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秋簪花
徐瑾瑜笑了一声,让平阴侯只觉得心里一下子没底起来:
“若我说是欲加之罪,那杜江呢?这杜江可是侯爷亲口在圣上面前盖章认定,十分了解的孙儿呢。
方才,我打断侯爷的话,便是想要告诉侯爷,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杜江的口供已经经由刑狱司魏少司与吾双方签字画押。”
“你,你,你!”
平阴侯气的说不出话来,他就不该和这小子说一句话,他步步设套,简直阴险歹毒!
徐瑾瑜说完,不去管平阴侯那大变的脸色,直接看向成帝:
“圣上,杜江之证词已经呈上,请您看证物二,里面俱是曾经为平阴侯所做之事,请您过目。”
成帝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平阴侯那气的咬牙切齿的模样,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平阴侯这幅模样呢。
只是,等成帝打开了杜江的口供时,脸色一瞬间就变了。
平阴侯这会儿汗水缓缓沁满掌心,呼吸都不敢大力,生怕引人注意。
他让杜江做过什么事儿呢?
那可太多了,包括且不限于他让杜江去杀人,去自己的对头家中放入构陷的证据,去威胁不为自己所用的官员等等。
杜江是一把好用的刀,虽然不比杜海锋利,可是他有脑子,所有的事儿都能办的妥妥帖帖,让他满意。
可是,他却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自己视为刀的工具人,来了一个回旋刀,狠狠的刀中要害!
“朕倒是没有想过,平阴侯素日自诩端方君子,谦和大度,朝廷百官之中,你的官声数一数二。
可如今看来,嫉贤妒能的是你!心狠手辣的是你!欺世盗名的更是你!”
成帝冷冷的说完后,直接将杜江的口供“啪”的一下子甩给了刑狱司主司和大理寺卿:
“明日给朕去问问御史台,朕养他们这么多年,是要他们在朝堂之上装聋作哑,当木头的吗?!”
“臣等遵旨!”
随后,二人这才拾起杜江那份口供看了起来,但看了没多久,他们便不由吸了一口凉气。
排除异己,打压新秀,拉拢勋贵高官,如此种种,这是意欲何为?
二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宫中的六皇子,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平阴侯的这些小动作,几乎都是从六皇子出生之后才陆陆续续开始的。
连二人都能想到,成帝又如何想不到呢?
而平阴侯这会儿已经跪伏了下来,看着成帝余怒未消的脸,忙飞快道:
“圣上明鉴,方才确实是臣说谎了,我杜家一向重嫡,臣私心想着这杜江无论如何也是我杜家血脉,所以才袒护一二。
却没想到,杜江因为杜家重嫡之风,早就心怀怨愤,又被有心人所骗!其此举不过是为意图污蔑老臣啊!
如此种种恶行,臣闻所闻未,若是当真是杜家人所为,那定皆是庶支所为,圣上不信可以请人详查!”
平阴侯在这短短一瞬,便决定牺牲所有庶支来保全嫡系,而平阴侯此言一出,成帝不由抿紧了唇。
他清楚的知道,平阴侯敢如此说,那就是此事杜家嫡系的手一定都是干干净净的。
平阴侯这是在弃车保帅!
平阴侯这话一出,杜江的瞳孔一瞬间放大,随后不顾自己虚弱的身子,直接跪倒在地:
“圣上明鉴,圣上明鉴啊!罪民所言句句是真,而且,而且都是家主指使我们所为啊!”
成帝不语,一旁的平阴侯将掌心的汗水在袍袖里擦干净,唇角这才浮起一个冷冷的笑容。
他本不想做的这么绝,可是这都是这个不肖子孙逼他的!
杜江心里也不是没有过不忿,可或是兔死狐悲的原因,他并不想让和自己同样庶出的杜家子要为平阴侯背上黑锅。
可此时此刻,平阴侯能说出这样的话,那他一定无法找出证据。
杜江只觉得心里一片悲凉,他出身勋贵,可却从未享受过丁点勋贵的优待。
旁人家的孩子三岁拿筷子,而他拿的是刀。
懵懵懂懂,磕磕绊绊的长大,母亲是他的缰绳,勒着他,驱驰着他。
可凭什么嫡系的几个郎子就可以读书赏月品茶看花,他们,就该天生成为嫡系脚下的泥土吗?
杜江不甘。
可是,杜江环顾四周,成帝因为平阴侯的话陷入沉默,两朝老臣,一国侯爵,都是他的保护符。
刑狱司主司虽然看着平阴侯的目光中满是不屑,可是成帝未言,他自不能开口。
刑部尚书只是半阖着眼,唯有那时不时摩挲下巴的动作,让人知道他并未睡去。
至于大理寺卿,一向奉公克己,奉行国法,倘若平阴侯当真不曾沾手,那么他也不过是失察之罪罢了。
直到,杜江将目光落在了徐瑾瑜的身上,那个看着轮廓还有几分青涩的少年,他立于金殿之上,也依旧不卑不亢,闲闲的笼手站在一旁,一派云淡风轻。
杜江直接扑过去,抓住徐瑾瑜的一片袍角,涕泪横流:
“徐郎君,徐郎君,我听魏世子说过,你一向聪慧过人,你帮帮我,也帮帮他们吧!
