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鲜肉豆沙粽
柳风踌躇片刻才道:“姑娘行事忒不避人耳目了,主子知道您另有目的,他说让你放心,包管项府能收到消息。只是,单她一家收到消息便好,莫要闹得满城风雨,对姑娘您的名声不好。”
清懿一愣,心里已然明白了大半。
袁兆知道她第一层目的,却不知道她第二层目的,还想着避人耳目,保全她的名声。殊不知……她并不稀罕这个玩意儿,甚至想反着来。
想至此,清懿叹了口气道:“晓得了,我会去的。”
顺着柳风给的地址,清懿的车架停靠在一处极偏僻的农庄外。
目之所及,一派萧条。地里的庄稼并不茂盛,低矮的一排房舍十分简陋,是个勉强住人的样子。
“姑娘,咱们会不会是走错了路?”翠烟打量四周,狐疑道,“这哪里像高门的别庄啊。”
清懿今日穿着一件家常的月牙白对襟长裙,脚上那双绣着百合花的鞋触到地面的泥土时,显得极不相衬,像一朵清丽的兰花置身淤泥里。
“柳风做事妥帖,报的地址一定不会错。咱们也不是那等粗心的人,且进去罢。”
雪化的地面泥泞不堪,车架难以前行,清懿让驾车的仆从留在原地,只带了翠烟往庄子里走。
只是她低估了这地面的难走程度,二人扶持着前行,深一脚浅一脚,好险才稳住不滑倒。绣鞋踩进泥里,不一会儿就失去了原本的颜色,连裙摆都沾上了不少泥。
“你一个聪明人,今儿是怎么了?布了那么明显的一条道不走,偏要踩到泥里。”远远的,只见袁兆拎着一根长棍走来,他顺手指了指一旁已经用干枯树叶铺好的一条路,看大小正好能容一个人走过,想来是知道她来,特意为她铺的。
清懿难得愕然,讷讷不知该说甚么,她确实一向耳聪目明,也不知今日怎么就没注意到那条再明显不过的小路,一时间,她踩在泥里有些不知所措。
许是很难见到清懿这副模样,袁兆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过来罢。”
他伸出一条胳膊,示意她搭上,又将那根剃掉了木刺、打磨光滑的棍子递给她当作扶手。跟在身后的柳风也机灵地上前,如法炮制,带领翠烟。
翠烟起初有些不好意思,见清懿坦荡地搭了手,她才敢动。
“你为何在这样偏僻的农庄里?”清懿搭在他胳膊上的手,触碰到冰凉的护腕时,手指忍不住蜷缩。
袁兆没有回头看她,好像只是顺手将护腕摘掉,往怀里一收,“我收拢了一帮流民,暂时安置在这里。”
“流民?”因为没有了护腕的遮挡,隔着玄色云缎布料,清懿的掌心能感受到他的体温,“水患不是已经处理完了吗,流民都已被收容,还有不曾放回原籍的?”
袁兆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答话。
这时已经能看到庄里的农田,有庄稼人挑着担子从田垄上走过,看见袁兆一行人,他们也不怕,咧嘴笑着打招呼,“主人家,回来了?那是你媳妇儿吗?”
他身边提着篮子的农妇狠拧了他一把,又瞪了他一眼,转头带着歉意笑道:“他嘴上没个把门的,唐突主人家和这位姑娘了。都这个时辰了,你们用了饭吗?我这正好有新鲜的土鸡蛋,拿一篮子去尝尝鲜。”
说罢她不由分说地将篮子往袁兆怀里塞,还没来得及拒绝,一旁又有村妇递来一布袋的果蔬,“小主人,这是第一茬嫩白菜,还有几个甜梨子,姑娘家爱吃甜,你给她吃。”
农妇们动作利索,送完东西就走,囫囵话都没说完的功夫,袁兆怀里就多了一蓝鸡蛋和一袋菜。
“柳风。”袁兆示意他将东西收好,又道,“我不是让你告诉他们,以后不必给我送吃食吗。”
柳风嘿嘿一笑,摸着脑袋道:“主子,我说了啊。可他们不听,我也没法子。只要您一来,咱们小木屋里的菜就堆得吃不完。”
袁兆还想说甚么,余光瞥见清懿好奇的神色,到底吞了回去。
清懿眨眨眼,思索片刻道:“高鼻深目,他们不是中原人罢?”
