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秋簪花
别说今日吾家女眷在庄子上嬉笑,她们就是在京城,在大街上,那又如何?
她们从未触犯任何一条大盛律法,她们想如何就如何?几时轮到你这么一个包藏祸心、两面三刀的小人来评说!”
陈安没有想到这少年确实不是好糊弄的,三言两语就把他的盘算说的一清二楚,当下眼珠子乱飞,一时支支吾吾。
徐瑾瑜冷声说完,随后扫了一眼不少不知何时偷偷出来看戏的仆从,神情淡漠道:
“身为仆从,满口规矩礼数,实则趋炎附势,媚上欺下,恶语欺主,妄图拿捏主子,吾便罚你在此跪三个时辰,免月银半载。”
徐瑾瑜的口吻不容拒绝,这话一出,其余仆从不由瞪大了眼睛,陈安素来作威作福惯了,他能跪?
可却没想到,陈安不但跪了,还一脸祈求:
“是小人的错!都是小人这张嘴的错!小人这就掌嘴!这就掌嘴!”
陈安“扑通”一声跪下后,便“啪啪”的掌嘴起来,看的众人目瞪口呆。
陈安这回也有些懵,他到底是皇庄出身,别的认不出,这圣上的金牌他还是能认出来的。
可它为什么会在一个秀才手里?
陈安百思不得其解,可也被那金牌吓得魂飞魄散,只求徐瑾瑜消气,不敢再做他想。
哎,本以为是个好拿捏的,没想到是个硬茬子!
而那秀娘也被陈安这一手吓得花容失色,跟着陈安一同颤颤巍巍的跪了下去。
徐瑾瑜这才将那露了一角的金牌收回去,冷下面色朝主屋而去。
徐母看着眼前一幕,有些晕乎乎的,她并不识字,只觉得那陈安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是听瑾瑜一说,原来是那陈安说的不对。
她就说,这圣上管天管地,还能管人家笑不成?
倒是小妹被吓了一跳,这会儿黏着徐瑾瑜要抱,徐母知道徐瑾瑜什么身子骨,忙抢过来自己抱,又掐了一朵不认识的花给小妹带在头上,小丫头这才高兴起来。
徐老婆子到底比徐母多经过事儿,方才那场闹剧她看在眼里,心里却分外欣慰。
这世道,女娘多艰,可若是有男丁愿意庇护,也有没有那么难了。
芸芸和两个丫头有福了。
而随着陈安一跪,静暖园的仆从们立时变得恪尽职守起来。
方才一行人进门后,走了老远都不见一个人影的静暖园立刻变得人影憧憧,热闹非凡起来。
徐母有些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些人,都是打哪儿冒出来的?我还以为就那么几个人呢。”
徐老婆子白了徐母一眼,喝了一口方才一个丫鬟敬上的茉莉牛乳茶,没好气道:
“我看啊,这个家里也就是要指着瑾瑜撑门户了,否则哪天人家要是把你们母女三个卖了你们都得帮人家数钱!
你当这些做下人的都是傻子呢?人家不吱声,偷偷瞧能不能拿捏住你们就是了。”
要是能拿捏住,徐老婆子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牛乳茶,摇了摇头。
她们还能喝牛乳茶?喝西北风吧!
可徐母实在是不明白,倒是徐玉琬听了徐老婆子的话,思索了一下道:
“奶的意思是,要是大郎方才顺着那庄头的话说,那以后这庄头怕要是第二个庄子的主人了。”
徐老婆子顿时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再看了徐母一眼,憋了一口气别过脸去。
自己这个儿媳妇,贴心有时候是真贴心,气人也是真气人!
四人用了一壶牛乳茶,并一些点心后,重新精神起来,她们并没有被陈安影响了心情,随后就被几个小丫鬟引去有趣的地方转悠,等转累了又去泡了温泉,那叫一个惬意安逸。
而徐瑾瑜对于庄子上舒适的天然温度很是满意,但鉴于陈安那一手的存在,徐瑾瑜猜测能让陈安急急贸然讨好新主家的原因,只怕是其私下里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儿。
而一个庄头,且是皇庄的庄头,能让其那般急迫的,恐怕只有其在庄子之上有过谋利之举。
所以,徐瑾瑜略歇了歇,便让人去取了庄子的账册过来瞧瞧。
虽说而今这庄子都是圣上在替他养,那他看看圣上的心意,圣上也应是开心的吧。
到底有方才用陈安杀鸡儆猴的原因,徐瑾瑜这一吩咐,立刻便有人直接将账册带了过来。
那是一个生的清秀的书生,文质彬彬,看上去不像是甘愿为仆之人。
尤其是,徐瑾瑜观他以左手书写,且字迹还十分不错。
等他将账本放到桌子上整理的时候,徐瑾瑜这才发现他的右臂始终无力的垂下。
这倒是……和碧虚先生的情状有几分相似。
徐瑾瑜心里暗暗想到,但并未直接问出来,而现在他还有其他事儿要做。
徐瑾瑜凝神看着账册,倘若他是一个不识五谷,不辨贵贱之人,那么他一定会觉得这是一本完美的账本,收支平衡,可谓是尽职尽责。
然而,徐瑾瑜不是。
徐瑾瑜只看着那上面的葱一斤、银五两,银豆腐一斤,三两的价格就忍不住冷笑。
难怪陈安如此急切,这是贪的不少!
