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鲜肉豆沙粽
“别卖关子,她人怎么样啊?”清殊催促地戳她。
盛尧瞥她一眼,冷酷道:“铁面无私,辣手摧花不留情,人送外号淑德院大冰块、赵女官亲传弟子、再世女魔头,裴萱卓是也。”
清殊匪夷所思,目瞪口呆:“……哈?”
“总之,咱们落在裴萱卓手里……”说到这里,盛尧这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霸王也顿了顿,面露惆怅道,“怎一个惨字了得。”
清殊试图用干巴巴的言语安慰,还没开口,就听戴娘子的骂声劈头盖脸而来。
“曲清殊!盛尧!你们再开小差,就去外头听课,不必新助教来,我先教你们惨字怎么写!”
上一秒还在窃窃私语,下一刻,二人迅速分开,装模作样开始念书。
清殊苦大仇深地盯着课本,思索的神情像在认真钻研学问。
盛尧瞥一眼,憋笑道:“拿反了!”
作者有话说:
清殊:不想写作业,急
第50章 姑侄
◎姐姐和姑母掰头第二回合◎
听得下人通传曲家姐儿过府来了时, 曲雁华正在瞧着丫鬟们捣花研胭脂。
她伸手捻了捻透着红粉的花脂,凝神看了看,才状似不经意丢下一句吩咐, “领她进来,照旧带她去小花厅候着, 都妥当些, 别怠慢了。”
下人领命去了。
唯有赵妈妈摆着一副没兴头的模样, 颇为不忿道:“奶奶倒好性儿, 我却是个没皮脸的,少不得说几句僭越的粗话。奕哥儿品貌皆上乘, 待人又极好,多少姑娘争破头, 也不见他斜一斜眼。奶奶娘家的姑娘也是好的, 她虽好,却心比天高。上回, 奕哥儿守在毒日头底下等她,都说到那步田地了,她还不依, 真不知她要挑个甚么人家才称心。”
曲雁华听了这话, 脸上笑意未变,手里接过小丫鬟的捣花杵,不紧不慢地碾碎玉罐里的牡丹花, 迸溅出几滴嫣红的汁液,衬得保养得宜的手,更加莹润白皙。
“小姑娘家罢了, 不知轻重。”
赵妈妈替她挽起袖子, 一面又道:“奶奶菩萨心肠, 只怕姑娘不领情。她可是把心思摆在明面上了。也不知是哪里吹的歪风,竟教她疑心起亲姑母的好意了。这会子上门来,怕是卯足了劲儿要使手段呢。”
她又左右瞧了瞧,见丫鬟们低头做事,才压低声儿继续道:“奶奶也要提防着些,咱们布在曲府的眼线可都说了,姑娘年纪小,却不是省油的灯,才多早晚的功夫,就将陈氏这个当正派太太的挤得没半分体面。”
“她既然是打着拿回先夫人嫁妆的旗号,势必也是要算计到奶奶您的头上。”赵妈妈斟酌着曲雁华的神色,犹豫片刻才道,“蚊子叮一口,虽不疼,到底是毒物,需得防着啊。”
曲雁华面色淡淡,辨不出喜怒,闻言,只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才道:“蚊子?怕是不见得罢。”
想起那尚未及笄的年轻姑娘,将一身反骨掩饰得极好。
却在最后猝不及防地给她下了一封战书。
以藤喻人,辛辣又讽刺,如同一记无声的耳光。
曲雁华承认,在那一瞬间,她被激怒了。
短暂的思考后,又冷静了下来。
步步为营才上得高台的人,从不会小瞧任何一个看似弱小的对手。
那姑娘明明可以继续装下去,偏偏撕开脸皮,一定留了后手。
曲雁华蘸了一点儿胭脂,轻轻点在唇上,敛下眼底一抹思索。
顺着这条藤想下去,能让一个小姑娘胸有成竹有底气的,无非是……
浔阳的老掌柜们。
她眼底泛起丝丝笑意,却无端让人心底生寒。
“自数月前,咱家铺子里的掌柜们就不老实,心野了。想来是姑娘从中弄鬼呢。”赵妈妈偷偷瞅着她的脸色,试探道:“于此事上,奶奶可是早有成算?”
“她有张良计。”曲雁华微勾唇角,“我自有过墙梯。”
这话未说透,赵妈妈却深知自家主子这些年的利害。
外人端看大房声势显赫,又有冯氏把持着当家人的头衔。实则,眼前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二房奶奶,才是真正举足轻重的人物。
又过了半晌,刚去招呼人的小厮去而复返,上前道:“尊奶奶的意思,领着姑娘在花厅好生招待,现下茶已喝过三盏,再不好有托词,只得来问奶奶多早晚去?”
“没眼力劲儿的蹄子!她是哪个,怎就劳动你来请奶奶。”赵妈妈眼风一扫,叱责道,“莫说等个几盏茶的功夫,便是几个时辰又有甚么值当的?”