袁兆目光一凝,顿了顿才道:“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清懿挑了挑眉,心中疑惑更甚。只是以她现在的身份,并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只能暗自在心里揣测。
方才路过的村妇与庄稼汉虽是寻常人打扮,可是说话的口音与外貌,都与土生土长的中原人不同。
袁兆为何在偏僻的农庄里收留一群异族人?
早在高门布施,长公主外出祈福,袁兆借机掩人耳目出走那一次,清懿便觉出异样。那时只是听清殊提一嘴,即便觉得异样,也没有其他线索串联,于是不了了之。
说来,有一桩事,悬在清懿心头许久。
仔细算算,正是这一年,袁兆不知是因为何事,被放逐出京,数年才归。
一瞬间,清懿敏锐地察觉到,放逐的缘由也许正和袁兆目前在做的事情有关。
作者有话说:
码字速度终于快了那么一点点。
第81章 青萝
◎姐姐又更新啦◎
袁兆是铁了心要瞒着她, 即便细致如清懿,也不曾在他的只言片语里琢磨出内情。
直到夕阳落山,清懿离开农庄时, 他突然拎了一个布袋,塞进马车里。
翠烟掀开瞧, 惊奇道:“好像是……炊饼?”
清懿迟疑了一会儿, 才伸手接过一小块饼, 问道:“袁公子, 这是何意?”
马车外,有人道:“回礼。”
清懿神情微怔, 想了一会儿才了然。
上回她送与他一盒浔阳特产,这份炊饼, 就是回赠的礼。
清懿咬了一口炊饼, 入口滋味算不得太好,甚至可以说难以下咽。
恰好翠烟也吃了一口,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瞧见对方面露难色,颇有几分滑稽。
待马车走远, 翠烟才低声笑道:“姑娘, 这个饼不会是袁公子亲手做的罢?哪家厨娘这个手艺,岂不要丢了饭碗。”
清懿摇头失笑。
外头天色渐暗,耳边只余寂静的风声和车轱辘滚动声。
因为入夜, 回程的路更加难走,袁兆倒也没料错,她们赶不上晚膳的时辰, 肚子必定饥饿。有一份难吃的炊饼, 聊胜于无。
清懿吃了小半块便放下, 闭目休息。
“姑娘,我得去警醒那几个小子,怕他们躲懒。”翠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外出时再不敢大意,一点风吹草动也不放过。
“嗯,你去罢。”清懿将车帘掀开一角,抬头望月。月色如水,倒映在她沉静的眼眸里。夜晚的山风吹动她额角的碎发,送来沁人心脾的凉意。还有……一缕微不可闻的雪松清香。
如此清冽,如此遥远。
“今儿倒太平,来时还瞧见有几个乞儿蹲在路边,这会子倒不见人影,连野猫野狗都不曾见着。”翠烟回来笑道,“我疑心是先头有高门车架回城,顺手清了路障,叫咱们沾了光。”
清懿合上车帘,垂着眸,鸦羽似的长睫微动,“唔,也许吧。”
马车一路拖行出长长的车辙,轰隆的车轮滚动声里,始终缀在后面不紧不慢的马蹄声,显得毫不起眼。
─
回府后,清懿好生清洗了一番才歇下,此后一连数日,她照旧往农庄里跑。袁兆有时待得久,有时才见一时半刻便消失。清懿也不关心,她就如同点卯一般,早晨准点到庄里,要么就四处逛逛,要么看看闲书,捱到太阳快落山便离开。
袁兆人虽不大出现,吃的却没有一天落下,今儿是炊饼,明儿就是几个野果子。
数日里,不大讲究的吃食相伴她每一段夜路,还有融化在月色里,了无踪迹的清冽雪松。
这一日,翠烟照例下去安排马车,却被清懿制止。
“今儿不必去了。一连四五日,足够了。”
翠烟皱了皱眉头,迟疑道:“咱们先头费那么多功夫,就这么算了?我提防了一路,连只蚊子都没有看到,究竟是项家女没有手段,还是她忍性奇佳?”
