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秋簪花
从秋千架到亭子也不过五十步的距离,可就是这五十步的距离,却让长宁郡主走的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魏思武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可他却不能上前将长宁郡主背过来,太医说适当的锻炼,才有助于长宁郡主的身体康复。
等长宁郡主到亭子的时候,侍女连忙将披风给长宁郡主披上,免得长宁郡主受了风寒,长宁郡主这才柔柔一笑:
“瑜娘子来了?”
魏思武抿唇咬着颊上的软肉不让自己笑出来,徐瑾瑜胡乱的点了点头:
“郡,咳,见过阿姐。”
徐瑾瑜起身行了一礼,只是行完后,他才顿住,自己是该行郎君间的拱手礼还是女娘间的福身礼呢?
所幸,长宁郡主见到徐瑾瑜后便很开心,并没有计较这些礼节上的不对劲。
三人沐浴着午后的阳光,吃着茶水,闲话几句。
在徐瑾瑜的暗示下,魏思武说起了案件进度,他本来生怕自己提起案件,会让长姐情绪激动,可是没有想到短短数日间,长宁郡主听到案件信息后,脸上十分镇定且喜悦,并没有丝毫被影响。
也是,当初那个用自己柔弱臂膀为弟弟撑起一片的姐姐,怎么会那么轻易倒下呢?
魏思武看到这一幕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而长宁郡主回到这里后,没有那些贬低的话语,异样的眼神,思绪也渐渐镇定下来后,对于当初想要回避的记忆,也越来越勇于接受。
于是乎,就在长宁郡主端着一碗香茗抿了一口后,她突然抬起头道:
“我又想到了一件事,其实当初我之所以只带着银红去王氏布庄,是因为银红说那王氏布庄的云霞锦颇为难得,要是被杜姨娘知道了,只怕要给五娘抢去,所以我才准备悄悄的去。思武,这段时日你将银红审的如何了?”
长宁郡主的心结渐渐解开,今日徐母的抚慰更是激起了她那柔弱的躯壳之下的坚韧。
“倘若你审不出,那就让我试试吧。”
第49章
“那怎么行, 长姐你……”
魏思武愣了愣,连忙要拒绝,可是长宁郡主却轻轻抚了抚方才徐母为她簪上的那朵蔷薇花, 淡声道:
“思武,蔷薇柔弱,却亦负锐刺。银红与我朝夕相处十余载,只有我知道她的弱点。”
一阵清风拂过,嫣红柔嫩的蔷薇花瓣被吹皱几许,女娘那苍白的面色却染上了点点坚毅。
魏思武听了这话,犹豫许久, 才轻轻点了点头:
“好, 长姐。”
魏思武终于妥协, 他下令让人将银红带了上来, 只是银红被刑狱司审了足足八日,被带上来的时候浑身都是伤, 鲜血淋漓, 看上去可怖不已。
此前,魏思武也没有想到人会被审成这般没有人样的模样, 当即眉头一皱, 道:
“来人, 搬一架屏风来。长姐莫看了,仔细伤了眼。”
“不必了,思武忘了, 我哪里会怕这些?”
魏思武一怔, 是了, 长姐是最不怕这等残酷之景的,当初娘亲离世半年后, 杜姨娘自觉站稳了脚跟,夜里直接让人在他的院子倒了一麻袋剥了皮,血淋淋,形容可怖的老鼠,吓得他连夜发起高烧。
当时两人手下无人可用,那些老鼠还是长姐连夜亲自清理,并还给杜姨娘的。
也是那时起,杜姨娘被狠狠吓到,才略有收敛。
从某方面来看,长姐才是最肖似娘亲的。
魏思武随即沉默,长宁郡主迎风咳嗽了两声,单薄的身体拢在轻薄的披风下颤了两下,连披风都显得厚重几许。
“银红。”
长宁郡主那熟悉的声音让银红不由抬头:
“郡主?郡主,郡主救我!世子要杀我,世子要杀我!”
银红说着,就要带着一身血腥气朝长宁郡主爬去,长宁郡主依旧面色苍白,只是淡淡的看着银红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的模样,低声问道:
“为什么要算计我去王家布庄?”
长宁郡主此言一出,银红那头乱蓬蓬的头发下,一抹惊诧一闪而过,郡主她最不愿回想的不就是当日了吗?
整整五年,郡主从未再想过当日!
“郡主,您,您再说什么啊?您今日是不是又没有喝药,胡思乱想了?当日之事,没有人害您,可都是您自己……”
银红下意识的便要重复以前的说辞,长宁郡主闻言沉默了一下,随后平静的看着银红:
“我自己什么?我自己放荡,不自重,不自爱,勾引别人了吗?
银红,当初你和我一同前去王家布庄,我的一言一行你难道不知?”