他们固然有错,可是他们也不过都是为人手中刀罢了,他们错不至此!求求你!求求你!”
平阴侯斜了杜江一眼,笑容阴冷,这杜江也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罢了!
现在杜江这张牌已经废了,他倒要看看这位“专使”还有什么本事?
平阴侯那阴冷黏腻的目光滑过徐瑾瑜的面庞,如同一条剧毒的蛇翘着头,吐着信儿,时刻准备发动攻击!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他也很久没有被人逼到这种地步了。
但,一个黄口小儿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以为自己有些小聪明,孰不知——计谋与手段缺一不可,心思与狠毒密不可分。
一个小少年,又懂什么呢?
圣上面前,平阴侯并未出言讥讽,可是那轻慢的神情中漏出来的信息,却足够明白。
徐瑾瑜低眸看着杜江,缓声道:
“你且放心,今日吾让你来此作证,自没有让嫌犯脱逃的说法。”
平阴侯听了这话,脸色难看起来,又是嫌犯,这小子就是认定自己是这个嫌犯了吗?
杜江听了这话,下意识的送来了徐瑾瑜的袍角,而随后徐瑾瑜看向平阴侯,似笑非笑:
“方才,侯爷一场辩驳实在是无可指摘,而事实,也应确实如侯爷所说的那样,杜家嫡系清清白白,干干净净,而旁支一个个手染鲜血,犹如罗刹。”
平阴侯听了徐瑾瑜已经单方面的肯定自己后,他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口中却道:
“怎么,这个时候想让本侯宽宥你了?”
徐瑾瑜只是笑笑,面色淡淡的看了平阴侯一眼,里面情绪莫辨:
“不,吾只是想请教侯爷一个问题。”
“本侯不想回答。”
平阴侯毫不犹豫的说着,他已经被这小子不知道下了多少套了,他是疯了才会再将把柄授人。
“侯爷不想回答,那就不回答吧。不过,圣上,关于杜侯爷方才所言,学生有话要说。”
“讲。”
平阴侯没想到徐瑾瑜直接也与圣上说,在原地气的干瞪眼,而徐瑾瑜这是也悠然开口:
“上座三位大人皆掌我大盛刑名,敢问三位大人,以为凡有疑案,还从何入手?”
徐瑾瑜此言一出,刑狱司主司看了成帝一眼,玩味道:
“专使大人这是在考吾等了?”
徐瑾瑜只谦恭的拱了拱手:
“学生不敢。”
成帝看了一眼二人,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徐瑾瑜考你一个臣子算什么,他连自己这个皇上都敢考!
而这时,一直沉默的刑部尚书淡淡道:
“自然是从动机入手。”
徐瑾瑜听到这里,笑容更大了一些,灿烂到即使外面因为雪天阴沉,可让众人却觉得眼前一亮。
“不错,正是动机。方才侯爷说,此乃旁支污蔑,那旁支做这等排除异己、打压拉拢等手段,是图什么?
图此举能让他们断子绝孙,图此举能让他们早日下黄泉,见祖宗?
他们不惜满手鲜血,不惜背负人命无数,若为的就是单纯污蔑侯爷,那依吾看,这个解释简直如同糊了三年的窗户纸,不用戳就破!荒唐的可笑!”
徐瑾瑜句句铿锵,一字一句的将平阴侯逼的无所遁形,他张口欲言,可却发现自己的退路已经全都堵死!
他在见招拆招,可是这少年却早已经不知何时成了那局外之人,他所有的计谋手段,在他眼中都如无物!
这个认知让平阴侯一瞬间血液都凝固了起来,他呼吸急促,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只觉得身子一抽,竟是睁着眼,直接栽了下去。
“砰——”
平阴侯身量不轻,即使砸在地毯上,也发出了一声闷响。
“嗬嗬——”
平阴侯睁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徐瑾瑜发出异声。
成帝被平阴侯突如其来的栽倒吓了一跳,随后坐直了身子,扬声道:
“冯卓,传太医来。”
而一旁的徐瑾瑜迎着平阴侯的目光,就像是没有看见一样,几步走过去,蹲身摸了摸平阴侯的脉,半晌,徐瑾瑜这才起身:
“启禀圣上,侯爷这是正气亏虚之症,想来是……方才太过激动,以致气血逆乱。”
成帝方才有些惊,可这会儿一下子镇定下来,听了徐瑾瑜这话,饶有兴致道:
“你还会这一手?”
“回圣上,不过是近来看了两本医书罢了,但要学生诊治,那学生是做不到的。”
徐瑾瑜如是说着,所为正气亏虚,就是平常所说的中风。
而被徐瑾瑜那么一说,在场众人都能意会,这会儿一个个安静如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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