清懿指节敲击桌面,思索片刻才道:“以她的性子,现下怕是恨不得生啖我的血肉。一连四天的夜路,她都没有动手,我瞧着不是她有好忍性,而是没了手段罢。”
翠烟追问道:“既如此,对我们而言也算好事,至少不必多她这样一个潜在的威胁。”
“不。”清懿摆摆手道,“她这会子不动手,不意味着以后不会。你替我带一封书信去织锦堂,交给碧儿。我要她挑几个老实谨慎的媳妇,留心项家的动静。无论看上去多不要紧的事,都一并禀明我。”
“是。”翠烟领命而去。
半月后,织锦堂。
大雾天,周边朦胧一片。马车停靠在院门外,翠烟和绿绕先下车,然后转身搀扶清懿。
碧儿早已等候多时,见人来了,连忙上前迎接。
“姑娘,人已经安置在内院,除了我和鸳姐,没有人瞧见过。”
清懿摆了摆手:“嗯,不必惊动旁人,你且带我去。”
“是。”紧要关头,碧儿一路疾行,顺带将事情经过简略叙述一番,“自那日接到姑娘的信,我便着手布置下去。鸳姐脸生,又有易容的本事,她佯装成外地来的人牙子,搭上了项家外院的一个嬷嬷。一来二去,送了几个刚留头的孩子进去当扫洒丫鬟。按照姑娘的吩咐,我让她们事无巨细都要留意着,好不容易才等来这点动静。”
正说着,一行人到了内院门外,朱红木门恰好从里面打开,一个约莫三十来岁,身材瘦削的女子走上前,规矩行了一礼:“民妇赵鸳,见过曲姑娘。”
“不必多礼,早便听闻你的名姓,今日得见,果真是机敏。”清懿略抬她的胳膊,微笑道。
赵鸳一身粗布麻衣,头发用布巾子绑着,通身灰扑扑,像是田间地头最平常不过的村妇,任谁也看不出她原本是景州城有名的花魁娘子。
“姑娘谬赞了,不过是原先学着玩的乔装技艺,能帮上姑娘的忙,是我的造化。”
几人一同进屋,不远处的床榻上,躺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露在锦被外的一小截手腕上隐约能见到触目惊心的伤疤。
“是在何处找到这个孩子的?”
清懿的视线凝在她的伤疤处,目光暗沉。
赵鸳叹了一口气,眼神夹杂着怜悯,“乱葬岗。”
起初,小丫头们接触不到项府内院,只能在外围盯着。项连伊不是蠢人,行事极为谨慎隐蔽,轻易不启用生人,赵鸳带着人一连盯梢十数天都没有动静。直到前日凌晨,项府采买蔬果的婆子早起了半个时辰,赵鸳隐约察觉不对劲,一路尾随,只见那婆子将一捆草席扔到路边。随后,有个拾荒的老乞丐状似不经意捡起草席,走了半里路,抛到了乱葬岗。
赵鸳等他走远了才上前察看,一掀开草席,赫然是个气息奄奄的小姑娘。
清懿眉心一拧,沉默片刻才问道:“可知她的名姓?家中有亲人吗?”
碧儿接话道:“这孩子自打被救回来就没醒过,只听见昨儿夜里说了一嘴胡话……隐约听见名字是唤青萝二字,倒不知是哪个青,哪个罗。至于她家里有几个人,那就更不知道了。”
众人都有些不忍心细看姑娘的伤势,那一道道鞭痕,落在这孩子身上,都是奔着夺命去的,可见下手之人的心狠。
赵鸳踌躇片刻才道:“我瞧着这姑娘一时半刻不得好,不如就让我照顾她,等她好了再问话。照着现下的情形,这事虽蹊跷,却不知是不是项家那位下的手。倘或不是,那便罢了,只当救了一条性命。倘或是,那么这孩子到底知道了甚么,才让她谨慎到杀人灭口?”
清懿沉吟一会儿,方才开口道:“嗯,你说得有理。不过,织锦堂来往的人颇多,难免走漏消息。不如将她挪到流风院,我亲自看顾。至于项家那边,还得烦劳赵姐姐继续盯着。”
赵鸳福身道:“自当尽心竭力,不负姑娘所托。”
─
同一时刻,项府。
“处理干净了?可有人瞧见?”隔着一道纱帘,里头的女子轻飘飘问道。
婆子搓了搓手,满脸堆笑道:“都妥当了,像这样不懂事的丫头,老婆子我调理了不少。我是办老了事的人,平日最爱与主人家分忧,姑娘只管把心放肚子里。”
里头的女子发出一声讥讽的笑,然后不耐烦道:“罢了,你自去领赏。”
上一篇:耽美女配在言情世界
下一篇:副本需要我这样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