第110章 (修)
徐瑾瑜仗着自己的过目不忘, 将自己知道的实际价格与账本上的价格仔细对比后,赫然发现,自四年前静暖园建成后, 便一直由陈安管理,而这四年,其贪墨的银两已有二十万两之巨。
二十万两是什么概念,此前就西宿书院乱收费之时,徐瑾瑜曾有理有据的怼过韩峰,言明一个学子就算是吃喝拉撒住都在西宿书院,包括请先生的费用在内, 这一年下来也要不到二十两银子!
而这些学子的生活, 可是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大盛境内的小康生活了。
徐瑾瑜脑中已经有一本账册成形, 这会儿他不由敛目思索起来, 这本真正的账册他无论如何也要送到圣上面前。
但,若是明晃晃的送过去, 岂不是告诉圣上, 你看人的眼光太差了,看看你选的什么人?!
这种没有心眼的事儿, 徐瑾瑜可做不来。
但陈安此前的事儿, 也让徐瑾瑜决定不再留下他, 甚至连这里面那些试探主子的仆从他都不欲留下来。
也就是,徐瑾瑜想要连窝端!
而随着徐瑾瑜的沉思,一旁的书生一直在观察着他, 一个十三岁便得了小三元的秀才公, 那是所有读书人都梦寐以求的。
张煜亦是从未想过自己还有一日能够再见到自己读书时所期待成为的人物。
只不过, 他看了一眼自己无力下垂的右臂,唇角露出一抹苦笑。
若是曾经少年得志的自己, 应与眼前的少年把酒言欢,可是此刻的自己,只敢在下首仰望。
希望这少年能聪慧一些吧。
徐瑾瑜思索片刻,却突然察觉到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他抬眼看去,便看到方才那让他觉得有异的书生正有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张煜有些讶异,未曾想到少年竟是如此敏锐,随即低着头答:
“小人姓张,单名一个煜。不敢当秀才公尊称,而今也不过是庄子上的一个账房先生罢了。”
“你既是账房先生,那庄子上的账都是你做的?”
“正是。”
张煜有些紧张,鼻尖沁出汗水,他不知道少年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徐瑾瑜听后,只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后便没了下文,只是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桌子上轻点。
明明屋内静寂,可是张煜却觉得这一声声叩击桌子的闷响像是响在了自己的心尖。
而自己的心,也随着那频率一起跳动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徐瑾瑜动作一停,声音微沉,声色俱厉道:
“既是如此,那你便是助纣为虐了!静暖园此前乃是皇家庄子,你替陈安等人欺君,该当何罪!”
张煜被吓得面色“刷”的一下子白了,心脏差点从嘴巴里跳出来:
“小人,小人……”
徐瑾瑜缓和下表情,淡淡道:
“但吾观你而今身上依旧是朴素的细棉布,且严寒冬日也未曾替棉衣多续些棉花,想来日子也是过的拮据……是以,吾猜测,你应不是自愿如此吧?”
徐瑾瑜这一番话毕,堂堂七尺男儿,竟是落下了几滴清泪,他深深一礼,声音哽咽:
“郎主知我!”
张煜本就知道自己之所以能留在庄子上,出来因为自己精通数艺外,更多的是要拿自己当替罪羊。
可是方才少年虽然语气严厉,但其洞若观火,明察秋毫,哪里是陈安那个小人糊弄得过的?
徐瑾瑜听了张煜此言,便是张煜已有松动,他微微勾唇:
“哪里,只是,吾私心想着,能贪墨二十万两巨款的人,也不会让自己清瘦如竹。”
贫穷可以装出来,可是体态却无法掩饰。
张煜消瘦的颧骨高高耸起,哪里是坐拥巨款之人呢?
可徐瑾瑜这话一出,张煜更是心中狠狠一跳,陈安让他做假账,但他岂能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而这少年似是随口说出的二十万两,却与他那本真正的账册里的数目一般无二!
倘若不是少年头一次来静暖园,他几乎要以为这少年看了真正的账册。
张煜有些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声音微颤:
“郎主大才,小人,小人自愧弗如。”
“不敢当,不过,吾观你神色,想来,你手里是有一本真正的账册吧?”
徐瑾瑜这话已然带了几分笃定,毕竟他方才说出的二十万两银子,张煜那惊愕的表情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而张煜听了徐瑾瑜的话后,整个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看了看徐瑾瑜,露出了一个苦笑:
“确实,瞒不住郎主,小人手里的确有一本真正的账本。”
徐瑾瑜扬了扬眉,但随后,张煜又躬身沉声道:
“但小人无法将之交给郎主。小人尚有一老母重病缠身,您也看到了小人是何光景,小人只想等为老母送终之后,再去陈情小人之罪,还望郎主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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