“可郡主,大家都那么说……”
银红小声的说着,声音越来越小,长宁郡主被银红这理所当然的话气的不住咳嗽起来,魏思武连忙端上一碗热茶,一脸担忧:
“长姐,要不算了吧,她撑不了几日,刑狱司还有许多重刑都未用过,不怕她不开口。”
魏思武的话让银红瑟缩了一下,但长宁郡主却摇了摇头:
“屈打成招,何以服人?”
魏思武一时沉默,随后,徐瑾瑜轻击了两下桌面,淡声道:
“大家都那么说,那就是对的吗?你身为郡主的贴身侍女,郡主出事,我怎么觉得你很高兴?”
徐瑾瑜饮了一口茶水,才不紧不慢的继续道:
“别急着否认,方才你的一言一行我都在观察。
你当着吾等的面说起郡主不好时,语气上扬不止一度,呼吸急促且眼尾有笑纹浮现。
你,嫉妒郡主吧?”
徐瑾瑜最后一句如同叹息一般说了出来,银红听了徐瑾瑜的话,连忙低下头:
“这位郎君可真是冤煞我了,我自知与郡主尊卑有别,怎么会嫉妒郡主?”
“王记布庄最时兴的碧雪纱,流云绸,一个侍女却都能穿戴在身上,看来你的日子过的可真是不错。
可是,你是不是忘记了身为一个婢女的职责?不管是碧雪纱还是流云绸,稍有剧烈活动就会褶皱不堪,轻盈不在。
这,是一个婢女可以用的吗?”
银红还穿着当日在平阳侯府的衣裳,即使现在被血污沾染,但是徐瑾瑜还是一眼认出了。
“我……”
银红跪在地上,绞着手,才慢吞吞道:
“都是,都是侯夫人心慈……”
“你放屁!”
魏思武难得说了粗话:
“平阳侯夫人那老虔婆对我长姐都是那般恶毒,你身为长姐的侍女,她能给你几分好脸色?”
“除非,你与平阳侯夫人有用。而你的用处……”
徐瑾瑜接上了魏思武的话,他看了长宁郡主一眼,才垂下眼低声道:
“是在监视郡主并打压郡主的求生意志吧。”
长宁郡主有些茫然的看了徐瑾瑜一眼,徐瑾瑜温声解释道:
“今日之事,我见郡主心性坚韧,必不是那等轻易会郁结于心之人。
可是出嫁五载,为何郡主的身体和情绪每况愈下?应是有人一直在郡主耳边常常以各种方式,明示,暗示郡主当日之时,以致郡主沉湎旧事,郁郁成疾。”
当一个人永远停在那些屈辱悲愤的往事之中,再有人时不时的提醒她,她有多么不堪,多么……下贱。
她,还会有求生意志吗?
徐瑾瑜的话,让长宁郡主一阵恍然,她起初是信银红的,银红是娘亲还在时,她亲自挑选的侍女,二人一同长大,姊妹一样的存在。
可以说,除了郡主的身份外,银红和她几乎不差什么,从小她学什么,银红也会学。
有什么好东西,她也会给银红一份,就连那舅舅赏赐的棠梨香,她也会给银红留一份的。
她绝不会对银红设防,可银红却用尽手段击垮了她的心理防线。
起初,她虽然满身污名,可她并不曾自轻自贱,又有平阳侯世子真心求娶,她虽然心里有些遗憾,可也不是没想过好好过日子的。
可,嫁入平阳侯府后,侯夫人尖酸刻薄,银红明劝暗贬,她开始怀疑是不是当初自己真的给过恶徒什么勾引的信号。
“郡主,侯夫人虽然话说的难听,可是您是晚辈,听着就是了。”
“郡主,其实侯夫人也没有说错,当初要不是您……侯府也不会沦为笑柄。”
“郡主……”
银红一声一声,将她送入地狱。
“郡主,婢子之心,天地可表啊!要不是婢子日日照料您,您可能等得到世子?郡主,您不能错信他人之言啊!”
银红又哭又喊,真情实感的模样,几乎真的要让人以为她受了莫大的冤屈。
长宁郡主看了银红许久,才低低道:
“棠梨香,我意识混沌的时候,嗅到了棠梨香的味道。
那个时候,你也在吧?”
长宁郡主这话一出,银红脸色大变,但她很快便收敛起来,俯身道:
“郡主这说的什么话?棠梨香满京城不知又多少人有,也许是哪位贵客留在了布庄之中……”
“布庄?看来,案发地是在布庄了。”
徐瑾瑜敏锐的抓住银红话语中的漏洞,银红闻言,直接闭上了嘴,一个字也不愿再说了。
长宁郡主听到这里,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银红,竟然真的参与了!
长宁郡主的表情太过凄婉,魏思武心头大怒,直接就将手边的茶碗砸了过去:
“贱婢,好大的胆子!”
银红被砸的头破血流,湿漉漉的头发将脸挡住了大半,她特意用散着头发的半张脸对着徐瑾瑜,显然对徐瑾瑜忌讳颇深。
徐瑾瑜摩挲了一下手指,在脑中整合了一下信息,案发地在王家布庄,而银红亦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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