她还待发威,却被曲雁华缓缓一抬手制止了。
“我就来,只管回她去。”
适当的等候是留足彼此盘算的时间,若耽搁太久,反倒像是最下乘的手段,不是聪明人对弈的路子。
另一头的清懿,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自从被领进小花厅,她便安稳地坐着喝茶,不多问一个字。
碧儿静静侍奉在侧,主仆二人也不曾有一句交谈。
自有默契流转在眼神流转之间。
早在数月前,她便打发碧儿私下联络了阮家商铺里的老掌柜。
之所以有这一手,皆因清懿知道许久前的一桩底细。
阮妗秋虽信任曲雁华,却到底出身商户,耳濡目染之下,天然有几分保底的成算。
当初虽说是将嫁妆里的商铺田地赠予曲雁华,却并非是将地契一并给了,而是另有一张借与使用的单子。
时下律法并未如此精细,只略略有个典故章程好教前人依照旧例而行。
故而阮妗秋这张单子,乃是开天辟地头一个借与使用的条款。
倘或清懿不清楚其中底细,如上辈子一般蒙在鼓里,那这块肥肉她连边儿都沾不上。
现下她不仅找到了原有的纸契,还寻到了原先商铺的老伙计。
这些掌柜们都是浔阳人士,祖辈父辈都跟过阮家老爷子,十分忠心。
一听是阮家旧主来信,没有不从的,纷纷响应了罢工,只听清懿的一声号令,他们便如臂指使,甘为驱遣。
不多时,一群丫鬟媳妇簇拥着一个盛装女人出现在游廊口上,她莲步轻移,不急不缓踏进门,才弯着眼笑道:“让懿儿久等了,还望莫要见怪。”
清懿放下手中的茶盏,垂眸掩盖着眼底的沉思,微笑道:“姑母贵人事忙,想必有旁的麻烦要处置呢,没功夫来招呼我也在理。”
这话说得意有所指,曲雁华笑意顿了顿。
自阮妗秋将这些商铺交予她后,便再没过问,一直到如今。
因是借用契约,曲雁华没有换掌柜的权利。
故而浔阳那批管事,被沿用至今。
原本一直相安无事,直到前些日子,不知从哪家开始闹妖,一个个都扯起大旗要罢工,典当行、米店、银楼……连绵数十家,接连出乱子,甚至有几家主要进项的铺子,直接停摆了几个月,颗粒无收。
曲雁华修养极好,仍不紧不慢地喝茶,淡淡道:“懿儿的话,总教我听不明白。我那铺子里确实遇到不少麻烦呢,难道……”
她挑眉,看向清懿,“是你的手笔?”
“何必装模作样,姑母也怪累的。”清懿不承认也不否认,只微勾唇角道:“上回我借了红银双藤的典故来敲打您,您又怎会不知我此番前来的用意呢?”
“那日,您说银藤之命已是定数,该朝前看。我今日却是来告诉姑母,忘恩负义之辈贪图的东西,迟早要原封不动地还回来。”
良久,室内无人说话。
丫鬟们有眼力地退下,余留她二人共处一室。
点漆梅花缕金香炉里飘出阵阵紫烟,淡香扑鼻而来。
曲雁华状似惋惜般叹了一口气,“懿儿何至于这般误解我,我怎会不念阮家姐姐的恩情?正是因着念情,我才为殊儿张罗上学的事,又想聘你来我家做儿媳,即便我再不好,也不能拿奕哥儿的终身大事开玩笑罢?”
清懿讽笑一声,冷道:“姑母惯会巧言令色,却不必拿这些来哄我。”
“殊儿上学本就不费什么心思,为了钓我这条鱼,你有甚么不肯的?再者,你口口声声说为了表哥终身才聘我,可在知道我带了阮家的钱财之前,你可曾有过这心思?”
“程奕的心思干净,你这做母亲的却未必。”清懿冷冷道,“他可知你利用他的真情来哄我上钩?他可知你这所谓一心为他想的母亲实则贪图未来儿媳的钱财?他可知你前半生汲汲为营,踩着他人上位,一朝飞上枝头,便忘却来路,再找不回本心?”
这一连串的质问,直直砸得曲雁华脸上的笑容挂不住。
索性也就不装了。
曲雁华眼底闪过不加掩饰的嘲讽,然后笑道:“不必说了,这样的话我听得多了,无非是想让我找回点儿良心。”
这样的话,还有谁说过呢?
记忆仿佛蒙尘,此刻却似拨云见月。
在她出嫁的前夜,有人拖着病体执着等她一句答复。
最后等来一块碎成两半的玉珏。
当初寒微时的誓言心证犹在耳畔,此刻却如这枚断玉,烟消云散。
她太知道自己想要甚么。
家道中落时,她想攀上邻居哥哥,能每日读书习字。
哥哥娶了嫂子,见到阮妗秋那一刻,她就知道,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女子,于是竭力做一个好妹妹。
再后来,见识了皇城巍峨,世家滔天富贵,才知寒门弱小。
即便阮家家财万贯,即便曲元德才华横溢,即便她品貌绝佳,却都抵不过一个家族数百年的底蕴与根基。
那是一堵望不见顶点的墙,横隔在她攀援而上的路途中。
旁人的起点,是她们这些人,一生也未必到达的终点。
就此认命?
十七岁的她在认识平国公府次子后,那股想要凌然与山顶的欲望,如野草般肆意生长。
刻意安排的偶遇,再见时的倾心,连微笑的弧度都恰到好处,风拂过的裙摆,都是精心算计的撩人心弦。
在得愿以偿收到婚书的那一日,她想,这辈子都不会认命。
所谓良心?何为良心?
当断不断的假仁义?还是可笑又可悲的廉价真情?
在她一步一步拾级而上的岁月里,那个邻居哥哥早已面目模糊,只依稀记得是副斯文俊雅的模样。
于是,在他赶来京城想求她见一面时,她竟一时想不起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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