布置对付项党的事宜。
自从北境开放通商,各路商贾纷纷参与。因为皇帝这招以退为进,项党吃了暗亏。明面上雁门关通敌案被遮掩过去,与此同时,他们也失去了一条生财之道。
随着以凤菱庄为首的势力不断壮大,程善均手底下经营的商道早被挤压得失去生存空间,单靠着曲雁华在苟延残喘。
自清懿入狱后,曲雁华也被疑心,强制退出商道经营。如今扶持晏徽霖一派的财路已断绝,从而影响到军需粮草。
北燕撕毁和谈条约,夜袭雁门关,致使守将晏徽云失踪,未尝没有不是项党狗急跳墙,暗中为之的结果。
而袁兆现在要做的,就是再添一把火,烧得他们无路可退。
兵不血刃的最好方式就是让对手自取灭亡。
次日一早,一封检举项党历年来累累罪行的文书呈到御前,桩桩件件证据分明。
出头的是新科探花,那位打马游长街的裴家郎君,裴松照!
从前并不是没有这样的时刻,清高文臣嫉恶如仇,试图扳倒项天川的如过江之鲫。
可是,从数年前袁兆以王孙贵胄的身份当庭状告,结果不了了之后,群臣便不敢轻举妄动。他们读懂皇帝的信号:他并不想清算项党。
今日,老迈的皇帝捧着那封文书读了很久,在收到明确信号前,官场老油子们不敢轻易站队。
直到皇帝放下折子,沉声说了一个字:“查。”
鸦雀无声的大殿顿时乌泱泱跪了一片。
他们终于明白,这是变天了。
项党到了清算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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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天川入狱那日,身上还穿着一品官员袍服。他曾是当年殿试被圣人钦点的状元,做过翰林编修,当过封疆大吏,后来位极人臣。一朝大厦倾塌,却分毫不愿露出丑态。
奉旨押解他的是新晋能臣曲思行,一同来做监令钦差的是曲元德。
路过曲元德的身边,项天川突然笑了,“曲兄,没想到当年新科前三甲,竟是你活到最后。也是巧,状告我的是裴家后人,逮捕我的是你曲家人,究竟我这半生的对手兜兜转转还是你们俩。”
曲元德垂眸,仍是那副平淡的模样。
项天川看着他:“是我被雁啄了眼。以曲兄之才怎会庸碌至今?可笑我竟信你是伤仲永,泯然众人矣,谁知你是韬光养晦,只等我三十年河西。”
曲元德抬眸,眼底带着倦意,“天川兄,不是谁都想在宦海沉浮,进了官场,你我都是输家。”
听了这话,项天川伫足许久,半晌才扯开一抹笑,“是,今日输家是我,明日步后尘的岂知是何人?自我贪恋权柄那一刻起,早就注定了这个结局。”
“元德兄啊……”他突然喟叹,“崇明二十四年,你、我、裴蕴金榜题名,荣登三甲。琼林夜宴,打马游街,何等风光。”
“一个状元。”他指着自己,又指了指曲元德,“一个榜眼。”
“都不如弃官归隐的探花郎。”
最后一声叹息近乎自言自语,昔日权臣戴上镣铐,走进囚车。
项府大门在他身后关闭。
高悬的旭日落下,残阳如血,一个时代落幕。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三章应该就收尾啦,之后会更新一点番外,但是还没想好写什么,宝宝们有特别想看的可以评论点菜哈,我看着写一点!爱大家!感谢的话留在正式完结说!!
第154章 结局
◎妹妹大结局啦◎
幽暗的牢狱里, 狱卒打着灯笼走在前面。
“姑娘小心脚下。”
清懿忽视两侧监牢里众多打量的目光,径自往最里面走,直到看见女子的背影才停下脚步。
“找我做什么?”
清懿没有兴趣痛打落水狗, 更不会特意为了看人笑话兴师动众跑一遭。早在三日前,项连伊就不断托人传信, 想要见清懿一面。
向来高傲的女人此刻蓬头垢面, 脸上挂着平静的笑, “你来了。”
清懿抬眸, “我以为你会更想见袁兆。”
项连伊噗嗤笑出声,笑了许久, 才擦了擦眼角道:“是啊,我也以为是这样, 可不知道为什么, 比起他,我更想见到你。”
在清懿开口前, 她又道,“别急着走,到这个地步, 我再不甘心, 只会显得自己输得太难看。”
清懿注视她片刻,突然道:“你究竟为了什么?”
机关算尽两辈子,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都不是蠢人, 很多话没必要说透。项连伊听出她话语里没有嘲讽,当真是为她的选择而不解。
明明拥有凌驾于世界之上的能力,却为了一桩姻缘执着至此。如果说她真心爱袁兆, 今时今日她最想见的又不是他。
项连伊轻笑着摇头:“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就当我是个疯子罢。”
她呢喃, 似哭似笑, “曲清懿,我就想问问你,做好人累吗?谁都不知道你为她们牺牲了多少,在你入狱的时候,你帮过的人兴许为了苟且偷生宁可弃你于不顾,你做圣人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不甘吗?”
她连声诘问,可清懿知道,对方需要的并不是自己的答案。
“我为了什么……”她扯开嘴角,“也许只是好人当腻了,想做一个自私自利的疯子。”
九百九十九次贤后,九百九十九次舍小家为大家。
九百九十九个角色的一生,不过是书本上的文字。
只有她真切尝过为了成圣成贤究竟要付出什么代价。
有时是为大局牺牲自己的婚姻,有时要丢弃自己的孩子甚至是生命……
“项连伊本该过怎样的一生呢?”她缓缓道,“年少失去母亲,长大后扶贫济困,直到水灾中为救一个乞丐落下伤病。这番善心与大义吸引了皇太孙晏徽扬,可是书本上说的爱,就当真是爱吗?也许感动钦佩是真,但项家的名头也未尝不占了几分。”
“读贤媛集长大的姑娘,处处恪守德行,唯独不会问自己想要什么。晏徽扬长相人品出身无一处不好,他来求娶,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嫁入皇家,她要牺牲的更多。是相敬如宾的美谈底下逐渐消失的情意,是在权力斗争里失去的孩子,为了大局,为了贤德,她要以德报怨。贵妃害了她的孩子,她要感念稚子无辜,好生将他抚养长大,直至继承大统。这桩事迹传为美谈,民间为她刻碑,史官著书立传,可她没有自己完整的名字,仅仅是一笔带过的皇后项氏。”
项连伊闭上眼,因为情绪激动牵连着呼吸急促,停顿很久,她才轻轻喘息道,“一代贤后,可笑的贤后。民间传说的三寸金莲,道貌岸然的文人夸它赞它,谁也看不见女人脚下的鲜血淋漓。”
“其实我不是‘项连伊’,或者说,我不是任何人。”她的力气像被抽干,眼底光芒黯淡,“时间太久了,我忘了自己叫什么,但……至少是个女人。”
“我当了好久的‘项连伊’,数都数不清。我过着那群贤后的人生,走一遍她们曾走过的路……”她鼻翼翕动,看向清懿,眼底似有泪光,“系统告诉我,要按照她们的足迹走,否则世界会崩塌,我的任务完不成,就回不去原来的世界。”
“可是……时间太久了,我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我活了一遍又一遍,却觉得自己死了一遍又一遍。如果是她们的执念召唤我来到那些世界,那我做的这一切,是不是又将她们再次杀死?”她眼角滑落一滴泪,“这本是我最后一个世界,我想回家,可是来到这里的那瞬间,好像听到了‘项连伊’在向我求救……”
“只有我知道,’项连伊‘有个意中人,可她一生缄口不语,至死都埋在心里。”
“我是个疯子。”她的哭声很低,逐渐地呜咽,“我早就该疯了……”
与其说是为袁兆而疯魔,不如说是溺水之人随手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知道那不是救赎,可她快要崩裂的人生需要找到支撑的锚点。
清懿静静看着她,心中没有任何畅快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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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夏日已尽,秋风渐起。
去往北地的官道上,越往北前行,风沙愈烈。
五日前,晏乐绫和索布德已先行一步赶赴雁门关,清殊跟着剩下的队伍驻扎在三十里外的小城里。
前方迟迟没有消息传来,传信的兵卒去了三拨,只说郡主没有找到世子的踪迹,不愿回来,执意再找。
清殊心中更不安,可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过去也无济于事,不如想想晏徽云有没有可能会在其他地方。
当时北燕夜袭关隘,守城的兵士鏖战数日才扛下。晏徽云当机立断,点了数百骑兵主动出击,果真发现了北燕等候在数里外的大军。因为及时切断了敌军粮草供应,再加上调兵及时,这次雁门关才得已守住,北燕也退了兵。
可是,晏徽云却在此战中失踪,一起的还有十数名亲兵。
清殊盯着窗外的夜空出神,直到怀里的小东西动了动。
“饿了吗小兔子?”清殊拎着胖兔子的耳朵,将它放在瓷碗边,“吃吧。”
也不知道为什么,临行前,清殊鬼使神差地将这只来历非凡的兔子带来了。
——这是那个老和尚送给她的。
从袁兆口中知道,这个世界是一本书,而清殊却不是书里原本的角色。
她知道自己是穿越的,却不由得产生怀疑——那个所谓的现代世界,就一定是真实的吗?
看着兔子嚼动青菜叶子的神态,清殊不知不觉趴在窗边睡着了。
半梦半醒时好像有人在叫自己。
“小施主。”
她睁眼,只见是那个慈祥的老和尚。
“是你?”清殊腾地站起身,忽然想到什么,忙道,“师父,你可以像上次找我姐姐那样,再帮我找一次人吗?”
老僧笑眯眯地看着她,“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要先问问你,你从何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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